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再見泥犁菩薩,悟空但覺佛門地獄中氣息發生了微妙而又詭異的變化,他說不出這變化來自何處,但自己丹田處黑白兩片造化之葉輕微地扇動起來,似是受到了什麼影響。
他也無暇深思,泥犁菩薩一言不發,徑直便朝悟空飛來,他此次目標極其明確,就是要擒靈明神猿。
泥犁入世尊如來界內療傷,借用時光流轉之力,傷勢雖重,但也早已痊癒,他之所以隱忍不出,便是要將衆人引入佛門地獄深處。
原本以爲衆人要來摧毀佛門地獄,只打打殺殺便罷,不想玄女一眼看出佛門地獄奧妙所在,直接教悟空去吸造化池中造化!悟空若將八個造化池中造化吸盡,佛門地獄勢必元氣大傷,但是,悟空離出口太近,泥犁若在此時現身,恐難擒他,故而不惜費了一池造化,這纔將戰場移到黑繩地獄之中。
泥犁菩薩對玄女還多少有些忌憚,他要藥師佛以驕兵之計試探玄女,要玄女面對手下敗將時生出了驕氣,便可將其引入大殿陣法當中,不料卻被元始看出破綻來。而此時悟空已入了第二座造化池中,泥犁菩薩實在捨不得第二池造化,便立時現身出來,叫佛門地獄中閒人一齊蜂擁而至,要將衆人圍住。
玄女斷後,正合了泥犁心意,她若不在,還有誰能攔得住自己?故而他自視再無敵手,直接來擒悟空。
三清便在悟空身旁,老君取出風火二扇,合在一處,對這泥犁菩薩扇來,這一扇閃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烈焰噴出,如同傾翻了兜率宮中八卦爐一般,向泥犁菩薩捲來。泥犁菩薩冷笑一聲,身子閃了兩閃,這白光穿過他身體,如穿過虛空,正落到佛門地獄邊緣,只聽隆隆聲巨響,佛門地獄外陣法,也不知被毀去了多少,現出一個黑洞洞的出口來。
入界之時,衆人唯恐被泥犁發現,故而靜悄悄破陣,而今泥犁已現,自然再無顧忌。
泥犁在這白光中憑空消失,悟空大驚,這是什麼隱身術,他剛要使玄空法秘訣尋找,只見燃燈運起功來,自身如同一盞明燈放出光芒來,光影照射下,只見遠處泥犁身影半透明立在半空,朝這邊飄來。
元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面黃色小旗子,悟空見了這小旗,但覺十分熟悉。他記起來了,當年太乙救苦天尊擒九靈元聖之時,牛魔王以頭上雙角撞向八卦鏡,通風便是抖出這面小旗護住牛魔王。
剛纔那是混元幡,難道這個竟是沌黃旗?他剛念頭一閃,元始到了悟空近前,法術運至,這面沌黃旗嚴嚴實實將悟空裹住,說也奇怪,原本是一面旗,穿在身上卻成一件極合身的衣服。元始道:“有此法寶,他絕難傷你!”
悟空心中感念,道:“大天尊難道不能護我出去?”元始道:“以防萬一!”
那邊靈寶道尊已和泥犁菩薩過了幾招,泥犁菩薩身法極其詭異,十指如刀,已在靈寶道尊劃了幾道口子,靈寶渾如不覺,只一招一式拆對。
此刻,玄女自後面趕上,喝道:“悟空快走!”悟空來不及多想,施展縱地金光便往出口逃去,泥犁菩薩和靈寶對戰,尚有分心餘力,喝一聲道:“罪身當陷!”
話一出口,空間中多了許多無名之力,衆人舉手投足間,但覺十分吃力,悟空縱地金光使出一半,竟在半空停住,眼望那出口近在咫尺,卻難以出去。他不禁大驚,上次與泥犁對戰,泥犁使出這個法術還要念會咒語,今日卻張口便出,難道他這短短几日,修爲又有精進?
泥犁見困住了衆人,對後來的佛陀喝道:“盡數殺之!”自己又朝悟空撲來。地藏善惡杖一橫,擋在泥犁面前,道:“何人有罪?”
泥犁道:“天下皆罪!”
地藏道:“真佛能超度衆生罪業,你是假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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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犁笑道:“我非佛,我是菩薩!他自去超度,我只管定罪!”泥犁見罪陷術竟對地藏無用,喝道:“先結果了你這假仁假義的!”
地藏善惡杖朝泥犁菩薩一指,泥犁也不躲,只聽“篤”地一聲,這一杖正戳在泥犁菩薩前胸。泥犁菩薩一把抓住善惡杖,道:“此地善惡由我!”
地藏點點頭,道:“我自然知曉。”二人各運神通,爭奪這根善惡杖,那邊玄女、三清尚能活動自如,三清結起一個怪異形狀,元始居中,老君和靈寶道尊分居身側上下輪轉,老君風火扇再使出來,這一扇過去,也不知扇走了佛門地獄中多少佛陀。
大禹、麒麟、后土等人一起過來相援,拼死力將無數佛陀擋住。這些佛陀中修爲良莠不齊,所幸稱聖者不多,否則這五十餘人,還真難擋。
泥犁這罪陷法術也只能困人一時,燃燈甫一能動,便向悟空奔去,要將悟空拋出佛門地獄中,他也看得出來,泥犁只是要擒悟空,而靈明神猿對這片天地興亡來說,自然是極爲緊要的。泥犁這邊與地藏較力,見燃燈已動,他旋即鬆開善惡杖,身軀一扭,攔在半路,叫道:“燃燈,你壞我大事!今日有個了結!”
燃燈漠然道:“你所作所爲,天怒人怨,我豈能助紂爲虐?”
泥犁菩薩恨恨道:“真佛待你恩重如山,你卻自生反骨,豈不該死?”
燃燈道:“死亦不負人。”
泥犁嘿嘿笑了兩聲,反手一揮,手臂似是離體而去,朝悟空飛去,玄女在一旁看得清楚,始終提防着泥犁,她拂塵一卷,朝那手臂揮去。
這根斷臂似是生了眼睛,空中轉了一圈,反手一握,反而將玄女拂塵抓緊。泥犁喝道:“一個孽徒,一個反骨,今日叫汝等見我真容!”
他這話說完,身軀暴漲成五丈高下,全身山下俱被一層濃濃黑霧攏住,難見真容。玄女見了泥犁劇變,驚喝道:“你是大日——”
“哈哈!我乃泥犁是也,要擒汝等,何須真佛出世?”
玄女感受泥犁此刻身上氣息,心中惴惴不安,若說先前的泥犁菩薩厲害,但尚能觸及他高度,此刻這個罩了一層黑霧的泥犁,自己也難辨他修爲深淺了!
“你是借了大日如來之力!”燃燈靜靜道。
泥犁手臂一揮,將那斷臂收回,玄女只覺手中拂塵脫手而去,自己半點也握不住了。泥犁又轉過頭,張口吐出一道黑霧來,這黑霧去勢極快,須臾便將佛門地獄出口封住。而後對玄女道:“難得今日時機,正好一網打盡!”
玄女見泥犁猖狂模樣,和上會元如來迥然不同,心道,你也只是借了大日如來之力,修爲暴漲,而此刻正是道心不穩之時,必有破綻!
其餘人都去阻住佛門地獄中佛陀,唯餘玄女、燃燈、地藏三人圍住泥犁,個個蓄勢待發。泥犁居中,顧盼之間,全身骨骼卡卡作響,黑霧籠罩之下,更顯可怖之極。
燃燈最先發難,他昂首挺身,身上金光如有形利劍,數不清有多少道,直朝泥犁刺來。泥犁面對這三個聖人中的絕頂高手,也不敢怠慢,一層層黑霧自身上剝離而出,擋在身前,金光逢着黑霧,立時黯淡許多,穿透了十幾層黑霧之後,終於重歸黑暗。
燃燈毫不氣餒,原本黃光籠罩下的整個身軀忽地轉暗,全身金光凝成一線,極細的一絲光芒似鋼針引線,“嗤”地一聲穿入泥犁體內。
泥犁身子微微一顫,全身黑霧淡了許多,難以置信怒喝道:“你瘋了!”
燃燈笑道:“不瘋魔,不成佛!”
玄女見燃燈身上光芒不在,只如常人一般,當下明白,燃燈自通天河中而生,這光對旁人來說只是法術,對燃燈卻如同命魂一般,難道……他竟毫無保留?此時還未到生死相搏時刻,他怎第一招便傾盡全力了?
看着玄女關切目光,燃燈道:“我癡活一生,做了許多錯事,今日但盡微薄之力,自然毫無怨言。”
玄女隱隱心痛,道:“有用之身,何苦如此?”
燃燈道:“誰言我此時便無用了。”他一躍而起,身軀似一隻巨鳥,朝泥犁撲來,空中卻彈出一個玉盒,落在玄女手中。燃燈道:“那便是大惡之源!”
玄女自然不會現在去看,燃燈這是搏命的打法,她自然要施以援手,於是亦衝上前,傾盡全力攻了過去。
泥犁被燃燈金光入體,說不出的難受,那黑霧本非他自己的物事,早晚將耗盡,燃燈一線金光,便使自己失了近半,心中如何不痛,見燃燈玄女攻來,泥犁一聲怒哼,黑霧中伸出兩隻白森森的骨爪來,抓向二人。
燃燈渾然不懼,身軀一扭,直接抱住了那根白骨,他溯着泥犁臂骨攀了幾下,竟隱入了黑霧當中。玄女大驚,她還未靠近這黑霧,便覺一股詭異氣息壓迫過來,燃燈怎麼鑽了進去?
玄女雙掌連擊,卷出一道無比強勁的罡風來,泥犁身上黑霧散開,須臾便又合攏,便這一瞬間,玄女已見燃燈攀到了泥犁肩頭。
泥犁身子抖了幾下,要將燃燈甩開,但燃燈心堅如鐵,雙手如鉤,深入泥犁身軀釘住不動。地藏一杖擊在泥犁後背,泥犁恍若未覺。
此刻只聽黑霧中傳來燃燈一聲斷喝:“退!”
地藏還不知有何玄奧,玄女臉色劇變,露出不忍之色,但亦拉着地藏退出老遠。只聽“轟”地一聲巨響,泥犁“哇哇”連聲慘叫,一身黑霧散去無數,僅剩薄薄一層,而右肩處慘不忍睹,便連脖頸也缺了半邊。
燃燈肉身蕩然無存,唯餘一片黃色衣角,在佛門地獄中緩緩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