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戰場中間的張思成，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局勢的變化。對他來說，開戰後的一切，就是不斷地開弓射擊。
張思成再次彎弓射出一箭，箭擦着一個高大馬賊的耳朵而過，壓根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來不及感嘆自己運氣欠佳，更沒時間抱怨自己的手臂痠軟，他只能再次從箭壺中拿出一個鋁合金箭支，把它扣到弦上。那馬賊已經堪堪爬到了圍牆的頂端，一隻腳已經踩到了裡面。只要再給他五秒鐘，他就能夠翻下圍牆，踩上學校的土地。
張思成咬着牙又是一箭射出，噗地一聲，箭扎進了那個馬賊的大腿，但是他的大腿上有皮做的護甲，雖然射中，但是扎得不深，那馬賊顯然沒有收到什麼大影響，他只是怒吼了一聲，就利落地從牆的內側跳了下來。
周圍的戰士紛紛向這些翻進牆的馬賊攢射，大部分人都被射倒在衝向掩體的路上，但是以那高大馬賊爲首的幾人，卻趁着射擊的間隙，衝了過來。
張思成暗叫糟糕，圍牆和他所在的陣地只有十幾米的距離，那馬賊大吼着向他衝來，而在他身後，更多的人正在翻過那道圍牆。
“23號牆段被敵人突破了！”張思成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再射一箭了，他一邊果斷地放下美洲獵弓，從身邊的地上拿起一根粗陋的鋼製長矛，一邊大吼道。
那馬賊步子很大，衝鋒的速度也極快，他手裡高舉一把大砍刀，眼睛死死盯着張思成，眨眼功夫就衝過十多米，距離近到張思成能清楚他嘴裡殘缺的黃牙和髒兮兮的絡腮鬍子。
張思成的心狂跳起來，他真的沒有任何把握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用長矛和這樣的彪形大漢對拼。
當他的長矛第一次和對方的彎刀相交，巨大的衝力讓他連退了三步，手腕被震得生疼，連矛都握不住了。
那馬賊再度拿刀砍來，周圍另外兩名護衛隊員已經趕了上來，拼盡全力用兩柄長矛架住了對方的刀，張思成抄起地上的長矛，大吼一聲，向馬賊的腹部刺去，可那馬賊經驗豐富，一個側身，就讓張思成的長矛貼着他的皮甲劃了過去，張思成一刺落空，整個人都向前倒去，堪堪落在馬賊的跟前。那馬賊狠狠一腳踹在張思成的腰部，把他踢了開去。
張思成被踢倒在一個沙袋上，他不顧腰部的劇痛，佝僂着站起來，一擡頭卻看到讓他目眥盡裂的一幕：馬賊盪開了兩個護衛隊員的長矛，先是用肩貼身撞開左邊的那個，然後回身用刀從上往下一劈，右邊的護衛隊員來不及防禦，一下就被來了個開膛破肚。
張思成眼看着護衛隊員那張青澀的臉上露出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看着自己噴涌而出的鮮血和內臟像一個雕塑一樣呆立着，隨後轟然倒地。這都是他的學生啊！他們本該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校園裡，可現在卻被一羣瘋子像殺豬一樣殺掉。
張思成無法忍受這一切，他寧願死得是自己，也好過作一個無能爲力的旁觀者。這種念頭像火一樣灼烤着他，讓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渴望爆發。
那馬賊用袖子擦掉臉上的鮮血，吐了一口唾沫，再次向另一個護衛隊員衝去。那個隊員已經被嚇傻了，他癱坐在地上，渾身發着抖，全然忘了躲避。
“啊～～”張思成怒吼着，向那人背後撲去，他畢竟也是人高馬大的漢子，馬賊本來斬首的一刀被他撞歪，人和他一起倒了下去。
張思成一把抓住之前射在這人腿上的箭桿，用力往裡一捅一扭，馬賊痛得大聲慘叫起來。張思成趁這機會，隨手從地上摸到石頭就往馬賊腦後砸去，瘋狂之中也不知道他砸了多少下，直到濺起的血色迷了他的眼睛，才停了下來。
那馬賊早已死透了，張思成這纔想起，他身下還壓了一個護衛隊員。他趕忙推開馬賊的身體，只見馬賊的刀雖然沒能砍到那個學生的脖子，卻在倒地的時候插進了學生的胸口。
那學生只剩一口氣了，張思成爬過去想要查看傷口，他的動作卻讓學生咳嗽起來，血水隨着咳嗽聲從他的嘴裡涌出，很快把整個下巴染紅了。
“誰來幫我止血！衛生員！衛生員！”張思成大聲呼救，可這毫無用處，周圍的人都在搏殺，各種嘶吼聲充滿了他的耳朵，蓋過了他的聲音。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溼漉漉的手抓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學生，他手上都是自己的鮮血，現在也沾滿了張思成的手。
“我……要……”學生努力張嘴要說什麼。
“同學！你要什麼，你說，你快說！”張思成把耳朵湊過去。
“我要死了，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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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梓倒在地上，看着莫雷擺弄那個同樣倒在地上的馬賊頭領，這個要把她搶回去做壓寨夫人的傢伙非常難纏，如果不是他沒想殺死葉梓，葉梓自忖是敵不過他的。不過隨着莫雷扔出的一瓶藥水，方圓十米內的所有人都是去了行動力，倒在了地上。
莫雷把那馬賊翻到正面朝上，再把他的皮甲解開，撿起葉梓的長槍，把槍尖抵在了那人的胸口上，所有這一切，就如同在擺弄實驗室裡的小老鼠，平靜而有效率。
那馬賊還能說話，他一開始罵罵咧咧，可到槍真的抵上他胸口時，他又大聲求饒起來。莫雷對此充耳不聞。他做了個類似鐵鍬剷土的工作，用腳踩在槍尖的後沿上，手腳一同用力，把槍尖扎入了馬賊的胸膛。
一開始，馬賊痛苦的尖叫起來，但是隨着槍尖扎進心臟，他的聲音嘎然而止，接着是一陣喘息和抽搐，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願你迴歸自然之神的懷抱。”莫雷低聲說道。葉梓能看到他手指的顫抖，那種像海面一樣的平靜下，是洶涌的激流。
莫雷向剩下沒死的馬賊們走去，平日裡殺人不眨眼的惡棍們，此時都像小孩子一般哭喊，他們拼命地挪動身體想逃，可是身體像水泥澆鑄的一般，能動的只有嘴眼。
“願你迴歸自然之神的懷抱。”莫雷依舊這麼說着，一個一個地扎死了剩下的人。然後就像用完了所有力氣一般，癱坐在葉梓面前。
他從邊上死人的衣服上割下一塊布，擦拭着葉梓的槍尖，“看來殺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被殺的都是些真正的惡棍。”
葉梓想掙扎着坐起來，但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片刻後，她只能放棄了。
“抱歉！”莫雷放下槍，把葉梓扶起來，靠在牆角的一棵樹上，“這是一種麻痹藥劑，用來捕獲大個魔獸的，我沒有解藥，不過半小時左右就會失效。”
“莫雷先生，你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要那樣殺死他們？就像一種儀式。”葉梓問道。
“那不是儀式。”莫雷啞然失笑，“我只是不會殺人，也不想弄得一片狼藉，就用了那樣的辦法。”
葉梓鬆了口氣，沒人願意和神神叨叨的瘋子打交道，她又問道：“你的警衛呢？”
“我有些私事要辦。我先把你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你自己等藥劑慢慢失效吧。”莫雷答非所問。
“私事？你難道要一個人去殺馬賊？”葉梓問道。
“你爲什麼會說我要去殺馬賊？”莫雷訝然。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種直覺，我覺得你雖然外表很平靜，但內心好像很動盪，很急迫，還帶着殺氣。”葉梓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莫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季勳死了。爲了保護我死了。我鎖定了殺手的位置，所以準備走一趟。”
“季伯伯……沒了？”葉梓眼圈一下就紅了，因爲和季益君走得近，季勳對她頗有照顧，就像一位家長一樣，“誰殺了他？！殺他的人在哪裡？”
莫雷和她簡單說了當時的情況，最後道：“……根據我的魔法判斷，殺手在學校牆外的一處林子裡潛伏着，他隨時可能逃走。我要給季報仇。”
葉梓默默地聽着，少女的淚水流淌下來，臉上也露出憤恨之色。
不知爲什麼，這讓莫雷心中安寧了一些，他重複道：“就是這樣，我要爲他報仇。”
“你不能一個人去！”葉梓說道。
莫雷覺得少女的憤怒和他的是一樣的，但他搖頭道：“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想爲他報仇，但是，我無法等你，所以請讓我一個人去。”說完他站起身來，準備向外走去。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我戰鬥力恢復，也不會讓你去。”葉梓含着淚說道。
“你難道不想要報仇？”
“當然想，但是相比仇人怎麼死去，我更在意的是季伯伯爲了什麼死去！”葉梓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道理很簡單，他爲保護你而死，如果你因爲報仇而死了，他就白死了。犧牲的人已經不怕死亡了，但是一定會害怕他們爲之而死的東西不復存在。而你本身，就是他那樣做的唯一意義。”
莫雷很驚訝葉梓這個有些急躁的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他的確猶豫了，他站在葉梓面前，閉上眼睛，思考那個時刻的每一份記憶，季勳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種表情，他知道，季勳絕對不會希望他做出現在這樣的反應，“也許，你是對的。但是，那又如何呢？我無法忘記他死去的那一刻，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講不出什麼大道理。只是覺得你的心不正！”
“心不正？”
“你心裡到底想爲誰復仇？是季伯伯，還是你自己？”葉梓問道。
你到底想爲誰復仇？莫雷一時間愣住了，葉梓似乎說出了他自己都沒想過的問題，並且揭示出一個醜陋的答案。
“我……，我……”莫雷幾次想組織起反駁的語言，但是每一次都如此蒼白無力。
葉梓不再說什麼，只是注視着他。
而這個連行動都困難的少女給了莫雷極大的壓力。
“我……聽你的。不過我終究不會放過那個傢伙。”莫雷最後說道。
葉梓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眸，擠下一串淚珠。她擺了擺頭，像是要甩開什麼纏繞在腦海中的東西，“我們走。”
莫雷扶起葉梓，慢慢往後方走去。
走了一會兒，一輛小卡車載着一個班的支援部隊，和他們迎面交錯而過。莫雷回身眺望，不知是在看那疾馳的卡車，還是感受慢慢遠去的刺客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