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鬼、莫、言(3)

“那麼,韓夫人給我們準備的節目是什麼呢?”我轉念又想。

在我的眼角餘光之中,韓夫人一直遠眺着平靜的湖面,左手握杯,右手悠閒地跟隨着薩克斯音樂在椅子扶手上輕叩着節拍,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的事。

這個時候她要出的節目,一定是跟主題有關,而這主題應該就是“奪回鏡室”。

“我在這裡,要做什麼?”我捫心自問。

韓夫人提出要莫先生收我爲徒的建議之前,並未跟我商議。我明白,那只是一個幌子,在幌子的背後,她也有着複雜縝密的謀劃。

一切線索指向鏡室——或者說,只要身在濟南的奇術師,都會對鏡室有着個人的獨特理解。

毫無疑問,鏡室能夠帶給這個世界的影響無比巨大。誰若掌控了它,誰就會成爲呼風喚雨、一統江湖的主宰者,比起白道巨孽、黑道黨魁來也毫不遜色。

對於這樣一個巨大的權力中心,莫先生豈肯輕易放手?

我很清楚這樣一件事,靜水深流,越是表面上沒有任何急功近利之色者,內心越是藏着慾望即將噴發的死火山。

芳芳靜靜地站在輪椅後面,彷彿已經化爲雕像。

相較於我們三人來說,她只是下屬,聽命於韓夫人,並沒有任何自主權。只不過,她應該是韓夫人手下第一愛將,身份地位比洪爺更高。那麼,她至少知道一些韓夫人的秘密,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左右韓夫人的情緒喜好。

酒是好酒,但我腦子急速轉着,已經忘記了喝進喉嚨裡的酒是什麼滋味。

撲啦啦啦,近處湖岸上,有野鴨子驚飛而起,在潛水中胡亂撲騰着。

那些是真正的鴨子,毫無秩序,亦無美感,跟遠處的野天鵝有着根本的區別。

今晚,這湖面也不平靜,已經是第二度被打破寧靜了。

芳芳皺眉,無聲地舉手示意。

“不用管它們,它們是我的好朋友。”莫先生突然出聲。

芳芳那個手勢一定是吩咐下人們去把野鴨子趕走,但莫先生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

“是。”芳芳恭順地點頭答應。

“今夜真是不平靜啊——”莫先生停住了酒杯,頗有深意地自語。

韓夫人沒有答話,而我更是自從莫先生出現就沒有開口,只讓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芳芳小姐,你今天的運勢,似乎是‘夢裡寒潭空落花’。夢是空的,潭是空的,花也是空的。所有一切,只是夢幻泡影,沒有一點點可以把握之處。所以,今天啊,什麼都不適合談,就適合喝酒。”莫先生說。

這些話雖然是向芳芳說的,但卻明顯是說給韓夫人聽。

我知道,在過久的沉默之後,莫先生已經沉不住氣了。他借用芳芳的運勢爲題,把自己的意圖表明,示意韓夫人可以結束今晚的酒局了。

當然,我同樣也知道,在這種沉默的局勢下,最沉不住氣的人就會是失敗者。

在這樣一場鬥智、鬥心的無聲棋局中,莫先生已然是棋差一招,敗在我和韓夫人手下。

“莫先生,那我該怎麼辦?”芳芳問。

“我說了,世間事,哪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所以啊,長痛不如短痛,強扭不如放棄……呵呵呵呵,你說呢?”莫先生笑着回答。

我沒有刻意去看芳芳,但卻察覺到,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但是,有些人是放不下的。”芳芳說。

我的視線再次轉向湖上,察覺夜色真的是越來越濃黑了。之前能夠看到湖對岸的蘆葦蕩,但現在卻只能看到湖心,再遠一點,一切事物全都湮沒在黑暗之中。

“放不下?那是因爲你受的創痛還不夠深,真的傷心了,也就能放下了。”莫先生說。

平臺一側,有人急速奔跑過來,但隨即被暗處的保鏢們攔住。

那人低語:“有要事稟報夫人!”

芳芳後撤,走下平臺,去處理那邊的事。

韓夫人始終沒有放下酒杯,似乎已經沉浸在夜色與音樂聲中。

我也始終沒向莫先生開口,他把我當空氣,我也甘願當空氣一樣的看客,看着他今晚的表演。

“夜深了,夫人,你的節目也該開始了吧?”莫先生問。

韓夫人回頭,望着莫先生。

她的眼中閃爍着異樣美麗的光澤,如同兩塊會發光的寶石一般。

“夫人,夜深氣寒,你的節目再不開始,觀衆就等急了。”莫先生說。

“是嗎?”韓夫人嬌笑,“在場三人,觀衆二人。你說等急了的是你還是小夏呢?”

她向我望過來,眼中泛着暖意:“小夏,你等急了嗎?”

我微笑着輕輕搖頭,仍舊不開口。這個當口,我沒必要出聲去擠兌莫先生,更沒必要着急表明自己的立場。抽刀斷水水更流——我不希望莫先生自以爲能激怒我的那些話奏效,只希望自己的行事方式如溪澗中的流水一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向着自己的目標以自己滿意的方式奔流。

莫先生想激怒我,自有他的理由,但我無需爲了這些負氣。

“哦,小夏不開口,等於是放棄了自己的意見。那好吧,莫先生,稍安勿躁,節目很快就會開始。不過,在看節目之前,我還要聽一聽手下人彙報的情報——芳芳,讓他過來吧。”韓夫人向那暗影裡的人招手。

保鏢向後退,那人快步上了平臺,向韓夫人鞠躬行禮。

“何事?”韓夫人問。

“稟報夫人,秦王麾下高手文牡丹、火燒雲夫婦與趙王會殺手遭遇於綠地最高塔下,這是大約在一小時前的事。我在趕來彙報的路上,連續接到三次電話傳訊,火燒雲重傷,趙天子出現,追殺文牡丹。最後一次傳訊時獲知,文牡丹亦重傷,與火燒雲一起逃亡至火車站南邊緯二路附近,暫時下落不明。秦王一直沒有出現,秦王會的黨羽也匿藏不出,所以文氏夫婦等同於孤軍作戰,很快就會落在趙天子掌中。屬下趕來請示,能不能趁機出手,或做掉文氏夫婦,或救下他們,反擊趙王會。請夫人指示——”那人說。

我對文牡丹的印象不錯,因爲他在明湖居的演出舞臺上叫出了那句“日本人與狗不得入內”。姑且不論他今日是敵是友,只憑這一句,他就夠得上是純種的中國血性爺們,值得全體中國人肅然起敬。

至於火燒雲,我從剪子巷安全屋裡獨自離開,也欠她一個人情。

“竟然這樣?”韓夫人微微變色。

“情報無誤。”那人回答。

“做掉文氏夫婦——”韓夫人沉吟,目光再次從我臉上掃過。

按道理,我應該挺身而出,替文氏夫婦說好話,但韓夫人的眼神竟是如此奇怪,似乎已經看清了我即將要做的事。她那種沉吟不決的狀態,擺明了是等我站起來開口。

我忽然覺得,面前的一切都是考題,各種各樣的考題,從不同人口中、眼中、動作中釋放出來。

所有人都變身爲主考官,矛頭對準的只有我這一個考生。

我的任何回答、任何做法,都會影響他們對我的看法。

“小夏,你對文牡丹這個人怎麼看?”韓夫人見我不答,便主動詢問,逼着我回答。

我搖頭:“不知道,我沒有看法,請夫人定奪。”

她拋給我一個難解的球,我又踢還給她,讓她自己做決定。

要救文氏夫婦有很多方法,要殺他們同樣有很多種方法,而具體到是救是殺,其前提是這些人必須要聽我的。目前,他們當然不肯聽命於我,而是等着韓夫人的指示。

韓夫人彈了彈半寸長的小指指甲,笑眯眯地說:“小夏,何必自謙?你的想法對我很重要,因爲它直接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合作。”

我仍然搖頭:“客不欺主,這裡是夫人的地盤,輪不到別人做主。”

我們接連推來推去,莫先生聽得不耐煩,冷哼了一聲:“殺就殺,救就救,要做決定就快做決定。你們磨磨蹭蹭、來來回回地推讓,黃花菜都涼了。秦王會、趙王會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饕餮之徒,大家求着他們火併,都盼得不耐煩了。現在,火併剛起,你們就考慮做救火隊員,豈不是大煞風景?這樣做,招多少江湖人恨你們?我說啊,誰也別救,但也不要火上澆油,就讓他們繼續火拼,看誰能動得了對方的筋骨。到那時,看熱鬧的人散了,收拾殘局的人上場,把這兩隻老虎扛回家去燉骨頭熬湯,豈不快哉?”

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而且是毫不費力、坐享其成的好計策。

我確信,江湖上好多人都是這樣想的。

“沒作爲,就沒地位;有作爲,江湖上的人才能看到你。”韓夫人搖頭,“莫先生,你說的話太狹隘了,根本不符合二十一世紀江湖人的價值觀。這個時候,消極等待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但我們何妨多想一步,找到整件事的痛點,然後在這個痛點上做文章?”

莫先生一愕:“痛點?”

韓夫人解釋:“我說的痛點,就是趙王會攻擊文氏夫婦的緣由。我猜測,文氏夫婦手中一定攜帶着不該帶的東西,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纔會遭趙王會不死不休的追殺。這樣的話,我們只要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就很容易決定,要救還是要殺了。”

他們對話之時,我一直也在深思。

火燒雲得到的情報是“趙王會人馬集結于山大南路一線”,但現在主戰場卻轉移到共青團路、普利街、綠地最高樓一帶,中間相差了差不多五公里。

所以說,趙王會的人是因爲某種原因才掩殺到西邊來的。

“夫人——”那人慾言又止。

“說,就算消息不拿捏不準,也說,我不會降罪。”韓夫人說。

那人點頭:“是,夫人。據說,這次的連環追殺是因爲文氏夫婦身上攜帶着一張印章的照片。照片上的印章很古老,看樣子也很值錢……”

這次,韓夫人也有些驚訝了:“照片?印章?”

那人撓頭:“夫人,以下情報的確是沒經過確認,只是屬下率領的細作和斥候們在私下裡傳。那照片本來是被火燒雲貼身匿藏,但她由剪子巷出來,路過西門橋時,被一夥西北來的扒手撿了個漏,用鑷子將她口袋裡的錢包扒了。火燒雲出身於西安城裡最底層的老城區飲食街,見慣了扒手小偷的勾當。錢包一丟,她立刻發覺,轉頭去追,抓住了下鑷子的小扒手,拿回了自己錢包——”

他彙報到這裡,我已經猜到了後面的正題。

西門橋是全濟南城小偷最多、最猖狂的地方,這是老濟南人公認的。

警察部門年年嚴打,但這裡的小偷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地方是“金街”泉城路向西面經四路人民商場商業中心區去的咽喉要道,從橋上經過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購物狂人。這些人兩手拎包,腋下、腿側自然而然空門大開,任憑小偷下手。

再者,西門橋背靠趵突泉公園,好多外地遊客不知道這裡水深,揹着相機、雙肩旅行包大搖大擺來去,等於是擺明了請小偷們下手。可以說,這裡是一個天然的“魚塘”,每天都有無數新鮮的“傻魚”闖進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供扒手釣魚者開餐享用。

就因爲如此,老濟南人都把西門橋稱爲“賊窩子”,沒事從不到這裡來蹚渾水。就算不得不步行途經此地,也都把自己的錢包捂得緊緊的,逃命一般落荒而過,不肯多事,更不敢惹事。

二十一世紀的小偷們也是講究技巧的,就拿剛剛那人彙報的事情來說,“偷錢包”只是一個引子或者叫墊場戲,而真正的目的,是引誘失主來奪錢包。

下手偷包的是“鑷子黨”,而伏在後面的則是“刀片黨”。兩者聯手作案,再加上“望風黨”和起鬨的、拉架的、擋路的,合起夥來連做戲帶偷竊,整個流程下來,在《扒竊寶典》上被稱爲“捉放曹”。

“刀片黨”使用刀片切割行竊,目標就是失主貼身存放的貴重物品。

之前媒體曾經報道過,有一名溫州來的商人曾經在西門橋上遭“刀片黨”扒竊,縫在內衣胸口裡側的鑽石袋子丟失,市場總價值六千萬的八十顆鑽石不翼而飛。

我能夠猜到,火燒雲奪回錢包之舉,正是上大當的開始。

第290章 天下第七(2)第23章 老宅血戰(2)第250章 西洋壁畫中的警告(1)第10章 曲水亭街大葬(1)第400章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1)第235章 燕王府二十飛騎(1)第341章 食腦之術(2)第85章 九層分解靈魂(1)第140章 殺人償命,不留屍骸(2)第139章 殺人償命,不留屍骸(1)第314章 童男童女獻祭(2)第195章 鬼、莫、言(3)548章 洪夫人最後一戰(4)第409章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1)第450章 七海海盜頭子(3)第512章 龍組叛徒(1)第180章 石舟六合(3)第319章 梅花公館手記(1)第145章 最強女奇術師之戰(1)第234章 傳國玉璽(3)第156章 神州九刀(3)第171章 壇中黃金(3)第359章 春秋五霸齊桓公(2)第147章 最強女奇術師之戰(3)第337章 燕王府八神將(1)第400章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1)第377章 重回梅花公館(2)第364章 隱身軀於蟹臍,以芥子藏須彌(第118章 玉羅剎的彩蛋(1)第313章 童男童女獻祭(1)第394章 十世之敵,九宮死符(1)第289章 天下第七(1)第141章 殺人償命,不留屍骸(3)543章 鏡室毀滅(3)第286章 百曉生(1)第157章 畫中人(1)第98章 來自深海潛艇的斗室(2)第374章 蟹臍之內的長考(2)第478章 白日流血,千里掛孝(1)第107章 玉羅剎初現其形(2)第129章 水怪(3)第159章 畫中人(3)第75章 危樓高千尺(3)第96章 勾魂奪魄白玉牀(3)564章 天坑之戰(4)第432章 富士山下,活死人墓(3)第102章 萬事萬物皆有其王(3)第495章 磨盤換命局(3)第252章 西洋壁畫中的警告(3)第339章 燕王府八神將(3)第482章 噩夢誰先覺(2)516章 結繩記事(1)第438章 五龍潭底生死書(3)第95章 勾魂奪魄白玉牀(2)第347章 燕家十三少(2)第475章 黑雲凶兆(1)第68章 水淹七軍(2)第274章 不死鳥(1)第330章 神偷花千歲(3)第506章 兩千奇術師之戰(1)第307章 吾皇瘦金體符籙(1)第268章 煉獄之掌,釜底抽薪(1)第223章 降龍之木(1)第177章 神像無敵(3)第207章 隔水有眼(3)第271章 瓶中魚(1)533章 吞噬一切(1)第83章 宇宙第一鏡室(2)520章 食人之鏡(1)第216章 吞噬之術(3)第417章 大算術師單氏一族(3)564章 天坑之戰(4)第486章 以幻術終結(3)第124章 秦王(1)第389章 龍頭鍘之局(2)第158章 畫中人(2)第216章 吞噬之術(3)第225章 降龍之木(3)第382章 壽纏南山之相(1)第199章 荒冢十六碑(1)第182章 關帝廟(2)第391章 八門皆死之陣(1)第399章 上古潛地之術(3)第293章 癔症之術(2)第288章 百曉生(3)第301章 彌撒光中的啓迪(1)第469章 女海神夜明珠(1)第141章 殺人償命,不留屍骸(3)557章 連環突變(1)第152章 鳳舞九天龍悲回(2)第99章 來自深海潛艇的斗室(3)第172章 老宅殺機(1)第317章 西天十八佛(2)第103章 山重水複,柳暗花明(1)第342章 食腦之術(3)第326章 越南越青幫(2)第17章 黑霧深廊,禍起蕭牆(2)第364章 隱身軀於蟹臍,以芥子藏須彌(第20章 鬼筆批命術(2)第350章 食罷停杯三問(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