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了,但是李佳的房中依舊點着燈火。
李佳瞪大着雙眼,但是目光卻遊離在天外,雙手僵在空中,微微顫抖。整個人就像一段即將被風吹倒的朽木。孤立無援地佇立在荒原中。
蕭晨端着酒杯,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這副表情,心中暗笑他沉不住氣,嘴上卻頗爲誠懇的說道:“唉,也不知道伯爵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的,也許這就是封建家長的做派吧。不過我可沒有答應他。”
李佳愣了半響,才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喃喃地說道:“不奇怪,不奇怪,怪不得,怪不得。”
“喂喂,你沒事吧?”看着李佳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動作,蕭晨問道。
“我沒……沒事。我只是在回憶他之前和我說的話。我現在有些想明白了。呵呵,沒想到到頭來,穿越到了異世界,我還是被人看不起。”
“別動不動就看得起看不起,你這個傢伙,能不能自信點。”蕭晨有點看不下去李佳那副苦瓜臉了,“在前世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這回又成了魔法師,別做出這副可憐樣了行不行。”
“你又不是不明白!以前的時候,人人都覺得我只是個膽小沒用的書呆子。除了讀書成績好,還有什麼拿得出手,那些女生都懶得搭理我!”李佳終於從呆滯的模樣中恢復了過來,憤憤地說道。
“你可以證明給他們看你不是啊,我知道你有時候挺機靈的,能搞定事。上次和佛洛羅鎮的那些傢伙做生意,你出力不就很大嘛。再說了,在這個異世界泡上美女的,你還是學校獨一份呢!”蕭晨安慰道。
“那只是巧合罷了。賽琳達自己都說,一開始接近我,只是爲了刺探情報。”
“不過你把她拿下了啊,典型的糖衣吃下,炮彈送走。”
“這有什麼用!”李佳聲音大起來,“我想娶她,可她的父親看不上我!”
他一把奪過蕭晨手裡的酒杯,猛地把剩餘的酒都倒進了嘴裡,甘冽的果酒嗆到了他的喉嚨,讓他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李佳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他仰起因爲氣急而通紅的臉,吼道,“我就在想,爲什麼我比你們早到大半個月,那個老傢伙從不和我談實際的東西。爲什麼他對我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原來他就是覺得我不行!這個老狐狸,太奸詐了!”
“看待問題的立場不同而已。你也不用這麼說他吧。怎麼說他還是你準岳父呢。”蕭晨道。
“他看不起我的實力。他覺得你比我強得多。所以纔想和你聯姻。這些不要臉的貴族,只知道眼前的利益。我明明也覺醒了魔法的力量,我現在實力還不夠,難道以後就不行嗎?他竟然就這樣拋棄了我!”李佳吼了幾聲,因爲情緒激動,開始喘起了粗氣。
他怒氣衝衝地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幾次想把手裡的玻璃杯砸到地上,但是最後還是把玻璃杯重重地放到了桌上。
“砸吧,砸吧,你砸了伯爵就得買新的,怎麼說都是我們小賺一筆。”蕭晨輕笑起來。
“你怎麼不急?還有心思開玩笑。”李佳怒道。
“我在想你被伯爵氣死,或者因爲喝了點小酒醉死,會不會便宜了我。怎麼說賽琳達都是老有異域風情的大美女,配我也不虧,我有什麼好急的?”蕭晨悠然喝了口酒,反問道。
“你這傢伙!你現在還說這種話!”
“好好,你還想不想聽後面發生的事?”
“別廢話!快告訴我,你們最後到底說了些什麼?”
“告訴你之前,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蕭晨坐正身子,正色問道,“如果,伯爵堅持自己的意見,就是不讓賽琳達嫁給你。學校卻非常需要伯爵的支持,因此不願意爲你把關係弄僵,那你會怎麼辦?”
“我,我……”李佳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靜了下來,“我惹不起躲得起,既然你們都要和我過不去,我就帶走賽琳達!”
“去哪兒呢?你確定她會和你走?你確定自己能養活她?你確定你們能逃到一個新地方開始生活?”
“天無絕人之路吧。”
“還有,那學校怎麼辦?如果伯爵和我們決裂,然後他想要回自己的土地,甚至不惜發動戰爭呢?”
“這……”李佳一開始還想說幾句狠話,不過當他在腦中認真過了幾遍現在的局勢後,神情開始落寞起來,他雙手捧着臉,緩緩坐下,“我……不知道。”
“如果伯爵,學校,所有人,都說只要我把賽琳達給娶了,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你真會跳出來反對嗎?”
李佳遲遲不肯說話,頭卻慢慢低了一下去,“我……我真的不知道。”
蕭晨看了他良久,見他不說話了,冷不丁冒出一句話:“慫!之前的脾氣哪兒去了?”
李佳擡頭瞄了蕭晨一眼道:“你都說了,學校需要他的支持,我,我不可能硬要壞大家的事啊。萬一,影響到大夥的生存怎麼辦?”
“這理由真爛。倒像是伯爵遊說我的說法。”蕭晨搖頭道,“想要就努力去爭取,不要畏懼壓力,前怕狼後怕虎,能成什麼事?如果你都沒有決心,我怎麼幫你?”
李佳有些赧然,他用手在臉上努力抹了幾下,擡頭道:“你說得對。是我犯糊塗了。”
蕭晨接着道:“我當時就拒絕了伯爵,我明確地告訴他,‘如果我們之中有人會娶賽琳達,那個人只會是李佳。如果李佳娶了賽琳達,並不是因爲我們把他們當做聯姻的籌碼,而是因爲他倆是相愛的。’當然,伯爵嘲笑了我的天真,但是我已經盡我所能說服伯爵,你是一個有資格娶她的人。
“我……,唉,我可能真的很沒用吧。不過,不過你說得很好。”李佳低聲道。
蕭晨站起身來,拍拍李佳的肩膀道:“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聯姻這種事情,終究是靠不住的。我們目前要做得只是穩住伯爵,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安頓下來,如果一場你本來就十分渴望的婚姻能讓他更加信任我們,那自然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只是這場婚姻未必是一件好事,也許會給你巨大的考驗。我現在有些擔心,你以後面面對巨大的壓力,會不會後悔這樣的選擇?
“巨大的壓力?”
“我們所成長的社會和這裡完全不同。我們的觀念,想法和這裡的人們格格不入。我們如果生存下來,那必然是秩序的挑戰者,所有舊秩序的得益者都是將會成爲我們的敵人。除非我們願意放棄我們珍視的觀念,安心做一枚封建社會的螺絲釘,向高位者稱臣,向低微者揮鞭。”蕭晨慢慢說着,話裡透出一種歷史的沉重感,“我知道,我們中的有些人能做到這一點,並且完全不以之爲恥。但是我做不到,郭校長做不到,羅玲也做不到,你呢?”
“我,我也不會去做一個封建領主,反而會像你做的那樣,去解放他們。我很看不慣那些貴族完全無視平民的做派,我到了這裡以後,一直很和善地對待這裡的居民,不過……有時候他們的確太害怕我了。”李佳答道。
蕭晨立刻反問:“你沒有發現嗎?你來這裡才半個多月,已經能夠習以爲常地面對給你鞠躬下跪的平民了。更何況你會成長爲一個強大的魔法師,超越旁人的地位和力量會讓你始終站在高處。我不說你都能想象,身居高位,而不俯視着看人,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你真的那麼有信心嗎?”
李佳心頭一驚,背後的冷汗已經流了下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意志堅定之輩,而人上人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這些天裡,所有人對他的恭敬,已經讓他開始習慣這種感覺。‘權力比美女和烈酒還要誘人’,他腦袋裡響起了伯爵某一天說過的話。
“更何況到時候,你就是封建領主家庭的一員了,如果那時候賽琳達要你‘有個領主的樣子,好好管管那些賤民呢?’,你會怎麼做?”
“我……”李佳不禁猶豫起來。
“我不希望你因爲她的關係,最後會蛻變和墮落下去,變成高高在上的討厭鬼。”
“我,我會努力改變她的,怎麼說,我們都代表着一些更加先進的東西。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看賽琳達。但是我能夠感覺得到,她心內是一個善良的人。”李佳鄭重地說道。
“但是,如果我們最終不可避免地和伯爵決裂,這種來自兩邊的壓力,就是你必須承受的。這可不是一場夾板氣而已,也許是真正的生死抉擇。你想明白了嗎?”
李佳沉默了下去,蕭晨並不心急,而是慢慢地等他想明白,從蕭晨內心來說,他矛盾的,他從不覺得賽琳達是一個良配,可是李佳對她的心意卻像黑夜中的火炬一樣清晰……
“我沒法保證什麼,我只知道,現在如果我不去爭取,那我會後悔一輩子。即使我會墮落成自己鄙視的人,也沒法讓我放棄這一點。”李佳擡起頭說道。
蕭晨看了李佳很久,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良久之後,他說:“我明白了,既然這樣,我們就想辦法讓你儘快獲得足夠的力量吧。”
蕭晨起身打開自己的行李袋,從裡面拿出一本厚重的大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