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的直覺又一次切中了問題要害。”我微笑着點頭。
唐晚也皺眉:“真的是這樣?簡娜,我剛剛到這裡的時候,你和鬼菩薩都沒有提到這一點。”
“鏡室”是一個高科技研究所,內部運轉已經接近百分百自動化,依靠電腦、網絡、電子機械臂來運行。一旦機器被催眠,那麼後果就相當可怕了。
近代全球不斷髮生智能電腦反噬人類的慘劇,每個國家都不可能倖免。
簡娜的臉色突然變得一片慘白,踉蹌了一下,勉強扶着桌角站定,之前的高傲已經無影無蹤。
唐晚長嘆:“天石,真的被你料中了。可是,我不明白,桑青紅的力量爲何如此之大?最起碼,在我熟悉的中國奇術師之中,沒有人在死後仍然可以展示呼風喚雨的力量。難道說,日本奇術師的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中國人了?”
作爲中國人,想承認水平低於日本倭寇是件很傷感情的事,所以我和唐晚是同樣的心思。
我搖頭:“現在還不能下任何結論,相信簡娜小姐會給我們最終答案。”
簡娜清了清嗓子,振作精神,淡淡地回答:“我們已經邀請了另外的專家,對方答應二十四小時內必達。”
唐晚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問專家爲誰,但卻沒問出來。
我猜,“鏡室”請的一定是美國人,因爲在剛剛的談話中,簡娜也承認過,只有“51地區”是唯一強於“鏡室”的。所以,這裡無法解決的難題,只能請那批在傳說中已經接近外星人的專家。
簡娜看了看腕錶:“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距離專家到來,只有不到十七個小時了。”
我們三人都不說話,房間裡的氣氛頓時凍僵了。
就我個人來說,我希望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掘桑青紅的秘密,無論那秘密是好的還是壞的,也無論是愛國的還是誤國的。
中國的歷史浩渺如煙波江海,無數驚天秘密無聲無息地沉沒其中,的確是很可惜的事。我曾有過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就是翻遍歷史,將各種不解之謎一一羅列下來,然後走遍大江南北,把這些謎題全都解開,讓後代人不再飽受其困擾。那是一件宏大之至的超級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財力不計其數,非得有大財團、大組織在幕後支撐才行。
“夏先生。”簡娜轉向我,臉色和語調都變得極爲和緩。
“請講。”我笑着點頭。
“你們的家族姓氏是可以一直追溯到古代嗎?春秋戰國之前?周、商之前?”她問。
我毫不遲疑地點頭:“對,我們這一族是夏商周的嫡傳。”
最早之前,大哥曾告訴過我,我們家的老祖先正是開創了華夏文明、中國盛世的夏朝嫡系,一直以長子、長孫的方式慢慢繁衍生息,開枝散葉,並沒有受到戰亂兵荒、改朝換代的影響,更沒有因皇帝冊封、外敵入侵等原因被人爲更動。
“嫡系”一詞,並非自己一家人、一個人說說就算的,而是經過詳細考證、譜系傳承才能確定。
簡娜馬上問了第二個問題:“那麼,你們家族永遠掌管着‘神相水鏡’的秘密,對不對?”
這個我就無法回答了,無論回答“是”或者“不是”,我現在手上都沒有任何“神相水鏡”的線索。
“桑青紅的靈魂記憶中,‘神相水鏡’無數次出現過。我甚至懷疑,她在沒有叛國之前,就不愛日本國家或者天皇,一切所作所爲,都是爲了‘神相水鏡’。”簡娜說。
唐晚突然站起來:“簡娜,我們在這裡交談,倒不如直接參看你們從桑青紅那裡獲得的資料片。你放心,我和天石沒有任何貪念,只是不肯讓官大娘成爲無家可歸的孤墳野鬼。只要弄清楚她的事,我們馬上離開‘鏡室’,絕對不給你添麻煩。”
她果然夠聰明,提前表明來意,免得簡娜誤會。
簡娜有些遲疑,將文件夾敞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
唐晚接着說:“好了簡娜,我不讓你爲難,咱們做個折中的決定。我留在這裡,你帶天石去看,官大娘體內的靈魂跟他們夏氏一族的祖先有關,他去看了,對你們的幫助最大。至於我,爲了表示‘不貪’,只老老實實留在這個房間裡,絕不給你添麻煩。”
簡娜想了想,目光由唐晚臉上慢慢挪移到我臉上。
我注視她的眼睛,心無雜念,只表達出自己內心的友好。
我們之間當然沒有任何過節,無論她答應不答應,我都沒有絲毫埋怨。
“這個……可以吧。”簡娜鬆口。
唐晚也鬆了口氣,坐下來,向門口一指:“二位請吧,希望你們能合作愉快。”
我佩服唐晚的變通能力,在她的交涉之下,我們已經向着解開謎題的方向又跨近了一大步。
大屏幕上的影像已經結束,只剩一片空白。
簡娜環顧室內,仍然有些猶豫。
“算了——”我不想再勉強對方。
現在,“鏡室”內部一定是出現了問題,所以才導致簡娜這樣的高級研究人員思維混亂,即使是一件小事也無法立刻決定下來。我和唐晚作爲客人,的確不適合再用某種手段逼迫簡娜就範。
唐晚轉頭,眼神中充滿了對我的責備,似乎是怪我臨陣退縮。
我搖搖頭,示意她再給簡娜一點時間,讓對方自主做出決定。
唐晚無奈,輕輕彈了彈指甲,微微點頭,同意我的做法。
我心裡當然急於知道官大娘、桑青紅的秘密,但這是一件相當費力的工作,需要我們跟“鏡室”加強磨合與溝通,在雙方互惠互利的基礎上慢慢進行下去。如果我們此刻誤導了簡娜,“鏡室”內其他人員出現,拆穿我們的心理戰,將會令這種合作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向前看、向遠處看、向未來看——這纔是我跟唐晚應該秉持的做事原則,急功近利是要不得的。
“抱歉二位,我剛剛有點走神。夏先生,請跟我來吧。”簡娜定下神來,優雅地向外走。
唐晚籲出一口氣,臉上的焦灼終於退去。
“等我,很快就回來。”我說。
唐晚笑着點頭:“時間不重要,解決問題纔是關鍵。”
已經跨出門口的簡娜回頭,向着唐晚嘆氣:“‘鏡室’本來就是爲了解決問題而建立的,但現在它卻遇到了自己的問題。由此可見,解決問題只是一個美好的理想,實質上很難達到。”
我替唐晚回答:“中國人自古以來傳下箴言,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世界上的問題是無窮無盡的,但解決問題的方法也是可以推陳出新。問題與解決問題本來就是相生相剋、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辯證存在。”
唐晚哈哈一笑,等我出門,替我輕輕關門。
簡娜帶路,我們向右邊一條泛着白光的筆直通道走進去,直行約三十步,左轉進入另一條鋪着綠色地磚的通道。
“我們要去的,是一級秘密影像室,而剛纔你們看的,只是普通意義上的資料,不牽扯核心信息,也沒有保密等級。”她邊走邊說。
我保持沉默,只是緊緊跟隨,不打斷她的思路。
“日本大和民族很強大,那是一個靠吃海魚、喝海水存在的民族,腦部神經高度發達,思維方式匪夷所思,所以他們創造出了很多令西方震驚的東西,比如忍術、幻術之類,還有菊花與刀的民族精粹。所以,從小我就對這個民族很好奇,研究他們與其他亞洲人的不同之處。後來,我終於發現,他們的生存方式與生存環境有關,是極度的沒有安全感才造成了這種民族精神。日本是個島國,火山地震頻發,並且處於亞洲大陸架的遠端,任何一次超級海底地震都能將整個島國掀翻傾覆,變成大海溝中的古蹟。於是,所有日本國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生存下去’。在這種教育之下,日本建國以來就保持着好勇鬥狠的狼性思維,任何時候都不停止向外的侵略擴張,二戰中橫行北亞、東亞、東南亞,將鄰國打得滿目瘡痍,民不聊生……”
簡娜說的這些都屬於是對日本的美化,其實侵略者的本來面目是無需掩蓋更無需美化的,這一點中國人都很清楚。
二戰中,日本鬼子由起初的張狂到最後的投降,是歷史的必然,也是人類生存規律的必然。蚊子能夠在沉睡的雄獅身上叮幾個包,但那只是在雄獅睡着的時候。一旦睡獅猛醒,再多蚊子也將在獅子爪下喪命。
“夏先生怎麼不說話?”簡娜問。
“簡娜小姐的知識很淵博,應該知道,日本文化、科技、思想都是從中國唐朝時候學習過去的,所以日本文字跟中國文字有很多共通之處,兩國習俗也基本相近。中國人以追求的是‘和平、止殺’,歷來都講究‘以德服人、以理服人’,這和日本的狼性思維有着本質上的對立。我並不是說哪一種思維更高明,只想說,任何侵略者都將以造繭自縛爲最終結局,一戰、二戰、海灣戰爭等等,莫不說明了同樣的道理。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人,這些話代表了中國基層百姓的心聲。”我回答。
簡娜搖頭:“你?夏先生,你不是普普通通的中國人,你也不會代表基層百姓。”
我一怔:“我不懂你的意思。”
簡娜打開文件夾,翻到一頁,遞給我。
我低頭看,文件的擡頭位置蓋着“一級秘密”的長方形印章,只不過這是複印件,無法確定那枚印章的顏色。
那文件的內容是這樣的——“夏氏一族來源於中華民族大姓‘夏’,有史可查能追溯到夏朝,在很多巖畫資料中,還可以向前無止境追溯,直至傳說中的盤古開天闢地時代。簡單說,夏氏一族是與中國遠古神話人物並存,與女媧造人、大禹治水、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煉石補天、夸父逐日等等屬於同一級別。如果我們能找到這樣一個大家族的後代加以靈魂剖析,很可能就一步跨入與遠古神話接軌的最先進時代。所以,各位研究員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拉攏夏天石,說服他參與我們的靈魂剖析實驗。‘鏡室’是以探究世間最深秘密爲目標的,誰能將夏天石請進來,將會得到研究所建立以來的最高超級獎賞。”
“這是很多同類文件中的一頁,簽發於一年前,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拿到獎賞。我對獎賞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不過是印刷的鈔票而已,只要開動印鈔機,想要多少有多少。只不過,作爲從小就發誓要將畢生生命獻給秘密研究事業的我來說,如果能請動你參加我們的實驗,這份榮耀無與倫比。”簡娜解釋。
我很少去考慮家族的歷史,也許是因爲之前的精神壓力太大,以至於沒有時間和心情思考。
作爲中華大姓、古姓,夏氏一族在中國歷史上擁有不可撼動的崇高地位。如果能對這個家族進行追溯性的研究,的確是件意義重大的事。可惜,我本身的事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增加這種節外生枝的項目。
“夏先生,說到這裡,一般的中國紳士就會拍着胸脯說,沒問題,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兩肋插刀,說到做到……”
我被簡娜的話逗笑了,因爲那些承諾的套話應該由我來說,而不是提出要求的一方。
“夏先生,你笑了,就是同意了?”簡娜喜出望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搖頭:“簡娜小姐,如果要談這件事,我們可以在官大娘的研究告一段落之後再說。我現在心裡亂得像揣着十五隻剛剛滿月的小兔,七上八下,抓耳撓腮。所以,我們先去看你說的資料,然後坐下來慢慢談。”
簡娜有些沮喪,不過眼中的陰翳一掠而過,爽快地點頭:“好,我完全同意。”
我們轉入一條有着紅色壁燈的通道,直行二十步,到了通道盡頭的一扇灰色鐵門面前。
簡娜筆直地站在一個面部器官掃描鏡頭前面,那鏡頭旁邊射出紅光,將她的臉完全籠罩住。稍後,有電子合成聲音提示:“歡迎您簡娜小姐,本室資料向您完全放開,請隨意查閱、拍照,只是不能帶走。”
之後,那鐵門就緩緩地向兩側滑開。
簡娜帶頭進去,我緊跟其後。
那仍舊是一個空蕩蕩的小型會議室,正前方掛着灰白色的大屏幕,正對屏幕的地方擺着十幾把椅子。
那些椅子的擺放極有規矩,縱向橫向全都是一條線似的,絕無肉眼可見的偏差。
一般情況下,只有歡迎高層領導或者神秘大人物的時候,這些椅子纔會被如此擺放,就像軍隊戰士把杯子疊成“豆腐塊”那樣,追求表面上的絕對完美。
簡娜走到大屏幕前,按下開關,投影機便啓動了。
“請到這邊來。”她指着最靠前的椅子。
我走過去,按她的手勢落座。
這些表面普通的椅子實則坐下去非常舒服,無論是座位、靠背還是扶手,都設計得恰到好處。椅面高度也根據那屏幕調整得無比合適,無需仰頭,就能把大屏幕盡收眼底。
“那是……坐過的。”簡娜解釋。
我一怔,隨即苦笑,因爲她說的是個官場大人物的名字,比“省城第一門客”齊眉的層次高一百倍。
“我們的幕後支持,跟‘51地區’有着相似之處。”她簡單解釋。
我搖頭:“簡娜小姐,我只對桑青紅的影像有興趣,其它都後面再說,可以嗎?”
官場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因爲那是一個我幾乎沾不到邊的特殊領域。
“好。”簡娜點點頭。
一開場,大屏幕上就出現了富士山的形象。它的樣子極爲古怪,跟世界上大多數山都迥然不同,所以就算是隻懂得看圖說話的小孩子也能一眼認出,那就是富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