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行刺

月色下的鎮臺,泛着青光,連一聲蟲鳴都沒有,靜到令人害怕。

地宮深處,血霧凝固,玄棺震怒,桀桀作響:“爲何又遲了這許多日!”

巨力壓迫之下,姬崖孫已是目眥俱裂,語不成聲:“師尊,七歲夏——夏至日午時三刻出生孩——孩童,這方圓五百里——已經蒐羅殆盡,徒兒這是——這是從南郡千里之外——尋到的,因此遲了——遲了三日。”

“嘭”一聲巨響,竟是玄棺生生將姬崖孫自洞中擊出。

“些許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小小懲戒,再有下次,休怪爲師無情。滾!”

姬崖孫狼狽不堪,擦去嘴角血跡:“徒兒定當盡心竭力,報師尊不殺之恩。”

月色下,姬崖孫面色猙獰,滿面血痕,衣衫爆裂,突然像一匹受傷的野狼發出仰天長嘯:“嗷——”,擡手一揮,身邊的一塊巨石變成粉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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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虛子親率幾名弟子悄悄伏在了那“扶風”行宮之上。

“幾位長老已率弟子各處探察過,此處只有一個寺人負責看門,並無他人。”一名弟子回報。

“入到各處房中,仔細查看,尤其注意是否有機關、暗門。”

崑崙衆人在那宮中折騰一宿,一無所獲,悻悻而歸。

洗心長老性急:“難道並非此處?”

“此處人跡罕至,又離帝都極近,確是個藏身的好地方。”涵虛子並不打算放棄,“卻不要急躁,留數名弟子盯緊此處,明晚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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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交子時,興聖宮中太子嬴廣猶在讀書。

窗前一道黑影閃過,房中突然泛起一股奇香。

“誰?”太子察覺有異,熄滅燭火,正要站起,卻頭暈目眩,撲倒在地。

“什麼人?”是盲奴聲音,應當是要去給偏殿後小馬廄中那匹“牧雲驄”添夜草,經過太子寢宮,發現有異。

“啊——”盲奴發出一聲怒吼,似乎被來人襲擊、受傷不輕。

兩人乒乒乓乓交手,宮中寺人大聲示警,燈火閃動腳步凌亂,侍衛紛紛往興聖宮趕來。

“休要走……”盲奴的聲音追隨那人腳步,越來越遠。

嬴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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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已是第二日。

母親懿寧皇后一臉着急守在榻前,臉上淚痕猶溼:“醒來了,可醒來了——廣兒,你嚇煞爲娘了!”

“我這是怎麼了?”嬴廣但覺昏昏沉沉,身子無法動彈。

“廣兒,你可好些了?昨晚你宮中竟入了刺客!這宮中真是——越來越無法住了。”

“哦,孩兒只記得正在讀書,突然便身子一軟……”

“廣兒,廣兒……”是皇帝來了。

嬴廣想掙扎起來迎接,哪裡動得分毫。

“你好生躺着,不用拘禮。哎呀呀,怎麼弄成這個模樣?御醫可來瞧過了?”皇帝扶他躺好,一邊問旁邊的寺人。

“下臣見過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正在此時,一人匆匆而入,卻是衣寒山。

“衣寒山,你個赤羽衛將軍如何做的,竟讓刺客混進宮中,還傷了太子?”一見衣寒山,皇帝便大聲斥責。

“原也是,這宮中什麼時候竟變成這般容易出入了?對了,我卻聽說那刺客往景行宮方向去了。”皇后也似乎極是生氣,卻在最後不鹹不淡加了一句。

“那刺客可有拿到?”皇帝皺了皺眉。

“回陛下,刺客並未拿到。不過——”衣寒山左右看看。

皇帝屏退衆人:“此處無有外人,你但說無妨。”

“在景行宮中搜出一套夜行衣衫、一張人皮面具,衣衫上有新鮮血跡,疑是刺客留下。”

“緣何會搜到景行宮中去?”

“昨晚太子殿下那盲奴入馬廄添草,發現刺客,追蹤至景行宮外,那刺客卻消失了蹤影。”

“他既是個盲人,卻如何發現刺客,竟還可以追蹤?”

“我今日找他問話時方纔發現,那盲奴雙眼雖盲,卻是個修行之人,只怕境界還不低。他耳鼻極靈敏,身手也甚是利落。下臣斗膽:昨晚若不是他,只怕太子已遭不測。”

“那盲奴是十年前孩兒自母后身邊要來,極善養馬,有一身力氣,爲人甚是忠厚。平日裡孩兒便將他帶在身邊,數次遇險,皆是他護得孩兒周全。”太子在一旁幫着解釋。

“卻不曾聽你們說起——那刺客可有人見到?有何體貌特徵、可疑之處?”

“太**中有人見到,說是五短身材,手中一柄短刀,動作靈巧。據那盲奴說,這刺客極有可能是個女子裝扮而成。”

“他緣何這麼說?”

“那刺客身形瘦小,骨骼柔軟。他與刺客交手之時,鼻尖隱隱有脂粉香味。還有,三皇**中遺下那人皮面具,亦可見他確未以本來面目示人。”

“朕想見見這盲奴。”

衣寒山退下,片刻後與黎歌一同入來。

“老奴見過陛下、娘娘、太子殿下。”

盲奴跪在衆人面前,右胸纏着繃帶,猶有血跡滲出。

“黎歌,你受傷了?”太子甚是關切。

“些許小傷,老奴無礙,不勞太子殿下掛心。”

“你先起身坐下。再將昨夜情形細說一遍與我聽。”皇帝看着衣寒山,示意他給盲奴看座。

黎歌將昨晚之事又說了一遍,與衣寒山所說並無半分差別。

“你下去吧!”皇帝依然雙眉緊皺。

待黎歌走出,皇后突然跪在皇帝面前,雙目垂淚:

“陛下,你可要爲臣妾和廣兒做主啊!平日裡那嬴協是如何對待廣兒的,你也應當有所耳聞。每次當我問起,廣兒皆會說:爲兄的,自當友愛忍讓,一語輕輕帶過。

只如今,已經到了要弒兄奪嫡的地步了,卻如何再去友愛、再能忍讓?你可不能因着一個婦人,便放着元暘國家法度、悠悠衆人之口,放着我們母子被人欺負,不管不顧啊!”

“你胡說什麼!此事關我元暘國本、千秋功業,我焉能不管不顧?無論何人所爲,我絕不輕饒!”皇帝震怒,勃然作色,將面前小几一腳踹翻,拂袖而去。

“哼,他還生氣了——山兒,來,坐下!”見皇帝走遠,皇后召衣寒山坐在身前,“那嬴協近日可在宮中?這刺客可是他派遣?”

“姑姑,聽景行宮寺人說有數日不見那嬴協了。至於這刺客是否是他派遣,卻不好說。即便那嬴協膽大包天,也未必敢這麼明目張膽行刺太子吧?不過他行事一向乖戾,哪根筋突然搭錯了也未必可知。廣哥哥,你平日裡還真是要小心些纔是。那盲奴你就常帶在身邊吧,我再給你宮中增派一隊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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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兒,你怎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你這不是把爲娘往火坑裡推嗎?”椒妃急慌慌闖進暗室,柳眉倒豎,指着嬴協叫罵,“我說緣何你要躲在我宮中,卻原來你揹着我做下了這等事情。”

那嬴協並不緊張,嬉皮笑臉:“孃親,你說的什麼?我一點也不明白。”

“你當你素日裡做的那些事爲娘不知道?你在外面比勇鬥狠、草菅人命,在宮中勾搭侍女、嬖倖男寵,這些事爲娘都可以不管。而今你竟然去殺那太子?你是鬼摸腦殼了還是豬油蒙了心,糊塗到這個地步?”

“有人去殺那嬴廣了?”嬴協竟然很興奮,“死了沒?”

“小畜生!”椒妃擡手在嬴協頭上狠狠鑿了一下,“你當爲娘跟你說笑?”

“那嬴廣活着就似一塊木頭,被人殺了不是正好?”

“我的小祖宗,你這話若是被人聽到——”椒妃趕緊掩上嬴協的嘴,“你父皇頭晌還在四處找你,說是朝中已是沸沸揚揚,若你再不出去,只怕這罪便要坐實。此番你躲是躲不過去了。”

“我甚時候躲過?我不過是這幾天身子有點疲乏,想在你這夾壁中睡幾天好覺。好了,我這就出去,看這羣野犬能吠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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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內,嬴協歪着腦袋,酒靨中滿是不屑:

“我與刺客書信往來,爾等可有截獲?謀於密室,爾等可有親見?刺客匿於我之宮室,爾等可有尋到?若以上種種,皆無憑證,卻僅憑一件衣衫便要定我的罪,豈非將我元暘律法視同兒戲?他日若有宗室貴胄再遭不測,有那人將衣衫只往諸位家中甩去,豈非要將諸位盡皆定罪?卻是笑話!”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接話 。

還是老宗正出來圓場:“三殿下所言有理,此事確實蹊蹺,我等自會從頭徹查,只還要委屈三殿下在寺中呆得幾日。

扶搖之風起於青萍之末,老臣伏請殿下內視反聽,引以爲戒,常以清儉自律,多以恩信待人,則謗言自止、禍亂自弭。若能如此,便是殿下之福,亦我元暘之幸也。”

嬴協只是昂首哼哼冷笑,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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