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槍聲響起的瞬間。
葉書文的雙腿發力,向前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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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的落在那個點上。
冰冷的池水夾雜着數不清的泡泡,緊緊的貼着肌膚滾過。
咕嚕嚕……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只有池水。
只有自己。
還有那遍佈在池底一個又一個的田字格。
是如此的靜謐。
與世隔絕。
可這並不是自己想要長久停留的世界。
將頭擡起,注視着動盪扭曲的水面,那一縷燈光的照射,好似黑暗中的一束光芒。
接連三個蝶泳打腿。
“嘩啦”一聲。
回到水面。
重回人間。
水聲。
呼吸聲。
加油聲。
紛紛擾擾的聲音落入耳膜。
在比賽呢。
葉書文的雙臂揮出水面,游出了他的第一個划水。
然後又是一個。
一個接着一個。
揮舞的手臂好似鷹隼的翅膀,堅實而充滿了力量,帶着自己在蔚藍的世界翱翔。
50米。
到邊。
轉身過後,遊得暢快的葉書文才想起之前魏汶的話。
盯緊第五道的張旭峰,然後超越他!
左邊看一眼。
沒有。
右邊看一眼。
也沒有。
算了,集中注意力,拼盡全力的遊就是了!
葉書文不再管了,他不適合在游泳的時候想太多。哪怕是游泳的技巧,也早已經在平時的訓練裡,經過千錘百煉的融入了自己的身體,如今只剩下本能,剩下自己竭盡全力的那一顆心!
前進。
再前進!
劈波斬浪!
力爭上游!
終點近在眼前,葉書文卻覺得還有無窮的力氣,他咬着牙,再次加快了衝擊的速度!
“嘖!”張維佳彈了下舌頭。
笑了。
魏汶目不轉睛的看着葉書文。
笑了。
“不錯!”黃濤看着手中的秒錶,點着頭。
笑了。
葉書文的師兄們站在看臺上,王翰捧着手大聲喊道:“葉書文加油!”
“加油加油!”
最後十米。
葉書文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在和孫康林爭奪第二名。
從一下水,葉書文就在和張旭峰爭奪第三名,他遊的太忘我了,根本沒有發現自己一直和張旭峰平齊的。轉折點是在轉身的那一刻,葉書文合理的揮臂頻率,讓他在完成一個動作的同時,正好碰到牆壁,順利轉身。而張旭峰則差了一點點,而不得不等待了半秒。也就是這半秒,讓葉書文遊在了前面。
而且這還沒結束。
在之後的五十米距離裡,葉書文則開始緊咬孫康林不放。
他竟然試圖拿下第二名?
能成功嗎?
很多人都在想。
葉書文才到成年組比賽,能夠超越這些成名已久的老將嗎?
就連現在幾乎稱之爲妖孽的魏汶在成年後參加成年組比賽時,也沉寂了一年啊!
一個年輕的小將,不說第二名,哪怕是第三名也是讓人驚訝的成績。
大家目不轉睛的看着葉書文,無法清楚的描述自己想要看到什麼,一個成功?一個年輕泳將的逆襲?一個天才的誕生?
最後十米。
葉書文和孫康林平齊。
最後五米。
葉書文和孫康林平齊。
最後三米。
一米。
到邊!
兩個人幾乎不分前後。
同時碰壁。
葉書文取下泳將,看看裁判,又看看第五泳道的張旭峰,視線落在了徐韓身上。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成績,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徐韓在自己的前面。
最後葉書文看向了看臺,於是看到了師兄們熱情的笑臉,還有王翰舉起的大拇指。
這麼高興?
難道自己遊了第一名?
超過了徐哥?
葉書文的腦洞免不了的大了一下。
然後努力的拿出針線來,縫縫補補,縮小了一些。
別夢了,葉書文,超過徐哥?你想多了吧?嘖嘖!不要灰心嘛,不是說以後就超不過,咱們只說現在,再等兩年,等兩年,在奧運會上,肯定和徐哥爭個第一名!
葉書文起了水,急着看成績也沒有上看臺,打着顫往裁判席那邊走。
裁判們還在統計成績,泳池不是觸壁式的,兩個裁判掐表,取中間值,還需要統計一會。
正冷的忍不住跳腳的時候,一件溫暖的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後,轉頭去看,是魏汶。
“怎麼樣?”魏汶沒有說別的,很自然的開口問他。
葉書文搖頭,飛快的將衣服穿上,這衣服在拿過來的時候可能被魏汶搓了搓,很暖和,裡面還留着淡淡的體溫。
“遊的不錯。”魏汶笑道,“不是第二就是第三。你轉身的時候就已經超過張旭峰了。”
“真的!”葉書文眼睛閃閃發光,嘴一下就咧開了。
魏汶點頭:“你不犯規的情況下。”
“肯定不會犯規!”葉書文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比賽過程,拍着胸口表示。
“其實拿到名次就很不錯了,畢竟是成年組的比賽,我才進成年組的時候連名次都沒拿到呢。”
葉書文知道魏汶在給自己打預防針,雖然更想拿到第二名,但是就像魏汶說的,能拿到名次就很不錯了。他記得不知道誰和自己說過一句話——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無論拿到第幾名,都只是得到冠軍的一個過程。
葉書文雖然渴望贏,但是不會去糾結於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堅信只要能夠進決賽就一定能夠拿到名次,能夠拿到名次就一定可以得到冠軍。
只要,在進步就好。
後來裁判頒佈了成績,葉書文以0.10秒的差距輸給了孫康林,拿下了100米蝶泳的第三名。
師兄們都爲他惋惜,他卻撓着腦袋嘿嘿的笑。不是不可惜,只是足夠理智,知道下一次再見面,自己一定會超過孫康林。
十八歲。
無限可能的十八歲。
葉書文只有100米蝶泳進了決賽,接力賽又沒有他的事,所以比賽到這裡就結束了。
稍後他看完了魏汶全程的比賽,然後冒了一肚子的酸水。
羨慕嫉妒恨!
魏汶在這次比賽拿了四金一銀。
100米和200米自由泳是板上釘釘的金牌。接力賽有強大的國家隊隊友配合,只要不犯規也能隨隨便便的拿些金牌,只有銀牌是在200米混合泳上失利的。
瞧瞧,拿銀牌叫做失利?
晚上黃濤叫着隊員開了個簡單的碰頭會,這樣總結了魏汶的全程比賽,聽得葉書文都要酸出蛀牙了。真是的,一共才幾塊金牌啊?就被你拿下了四塊?竟然還想在混合泳上拿金牌?還給不給別人活路了!
就在酸唧唧的心情裡,葉書文得到了大賽後的三天假。
具體情況是這樣。
黃教這次因爲葉書文這頭黑馬的異軍突起,完美的完成了上級佈置給他的任務,豐厚的獎金到手後,心情愉快之餘,就答應帶隊員們去滑雪玩。
他們沒有在大慶的滑雪場玩,而是去了哈爾濱,據說那裡的滑雪場才熱鬧。
葉書文沒想到拐了一彎,去滑雪的機會竟然是自己爭取到的,頓時牛掰極了的對着魏汶嘚瑟的笑。
人和人的關係就是那麼玄妙,原本必然鬧崩的情況下,在魏汶不動聲色的誤導、以及雪中送炭的關心,瞬間驅逐了葉書文心裡的那些疙瘩,剩下的反倒是一種有着共同小秘密般的親近。
哈爾濱的滑雪場很熱鬧,又恰逢週末,人更加的多。
葉書文作爲地道的南方人,很難得能看見這種鋪天蓋地的銀色世界,甚至爲此不惜買了一套滑雪設備。
不過不是誰都有葉書文那麼多的錢,剩下的師兄弟幾個還是租用的滑雪場的。包括黃濤。一開始葉書文是打算爲他買一套的,但是這種馬屁拍的太顯眼,被黃濤拒絕了,所以最後葉書文只拿出五百來塊錢爲教練和魏汶各買了一個滑雪鏡。
教練是必須尊敬的。
而魏汶嘛……多多少少帶着一點感激和愧疚,以及那一份恢復過來的親近吧。
一開始大家都在初級雪道上玩,後來漸漸的大家就按照自己的能力去了不同的雪道。葉書文完全是個滑雪新丁,雖然他對於肢體協調和力量的運動都上手很快,可惜接觸的時間畢竟太短了,能夠在初級雪道上正常的玩就已經很不錯了。
魏汶當然陪着他。
滑下去。
走上來。
滑下去。
再走上來。
兩個人反反覆覆的在這兩百米的雪道上來回的走動,感情也在迅速的恢復,並且加深。
等到了晚上吃飯,兩個人的感情再次恢復到了“蜜裡調油”的程度。
晚飯沒在滑雪場吃,而是去了一家涮羊肉的火鍋店。師兄弟們沒讓同樣拿薪水的黃教練請客,而是五個人籌錢請教練吃了一頓熱乎乎的涮羊肉。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喝了點酒,不多,但是很開心,一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才結束。
當然了……錢的也很快樂。
吃完飯天上又飄起了雪,遠比北京看見的大,來自南方的葉書文到底不抗凍,很快鼻子上就掛了兩條冰溜子,被大家取笑了很久。
回到賓館,和大家告別後,一進屋,魏汶就推着葉書文去洗澡。
等葉書文出來,屋裡的暖氣正熱乎,魏汶卻脫了衣服裹在被子裡,臉上有點菜色。
“你怎麼了?”葉書文有些擔心的摸向魏汶的腦門,也不知道是不是才洗完澡的原因,手心下的溫度涼的嚇人。於是另外一隻手也摸到了魏汶的臉上,發現不光是額頭,就連臉也涼的可怕,“什麼情況?感冒啊?”
“有點冷。”
“去洗澡。”
“不想動。”
“洗了就熱乎了。”
“等會吧,我才把被子捂熱乎,現在不想動。”
“……”葉書文覺得魏汶既然決定了,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魏汶卻又說:“今天太累了,我都快忘記自己什麼時候劃過初級雪道了,滑下來三十秒,走上去十五分鐘,我陪你走了多少遍?比訓練還累。”
一開始的時候葉書文覺得魏汶在炫耀,但是聽到後面,又覺得確實是這樣,魏汶陪着他來回走了四個多小時,其實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那你躺一會吧,要不睡一會,如果還睡不熱乎,就去洗澡。”
“嗯。”魏汶把被子拉高了一點。
這家賓館沒有鳳凰衛視,他們只能繼續看體育頻道,好在今天在轉播拳擊比賽,算是除了足球外,葉書文最喜歡看的比賽了。
可惜今天看不進去。
看一會,他就看看魏汶,魏汶臉色漸漸好點了,但是精神卻還是有些萎靡,而且他每次看過去的時候,魏汶都會與他對視,目光雖然很平靜,但是他看出來了一絲病弱。
“還冷?”在看過去第三次後,葉書文開口問道。
魏汶點頭:“還有些冷。”
葉書文嘆了一口氣,認命的起身,一把掀開了魏汶的被子,鑽了進去:“還真不熱乎呢,我幫你捂捂吧。”
魏汶笑着感謝,不動聲色的蓋住了另外一邊露出的大片身體。
兩個人並肩靠在牀頭,白色的被褥下,腳碰着對方的腳,腿挨着對方的腿,還有手臂,緊緊的貼靠在一起。呼吸和體溫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同調,給彼此一種他們密不可分的錯覺。
葉書文有些熱,卻沒有掀開被子離開,或許是爲了那天晚上的事情示好,或許是這個時候莫名升騰起的曖昧氣氛,或許是不想丟臉的落荒而逃,總之他沒有離開。
電視裡的拳擊比賽已經換了兩組選手,魏汶的頭輕輕的放在他的肩膀上,不是熟睡的狀態,只是那麼依靠着,看電視而已。
“葉書文。”
“嗯。”
“你那天晚上還記得多少?”
“差不多忘記乾淨了。”
“我也是。”
“你真的想不起來嗎?一點點?”
“怎麼了?要想起什麼?”
“我們說過什麼……或者是怎麼開始的?”
“記不起來了,真的。”
“好吧……”
“那你還記得那種感覺嗎?”
“什麼感覺?”
“……”
“……”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一個簡單的話頭,讓葉書文有些心猿意馬。
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最爲躁動的時候,那晚上的酒精將一切都美化,剩餘在腦海裡就只剩下*的滋味。
其實……應該沒什麼吧?a.片裡都是要插.進去的,他們兩個人遠遠沒到那個程度,最多就是用手紓解了一下,還不至於到厭惡的程度。
不過那種撫摸擁抱還接吻的程度,應該有些過了,肯定是酒精的問題,下一次一定……見鬼!還有下一次!
葉書文覺得身上熱的不得了,終於受不了的掀開了被子要下地。
可是手腕卻被魏汶一把抓住。
“去哪兒?”魏汶說。
“回,回去啊,你都熱乎了。”
“等等,我有事情和你談。”
“什麼?”
“你坐回來。”
“你說。”
“坐回來。”
葉書文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再次和魏汶緊緊貼在了一起。
魏汶靠回牀頭,沒有看葉書文,直到葉書文坐好,纔有些猶豫的開口:“我還是放不下那天晚上的事。”
“你……”
“別急,你聽我說完。”魏汶在被子下的手,隔着衣服抓住了葉書文的手腕,從力道上可以看到他的緊張,“那天晚上咱們都喝醉了,怎麼開始,怎麼結束的都記不住了,是誰對誰錯也不知道。到現在都快一個月了,我們也猜了一個月,注意力不集中,晚上也睡不好,我的成績都有些下降,你也差點因爲這件事出現問題。我覺得我們必須要正面面對它。”
葉書文想說你的成績哪裡下降了?不還是第一名!但是轉念一想,確實距離魏汶的最好成績慢了一秒,這要是在國際賽場,可是致命的退步。所以在猶豫了一下後,他正色看向魏汶:“可以,你要怎麼面對?”
“再來一次。”
魏汶平靜的開口,根本不像是在邀請好兄弟擼一擼,好像只是讓葉書文再游上一圈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