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言,十八泥犁。上至鳳凰神龍下至走獸魚蟲。入我十八泥犁,人行善多行惡少,出泥犁疾。人行惡多行善少,出泥犁遲!”泥犁菩薩緩緩道,“今日,我讓汝等嚐遍十八泥犁之苦!”
地藏忽地醒悟,喝道:“你敢妄定善惡!”
泥犁冷笑道:“此地由我做主!”
地藏這才明白,並非他看不出泥犁菩薩之善惡,而是在此佛門地獄中,泥犁菩薩纔是主宰,他說誰善,誰便是善,他說誰惡,誰便是惡!這纔是一界之主的真正權柄!
泥犁菩薩道:“第一泥犁,欲鬥之獄!”
這一喝聲發出,衆人但覺面前光景一變,鳳凰眼中,治世之尊如來的面容越來越清晰,但見如來左手擒着孔雀,右手揪着大鵬,正在對他獰笑。鳳凰眼中迸出怒火,便欲衝上去,只聽耳邊傳來一個清明的聲音道:“一切爲虛幻!”
鳳凰身形一滯,暗叫慚愧。本來以他修爲不致如此,但鳳凰對如來深惡痛絕,今日又自認因己過而使衆人身陷險地,故而第一個便心境不穩起來。他一入佛門地獄心裡便極不舒服,他知道,孔雀便在此地甘爲佛門幫兇,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無能爲力。地藏王一聲警醒,才叫他恢復如初,於是靜守心神再無旁騖。
所謂欲鬥之獄,教人入此獄便生起殺心,而鳳凰方纔所見的如來,其實正是祝融所在之處。祝融恍惚中正隨着大禹等人剿殺神猿,只見一隻神猿法術臨到共工頭上,正在猶豫要不要出手相救,此時也聽到地藏提醒,急忙回過神來。
如后土、后羿兩個卻並無什麼影響,他二人一個修爲深厚、一個心中雜念甚少,故而知道這是泥犁的詭計。
令泥犁詫異的卻是悟空,悟空雙眼始終澄澈如初,這“欲鬥之獄”,對他竟無絲毫影響。第二泥犁乃是使人如置大火之中,火神祝融在此,泥犁菩薩知道,使出此處也是毫無用處,第三泥犁爲重山術,又能奈后土何?
泥犁菩薩施展“十八泥犁”,所耗法力極多,困住這七個聖人豈是容易之事,還要速戰速決才成。他盤算一下,便使出第八泥犁——寒犁冥山。
此術施出來,但見遠處七座巨峰平移而來,山頂原本有火,到了近前,竟成道道冰焰,大山若犁,朝着七人耕了過來,遠在百里之外,便覺寒氣徹骨。
祝融斜眼睨去,心道,火神面前使寒冰之術,泥犁菩薩是何用意,她發出一道紫焰去阻那冰峰,泥犁居中伸指一劃,這道紫焰竟從虛空消失。悟空道:“在他界中,他可隨意化出空間來。”
祝融豈會不知這個道理,先前只爲試探而已,於是喝一聲道:“纏住他!”衆人騰空躍起,卻只有悟空最快,他似是不受十八泥犁所控制,和平常速度並無二致。
泥犁又是一驚,這個靈明神猿身上的詭異事實在太多了,十八泥犁便是三清也難逃脫,畢竟此界乃是自己所創,誰能逃脫界內規則呢?
他思緒未定,悟空已到了近前,迎頭一棍砸來。天機棍?泥犁心中一凜,伸掌向上去捉,這一棍觸到泥犁手掌,悟空但覺一股濃郁的造化之力洶涌自泥犁手掌涌入,他也不知這異變是好是壞,只當是泥犁了不得的神通,便急忙回收。
泥犁此時卻苦不堪言,他哪裡料到天機棍竟能收活人身上造化之精,自己不運法力還好,一運法力必要動用造化之精。苦煉多年視若珍寶的造化之精,豈能給這猴子?二人也只一觸即分,悟空停了一下,見並無異樣,又見泥犁目光中驚詫神色閃過,這才明白,原來天機棍卻是泥犁剋星。
既然如此,自己還怕他什麼,悟空放開手段,將棍法使得淋漓盡致,泥犁菩薩不敢硬接,只得躲閃,一來一去,竟成了悟空大佔上風的局面。他這邊纏住泥犁菩薩,遠處冰峰漸漸退去,而衆人如同身處泥潭的境況也得以緩解。
泥犁菩薩見如此下去,自己又將成被圍攻局面,心有慼慼,他尋個空隙,默唸法咒,只見身上黑光一閃即逝,空間內瀰漫出一股透骨的寒意,而轉瞬間,衆人均覺踏入虛空之中。這虛空,彼此難見身形,彼此難聞其聲,孤零零地,只有自己存在,同時,一種難以阻擋的酸楚苦痛自每個人心頭涌上,勢如潮水,不可抵擋。
悟空回頭一望,見衆人皆皺眉做苦楚狀立在原地不動,唯有自己還能言能行,喝問道:“你將他們如何了?”
泥犁不答,反問道:“你因何能避開十八泥犁?”
悟空道:“雕蟲小技,能奈我何?”據實而言,悟空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與衆不同,想來不是和造化神猿有關,便和穿越之身有關。泥犁此時見到悟空右瞳中星點一閃,隱隱若有所悟,他皺了皺眉頭,揮手化出一道虛空裂縫來,這裂縫中躍出四個佛陀,擋在泥犁菩薩身前。
泥犁先前自視過高,以爲憑一己之力便能將衆人擒下,豈料土之極、火之極都令他心有忌憚,而後羿神射更是神乎其神,還有一個地藏王和諦聽從始至終都未出手,最要命的便是靈明神猿,自己的十八泥犁之術對他竟毫無作用!
而那根齊天棍,竟能吸取自己體內造化之精,哼!今日若不將這猴子擒下,將來必成大患!泥犁菩薩喚出四個佛陀來,心中打算教這幾人纏住悟空,自己逐個將那被困在“萬苦之境”的六個解決了再說!
那四個佛陀對泥犁自然言聽計從,分作四方將悟空圍在當中,泥犁一閃身,來在祝融身前,伸手便是一掌朝祝融擊去。
人之至苦,莫過於心苦。人乃萬物之靈,自降生之後,不過年餘便漸開靈智,這點非天下萬物所能及。而知之甚多,也便有樂苦相隨,有云:衆生之苦因欲而生,因欲生憂,因愛生怖。又云:樂事可慕,苦事可畏,皆是未至時心爾。但此事雖未發生,卻仍縈繞於心,豈容人輕易拋卻。
眼看祝融閉目苦思,腦中盡是共工誠摯樸實的面容,憶起兩人錯失良緣,且斷送了共工性命,祝融心如刀絞,此時恨不得立時便死去。眼看這一掌觸及祝融,她已無處可避,忽然一個黑影飛了過來,卻是諦聽。諦聽擋在祝融身前,伸足抵住泥犁這一掌,口中發出一聲怪叫,這一聲卻叫醒了與他血脈相連的地藏王。
地藏王原本正在思量天下衆生,此刻猛然驚醒,正是危急存亡時刻,哪裡有閒心想這些?可嘆衆人竟都不如諦聽心底純良,他身爲造化之聽,早已閱遍天下苦樂,只心中一過而已。他並非人類,沒有許多複雜想法,從造化視角看來,人因造化而生,又因造化而滅,這都是天地倫常,沒什麼稀奇的。至於愛恨情仇,在諦聽身上更不曾有過,故此在這萬苦之境,他卻是除了悟空之外最不受影響的。
泥犁菩薩心中惱火,今日怎麼淨遇到些怪物,他掌下吐力,將諦聽擊出老遠,地藏王揮善惡杖上前與泥犁站在一處。
那邊悟空與四個佛陀打得更是激烈無比,這四人和泥犁不同,手中兵刃敢和悟空天機棍硬碰硬,悟空此番可算真正遇到了對手。佛陀個個力大無窮,他雖使天機棍,卻因招式不敢用老,故而威力也無法釋放完全。
泥犁菩薩三招兩式迫退了地藏,一揮手,又放出四個佛陀來,看樣子是必要擒住悟空才肯罷休。
便在此刻,鳳凰睜開眼睛,他歷經萬苦之境,將自己涅槃前後兩世盡數想了一遍,他知會元之厄,早存了一顆出此天地之心,然此心恰恰被如來利用,反而不得已成了爲虎作倀之徒。更令他痛心的是,長子孔雀竟比他更甚,起初還欲擒如來爲父報仇,後來不知怎地,竟成了佛門地獄中死心塌地的無邊菩薩之一。
鳳凰啊,本是天地萬禽之長,應翱翔九天自由自在,而今體內有陣,連自由之身都不可得,如何能不苦?
歷經數萬年,好容易見到破陣希望,只待擒了相柳便尋元始爲他解厄,哪知竟又中瞭如來詭計,將悟空等人引入了佛門地獄之中。鳳凰由苦轉恨,由恨轉怒,竟不覺間從“萬苦之境”脫離了出來。
他見泥犁逼退地藏王,又朝祝融襲去,急忙飛過去揮翅擋住,口中喝道:“去救悟空!”地藏和諦聽依言加入另一戰團。
祝融隱約間自渾渾噩噩中醒了過來,只覺有人慾對自己不利。是誰要殺自己,又是誰要救自己,她睜開眼睛,霎時清醒過來,便和鳳凰一起敵住泥犁。
接着,后羿、后土也隨後醒過來,見場中激戰升級,暗道一聲慚愧。后羿羽箭連發射向泥犁,泥犁見后羿出手,慌忙閃避,他卻不知,后羿僅有一支“破甲箭”,剛纔已被他盛怒之下拗斷,此刻有哪裡去尋第二支?
鳳凰趁勢壓上,疾風驟雨般朝泥犁攻來,泥犁動了真怒,喝道:“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鳳凰一語不發,只拼了命揮翅斬下。泥犁哈哈一笑,道:“你竟有尋死之心,我偏不引爆你體內陣法。”
泥犁伸指一劃,虛空中現出四個頭戴寶冠的菩薩來,爲首的那個貴氣高潔,可不正是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