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花果山時已近黃昏,夕陽暉照,落在花果山上,映出一片金燦燦光芒。半空中一隊孤雁成行飛過,有一隻似是力竭,直直墜入花果山深林之中,其餘雁兒卻連頭也不回,仍默默前飛。
悟空幾人恰巧遠遠看見,通風笑道:“確是洞天福地,連雁兒都不願走了。”
悟空感慨道:“南遷匆忙,卻連同伴都不顧了。”
王禺卻道:“雁兒飛不動時,同伴大都鳴叫鼓勵,這雁羣冷漠異常,我卻生平僅見。”
悟空道:“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積下什麼根底,便難改了。”
幾人到了山頂,將那桃樹種下,如同了了一場善緣,心中皆有釋然之意。尤其無支祁,被悟空點醒後恨意淡了許多,雖不致完全忘卻,卻也只待歲月消磨。
果然花果山洞天福地,這桃樹栽種下去,立時舊貌換了新顏,一副欣欣向榮景象。悟空正看這桃樹心有所感,忽聽遠處叱喝聲傳來,接着兩個身影騰空飛起,打在一處。
四人一齊飛了過去,正是金翅大鵬與二郎神楊戩在空中交戰。
方纔那墜入花果山的雁兒便是楊戩變化,他遠遠亦瞧見悟空四人歸來,卻未識破自己行藏,心道這花果山中妖類也不過如此,便落在枝幹上琢磨下一步走法。
哪知他落下時,金翅大鵬也瞧了個正着,金翅大鵬本爲禽類中頂尖的物種,與禽類飛行之法再熟悉不過,他見這雁兒生就一副老相,拍打起翅膀卻生澀的很,便生了疑心。他伸出雙翅飛到近前查看,楊戩一見是這大鵬,自知漏了身份,便二話不說亮出本身,要報白日一抓之仇。
悟空見是楊戩,戰意又起,便喝道:“三哥,仍將他讓與我!”說完揮棒便殺了上去,金翅大鵬不願落得個以多勝少的名聲,只得苦笑退後。
楊戩邊抵擋邊道:“花果山盡出些羣戰的好手!”語中之意自是對白天敗仗不甚心服,悟空笑道:“此番便我一人擒你!”
兩人邊打邊行,不過十數個回合,已遠離了花果山,打到了傲來國上空。
楊戩本事雖強,但與學了“齊天棍法”的悟空相比,也佔不得絲毫上風,鬥了半響不見分曉,楊戩心中甚急,便使出變化之術,化作法天象地之貌,其法相身高萬丈,頂天立地,對悟空喝道:“你可會此法?”
悟空“齊天棍法”剛剛打得得心應手,已稍稍壓制住那三尖兩刃神鋒,沒想到二郎神立時換了戰法。這法天象地看似威猛無比,其實還是唬人成分居多,無非要考悟空變化之術而已。
悟空使個大小如意術,瞬間與二郎神站成一齊,笑道:“好個避戰之法,你便是比什麼,我老孫都不懼你!”
二郎神玉面微紅,卻收了神通,便是那三尖兩刃神鋒也收了起來,道:“不打了,我贏不得你,你贏我卻也不容易。”
悟空見二郎神倒是爽快之人,語氣神情全無矯揉造作之色,與他那日悄悄探到灌江口所見的楊戩一般無二,心中生出些許好感,便也收了神通法術。道:“你夜探花果山,不是單爲了打一場吧!”
二郎神哈哈一笑道:“並無此意,只想探個究竟,看看花果山水深幾許,沒想到剛摸到水面,便被那大鵬遇見,見笑了。”
悟空笑道:“他也是運氣好罷了,你卻連我四人都瞞過了,當真佩服。”
二郎神道:“那大鵬着實厲害,果然不能小看天下妖類。”
悟空順茬接道:“那是自然,妖中亦有義薄雲天捨生忘死之人,人類中有何嘗沒有落井下石見利忘義之輩,你若以一身皮囊論英雄,我卻要看低你了。”悟空曾親眼見到楊戩與梅山六聖義結金蘭,這番言語專爲他定製,自然正中楊戩下懷。
楊戩心中一動,抱拳與悟空道:“你也曾見過,我那六個兄弟都是妖類,我待他們如一奶同胞,只因這六人皆爲大胸襟大氣魄之人,似那等卑鄙無恥的小人,縱他是三清四帝的身份,我楊戩也不會與之相交。”
悟空佯作驚喜道:“好一個顯聖真君,此語正合我意,天下人不可以強弱論之,其實歸總來說,天下事無非一個理字。以天下之理,合我生存之道,那便是任誰也休想阻攔!”
楊戩見悟空雖身高僅四尺,說出這番話時,自己卻有一種仰視的感覺,他哪裡知道在另外一個世界還有演員這個職業,便問悟空道:“聽你所言,似乎此番與天庭之爭卻佔了理不成?”
悟空道:“你若不嫌絮叨,我便說與你聽。”於是悟空從天將追殺胡志胡玉開始說起,再到六星宿妄圖剿滅花果山,再到天庭舉兵圍剿,基本依實道來,雖然其中不免添油加醋,卻是任誰都尋不到破綻。
二人雖只初次交談,卻形如多年好友,只是心中有話便說,無半點隔閡之感。
楊戩聽完悟空詳述此事,也不論對錯,沉吟許久道:“天庭行事向來如此,所幸我灌江口周圍受了玉帝庇護,天兵不敢入內,還能得少許安寧。”
悟空哈哈大笑:“他向來行事如此,在我這卻是不通!天下規則自有萬物裁定,生老病死自有天道流轉,他等仗着有些法力,強於旁人,便立天庭、設地府,隨意主人生死,簡直荒唐至極!”
楊戩聽了大吃一驚,他亦自生來便爲神仙,只覺這便天庭地府、龍王仙官便是天地賜予的權利,從未有過絲毫懷疑,今番悟空口出狂言,顯然將這一切全都推翻,毫不誇張地說,已經顛覆了楊戩心中的世界觀。
但他細細想來,卻又的確如此。天庭地府並非隨天地而生,乃是靠着一個個神仙成名掌權之後才建立的,那些仙官星宿更是如此,有些甚至還是楊戩的後輩。
楊戩越想越是佩服,一拱手對悟空道:“今日兄臺一番言語,可稱震古爍今,楊戩佩服!佩服!”
悟空急忙扶起,道:“你我境遇不同,隨口胡言亂語,倒叫楊兄見笑了,千萬莫放心上。”楊戩笑道:“豈止放在心上,我還要日日默唸幾遍,管他真假,着實解氣!”
二人對視一陣,不由得同時哈哈大笑,均覺得一平生知己。
瑤池聖地,大擺宴席。
與玉帝上次來時大象錦亭,此番佈置沒有珠光寶氣的奢華之風,卻多了幾分質樸歸真的靜美典雅,大殿上瓊香繚繞,瑞靄繽紛,瑤臺鋪彩結,寶閣散氤氳。
上首落座自然是玉帝與王母娘娘,下面空着七個位置,上排着九鳳丹霞扆,八寶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只待三清四帝光臨。
少頃,前去請人的托塔天王等七人依次於門外回稟,三清中只道德天尊太上老君有空,元始天尊與靈寶道尊皆閉關多年,便門下弟子也無緣得見。四帝中除東極青華大帝仍在煉製法寶之外,其餘三人頃刻便至。
玉帝點了點頭,道聲“辛苦”便教衆人下去,王母一個眼神,旁邊仙女心領神會,上殿撤了三張桌子。
果然,不過片刻,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西極玄元勾陳上宮天皇大帝與南極長生大帝三人齊至,除了南極長生大帝騎了一頭白鹿外,紫微大帝與勾陳大帝皆單身前來。三人剛剛進門,只聽門外傳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玉帝可有些日子不找老倌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