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婭!”竟是鬱阿爺親自來了。
木婭趕緊請老人家進門坐下:“阿爺,您怎麼親自過來啦?我正想着登門向您請教呢。”
“你這裡有病人需要照看,不用拘那些俗禮!”
阿爺乃是這龍方城中有名的獵戶,滿頭白髮,精神矍鑠。
“聽老婆子說,你要尋那還魂之物?”
“嗯。阿爺您見多識廣,想必知曉?”
阿爺點了點頭:“傳聞這世間確有一物,名喚‘程若’,乃是一種仙草,可以替人還魂。”
木婭眼中放出光彩:“阿爺可知道那草生在何處?”
阿爺起身行至窗前,望着城外的羣山:“聽我的阿爺說,那物便藏在凌山之中。只是凌山這麼大,要尋到卻不容易啊。”
凌山便在龍方城西北,綿亙數百里,山中崖谷幽深、猛獸出沒,要尋一株小草,自然不容易。
阿爺回身:“木婭,不日大雪封山,要進山就更難咯。趁這幾日天氣尚好,阿爺明日會入山狩獵,莫若你便隨阿爺一起進山看看?說不定那仙草與你有緣,尋見了也未可知。”
“到明日烈哥哥便可下地行走,有他在,我亦放心些。”木婭略一沉吟:“好啊,阿爺,我明日便隨你入山,正好採些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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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阿爺,木婭來至呼延烈身邊,正要開口,呼延烈卻說話了:“去吧去吧,我都聽見了。到明日,我便可以下地行走,不再需要人照看。只是你自己進山,卻要小心些!”
“嗯。這館中的小藥童,你都認識的,有需要的話便差遣他們。”木婭點頭,“我這便去稟告閼氏。”
聽聞呼延烈已經醒來,蘭氏喜形於色,拖着木婭回到醫館。
“烈兒,你可算醒來了,嚇死爲娘了。”蘭氏一把摟住兒子,將臉貼在兒子胸口。
“娘!”當着木婭被母親這樣摟着,呼延烈有些不自在,“兒子如今呼吸順暢,神清氣爽,已經大好了……”
“二殿下身體強健,我原以爲要個兩三日,孰知還不到一日便可以開口說話,實在是閼氏的福氣,也是我龍方的幸運。”
“那還不得謝謝你,木婭!”蘭氏滿臉歡喜,竟又一把抱住了木婭,“說,想要什麼,閼氏替你辦到。”
木婭也有一絲不好意思:“閼氏,木婭與二殿下情同兄妹,這原是木婭該做的,哪敢要什麼賞賜?”
“喲,閼氏倒真想有你這麼個好女兒呢!”蘭氏回身笑呵呵看了看呼延烈,呼延烈的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
“娘,您就別鬧了。木婭明天要進凌山採藥去!”
“木婭,是藥材不夠了嗎?我叫宮中安排藥農去採便是,緣何你要親自進山?”
“閼氏,木婭進山乃是爲了尋找一味稀罕藥材——閼氏放心,木婭自幼便隨爹爹進山採藥,原不算什麼的。更何況,明日鬱家阿爺亦會與木婭一同去。”
“便是那獵戶鬱老實?有他同去,倒確實叫人放心些。不過木婭,明日閼氏還是爲你安排兩名健勇隨行,就算是替你們扛些粗笨雜物吧。”
蘭氏一番好意,木婭不好再拒絕,答應了下來。
“閼氏,二殿下的湯藥我已經配好,您定要安排人按時煎好,叫二殿下服用。明日二殿下便可下地行走,但病體初愈,不能動得太過劇烈。”
“木婭,這個你儘管放心!明日我便安排一隊人過來把他給你盯牢了,只許在這房間內活動,不許亂跑,直到你回來!”蘭氏笑嘻嘻看着他們兩個。
“娘!”呼延烈聽出母親言外之音,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對了,還有一事……”木婭停了停,“那槽中少年,要拜託閼氏多加看護,日間多拖出吹吹風、曬曬太陽,夜間卻要防他着涼。”
蘭氏這纔看見那水槽中有個人形“糉子”,正要說話,呼延烈卻搶着開口了:“木婭妹妹,你放心去吧,他便交與我,保你回來時分毫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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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凌山,阿爺隔上十天半月便要進去一趟,也算是極熟悉了。山中確有許多珍禽異獸,卻從未見過這‘程若’,今日我們再試試別的路徑。”次日一早,四人便上路了,鬱老實在最前方領路,一邊同木婭說話。
“阿爺,那‘程若’有何特點,如何辨識?”
“只聽我阿爺說那仙草生在常人不能去的地方,還常有異獸伴生左右。至於它的長相,他卻從未說起,許是他也只是從別處聽來,自己並未見過吧。”
鬱老實選的確是一條人跡罕至的上山路徑,途中滿是斷崖深谷,堪容一人通行的巖縫洞穴,無數次皆是手腳並用,靠着藤蔓、繩索、伏倒的大樹,勉強通過,但因此鳥獸、藥草也分外豐盛。越往上走,那些鳥獸藥材越發罕見。
鬱老實卻並不着急狩獵,反與木婭商量:“木婭,我們此行既以尋找‘程若’爲首要目標,便不如先登至山頂,待返程時再來採挖藥材、獵殺野獸,省得帶在身邊累贅。”
木婭點頭同意。
行了半日,穿出一片不見天日的古林,四人來至一道絕壁之前。木婭擡頭一看:那壁數十丈高,光光溜溜,只在半空崖縫中生出一棵小樹,周圍皆是深淵,根本無法攀援。
“哈哈,五十年了,當年還是與爹爹一同來過,看來我並沒有記錯!”鬱老實看看那絕壁,眼中透出一絲興奮,“此處名爲‘斷碑崖’,再往上便是烏皋,烏皋之上便是頂峰!我等歇息片刻,等下我先攀了上去,再垂下繩索將你們拉上去。”
聽他一說,這路徑反是一條捷徑,尋常四五日的路徑,只一日便能走完,只是這路忒難走了些。木婭心想。
回頭看那兩名健勇,皆是滿頭大汗,氣喘如牛,背靠崖壁,雙腿止不住地打顫,根本不敢往那深淵底下去看,木婭不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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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得一盞茶工夫,衆人飲了些水,又食了一些乾糧。
“好了,我要上去了。”只見鬱老實拿起一捆長繩,在一頭繫上一截手臂粗細松枝。“呼呼”將那繩索掄圓,再猛一鬆手。“着!”只見那松枝帶着長繩,便如同生了眼睛,直奔崖壁上小樹飛了過去,轉眼繞過小樹,往回一躥。鬱老實手一抖,長繩“唰唰”繞緊那松枝打成一結,再一扯,松枝緊緊縛在了小樹之上。
他便如同一隻猿猴,“蹭蹭蹭”沿着那繩索攀了上去。
木婭仰頭看他攀沿,只見山風吹得長繩左搖右晃,鼓動他的衣襟啪啪作響,不覺替他捏一把冷汗。
鬱老實卻絲毫也不畏懼,三下五除二便上到了小樹樹幹之上。沿着樹幹又爬至了崖壁之上,原來小樹生根處乃是一塊平臺。
鬱老實從小樹上解下繩索,站在那平臺之上,依法炮製,縛緊崖頂大樹,不時便上到了崖頂。
“木婭!”隨着一聲呼喚,“唰”長繩拋下。
木婭看看兩名健勇,兩人面面相覷,好似那繩是一條長蟲,誰也不願去碰。
“我先來吧!”木婭扯住那繩,在腰間繞上兩圈,一步步攀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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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兩名健勇亦上得崖頂,已近黃昏。
木婭起身立於崖頂,這才發現此處視野開闊無比,如海蒼山之上紅日西墜,秋風捲動漫天黃雲,拉出一條條巨大金色拖尾,在夕陽中折射出七彩炫光,驚豔絕倫。極目處金燦燦一座大城,便是龍方了。
“木婭,我們需要加快些腳程,完全天黑之前越過烏皋。”鬱老實看看天色,竟透出幾分着急。
“阿爺,緣何突然如此着急?”
“木婭,我們在這‘斷碑崖’耽誤太久!那烏皋之中盡是千年腐木,據說一到了夜間便會放出毒霧,無論人畜,中之即亡。還有,夜間皋中道路難尋,若是不慎落入泥沼之中,便是神仙也斷難脫身。”
聽他如此說,衆人急急動身,望那烏皋而來。
越過一座山崗,面前陡然出現一座白皚皚山峰,橫斷雲天,便是那凌山主峰了。
山峰之下,乃是一潭如墨般黑黝黝泥沼,如祭壇般陳放在晶瑩剔透的凌山主峰之前,十分詭異。
這泥沼不知如何而來,只見那泥沼中盡是千萬年前的古木,浸泡在深黑色泥漿之中,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鬱老實辨認半天,終於找到泥沼中一條道路,乃是猶未完全腐壞的古木搭湊而成。
鬱老實在岸邊看下數支樹枝,皆有數丈長,每人分發一根。
“此木用來平衡,必要時也可以支撐。我在前面領路,你們看我的腳步緊緊跟上,千萬勿要踏錯!”
言畢,他雙手託着那樹枝踏上了古木。
越往裡走,古木腐壞得越厲害。人往上一踩,咕咚咕咚往下陷。
衆人便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只在那木上跳來跳去。
“啊!”木婭身後猛傳來一聲慘呼,“撲通”一聲有人落入了泥沼。
“不要停留!緊隨我的腳步!”木婭不敢回頭,只緊緊盯着鬱老實腳步,一步一步終於跳出了那烏皋。
再回頭看,身後一名健勇已經消失不見。黑漆漆泥沼中,只剩下幾個氣泡,“頗頗”幾聲輕輕裂了開來。
“快走!”鬱老實一聲喊。
太陽已經落入山林背後,眼見烏皋之中升起了一層淡藍色霧氣,迅疾瀰漫開來。
木婭回頭疾行得幾步,突然停了下來:“阿爺,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