聽聲音,顧修知道了對方是誰,好看的眉眼蹙起,想不到她這個同桌還挺深藏不露的。
不過,她不喜歡別人跟蹤。
顧修突然伸出右手,快如閃電的握住他的手腕,往後用力一掰,沒有防備的南清德吃痛的低吼一聲。
“同桌…快放手,要不然明天你的學習輔導機,就變成一臺壞機器了!”
南清德的另一手扒着窗臺,騰不出來,只能聲音軟糯的放低姿態。
顧修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冷哼一聲,隨手一甩,寒聲說:“你跟着我幹什麼?”
要不是知道對方並沒有惡意,她早就一腳把他從六樓踹下去了!
南清德有了自由,竟然不退反進,翻身躍過窗臺,穩穩當當的站在離顧修半米的距離,一米八幾的身高,足夠讓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顧修。
少年的目光放在顧修的身上,後者衣服上都是血跡,血腥味很濃重,也很髒。
“我沒有跟你,今天晚上有自己的事情要辦,沒想到我剛到那裡,就發現事情已經了結了,我就跟着那道身影,一直跟到這裡。”
他這沒想到自己的同桌失憶後,不僅勇於直懟欺負她的人,還有了附加技能。
能夠接觸鬼的世界,還一下子捏爆了一隻他跟了很久的鬼!
剛開始他只是覺得背影像,於是就一路尾隨,到最後發現,這哪是像啊!根本就是一個人!
南清德的世界觀在今天晚上一路崩塌,沒聽說過失憶還能變成陰陽眼,且戰鬥力爆棚啊!
“閉嘴!你明天想上頭條嗎?”
顧修隱晦的往宿舍裡看了一眼,生怕南清德把其他人吵醒,所幸,除了磨牙聲一切都很平靜。
南清德訕訕的笑了笑,他知道夜闖女生宿舍是一件不要臉的事。
顧修玩味的嘖了一聲,輕聲道:“你是陰陽師?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南這個陰陽世家”
南姓這個姓,在那些承古的陰陽世家裡應該排不上名號,要不然顧修不會不知道這麼一個存在。
顧修這幾天也做足了功課,從古至今的陰陽世家,放在明面上的,只有司家,符家還有白家。
這三家分別駐根京城,苗疆和平海,像玉家已經落到三線,在京城裡被白家壓制,已經翻不起風浪來了。
南家…是真的沒有聽說過。
不過看南清德脣紅齒白的樣子,倒像是有點背景,他的談吐舉止,有着很高的教養。
不知道顧修的話觸到了南清德那根神經,顧修明顯感覺到南清德的身體瑟抖了一下,一股難掩的悲辱情緒開始向四周蔓延。
南清德的手垂在褲縫兩側,他把拳頭握起來,又鬆了,又握起來,又鬆了,周而復始,直到那雙手無力的耷拉下去。
他低着頭,聲音猶如蚊嚀:“早晚…我會讓南這個姓,聞名天下,讓那些人聞風喪膽…”
察覺到氣氛不太對,顧修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善良的心告訴她戳到了別人的痛處,應該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正當她想話頭時,脫口而出的卻是:“恕我直言,你現在的狀態,距離你說的那個高度,至少還要再等二百年。”
好吧,她就喜歡戳人痛,揭人短。
顧修的話成功讓南清德的臉出現一絲瓦裂,他頗不服氣的說:“比着你呢?連被我跟蹤都不知道,你這種警覺,如果被人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據我所知,司家像你這個年齡的輩出,個個都是頂天的陰陽師,不像你,一個小鬼追了好幾天,最後也沒能親手收了。”
顧修聲音平緩,聽不出一絲的嘲諷味道,可在南清德耳裡聽着,格外的不舒服。
“你好像很瞭解陰陽界的事情,我感覺你不單單是失憶那麼簡單,你殺人的時候,就像一個儈子手,一點也不慌張。”
南清德懷疑的看着顧修,彷彿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你在懷疑什麼?”顧修微笑着看他。
“懷疑顧修被掉包了!”
話音未落,南清德就迅速出手,想要扼制顧修的脖頸,顧修臉色驟冷,反擒住他的手腕,在力量上,南清德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隨後,顧修握住他的另一隻手,用力把他往欄杆上一推,南清德想要擡腿反攻,卻被顧修先一步踹在小腿肚上,用細長高挑的腿鉗制住。
兩人的姿勢有些辣眼睛,導致純情的不像樣的南清德臉頰一陣通紅,眼眸裡藏着難掩的羞憤。
眼前的女孩力量該死的大,導致他動不得半分。
看着近在咫尺的星眸,顧修冷聲說:“你的身手爛到我都懶得對你動手。”
顧修溫熱的呼吸打在南清德臉上,酥酥麻麻的很癢,後者逃也似的往邊上側了側,咬牙說:“捉鬼是陰陽師的天命,我是打不過你,可是我有能夠驅逐你的法器!”
顧修感覺腦門一熱,好像有什麼東西貼在了腦門上,這感覺有點點熟悉,順着額頭耷拉下來的是一眼明黃,意識到什麼東西的顧修,臉色一黑。
在南清德略顯得意的目光下,眼睛往上看啊看,然後輕嘆一口氣,嘟起嘴輕輕一吹,一張醒目的黃符就飄了下來。
“…”
南清德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他苦着臉說:“你不是鬼?”
“小子,這個世界太大了,不要用你的短淺來侷限這個世界,或許,我就是一隻披着狼皮的小白兔呢?因爲不想玩了,就不想裝了呢?”
顧修說着,鬆開了南清德,她沒有計較南清德的失禮,因爲她知道,這是一個陰陽師應該做的。
說句老實話,就是因爲世界上有這羣陰陽師去獵殺那些尚留在人界,有執念且不服冥界規矩的鬼,冥界的無常纔會那麼清閒。
屬於女孩專屬的溫度離開,南清德站直身子,轉轉痠痛的手腕。
“只要你不是鬼就行,我可不想因爲職業道德去傷害你這麼一個朋友。”
“朋友?”
這兩個字讓顧修微微怔愣,鬼的頭頭的被人當成朋友,這還是頭一遭。
“你對陰陽師家那麼熟悉,肯定屬於哪一家吧?”南清德問。
“不,是散士,不過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屬於會屬於玉家。”
一世認僕,終身爲主。
如果玉家行的還是清風之德,這一世,顧修依舊會爲玉家牟利,可要是玉家丟了德行,那這樣的世家,不扶也罷。
“玉家…那麼多陰陽世家,爲什麼偏偏是玉家?”
他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扭頭就翻窗走了,就像是一個不遂願鬧彆扭的小孩子。
“玉家不好嗎?這小子…”
顧修看着他的消失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似乎對玉家有什麼看法,顧修分明聽出來南清德的語氣很不對勁,就像是…
就像是對玉家有着很大的怨恨。
算了,不去想了。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深夜,今晚的月亮只有鐮刀般大小,也沒有星星,實打實的黑夜。
顧修揉揉微酸的眼睛,伸一個懶腰,慢吞吞的去牀上睡覺。
夢境中的顧修置身於一汪深泉,深泉溺在一方懸澗深淵下,一面是急湍的瀑布,飛流直下,打在石頭上的水往深泉裡濺。
那深泉不似尋常,竟然是一潭黑水,沒錯,就是黑漆漆的如墨一般,與這周圍的環境相應相輝,四周被無盡的黑暗籠罩,伸手不見五指,讓人看不出來這空間有多大。
黑暗向來都是人類世界對未知恐懼的源頭,它就像是潛伏在人世間,揹着光明揮灑下來的邪惡。
而這被潑了墨一樣的黑暗,彷彿蟄伏着無數怪物,它們昂頭蓄勢,伺機而動。
唯一的一束光芒打在湖中央,映照在顧修那單薄的身姿上,半個身子被黑水掩蓋,看起來萬般孤寂,更是爲這氣氛平添了一抹詭異。
這時候的顧修並不存在原來的身體,她感覺到一股寒流侵體,身體裡像是起了白霜似的,冒着寒氣。
彷彿扒光了衣服,被置於冰天雪地當中,冰入骨髓。
這熟悉的感覺,讓顧修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悠悠轉醒,耳邊盡是水流高速墜落擊打在地上的聲音。
那顆近來才平靜下來的心,又不可抑制地煩躁起來。
“聒噪!”
一聲怒吼平地而起,從深淵傳出,直搗黃泉碧落。
不多時,一個手執綠色魂燈的身影慢慢吞吞的從黑暗中走來,
那被困在一方燈籠裡,幽藍詭異的光團,暴躁的上蹦下跳,撞擊糊在籠骨上的一層薄紙,叫囂着想要衝出去。
魂燈…
是用萬惡之人的魂魄製成,那周圍的籠骨都附有力量,能讓魂魄承受萬般苦痛的力量,這也是顧修最鐘意的刑法之一。
畢竟這冥界萬年黑夜,只能通過這等獨色斑斕的魂燈照耀,這通向光明的色彩一直是顧修所向往的。
瑩瑩不明中,依稀能夠看出來那是一個老頭。
年過古稀的瘦小老頭,骨頭架子外包了一層皮似的,骨瘦如柴,彷彿一口氣就能吹倒他。
那弱不禁風的身子佝僂着,緩緩的彎腰把那魂燈擱在一旁,手心朝上,整個身子伏在地上。
“見過王上。”
聲音晦澀難聽,一股子陳舊的老年味,還夾雜着氣若懸絲,身體素質很不好一老頭。
卑微到如此,可見對顧修的恭敬。
冥界有此殊榮,獨顧修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