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凍瘡了
回了宿舍,屋裡的暖氣還開着,一個門板隔開,就是春天和冬天的差別。
葉書文跑了一身的汗,進屋險些被暖氣掀個跟頭,當時就想脫衣服,卻被魏汶按住不讓他脫。葉書文不是聽不進話的,也就沒再堅持,穿着衣服就給自己倒熱水去了。
八點半,還沒到睡覺的時間,魏汶打開了電視,準備找個臺看一會。葉書文喝完了水,也跑了過來,坐在了沙發的那頭。一時間誰也沒說,屋裡就聽見翻檯的沙沙聲。
最後兩人還是把頻道停在了中央五臺,裡面正播着足球集錦——《十個最不可思議進球》。
別看葉書文他們學的是游泳,其實對足球也很感興趣,可惜男足不爭氣,他們也只能恨鐵不成鋼。
葉書文說:“就是小時候不懂事,選了游泳,要是去踢足球,國足早就出線了!”
魏汶笑:“有這個可能。”
“真的,你別不信,我踢足球還是很不錯的,我耐力不差,跑的也不慢,就是腳法稍微臭點,但是技巧方面是可以學習的,對吧?”
“足球和個人素質是一回事,關鍵還是團隊配合。”
“那就我們兩個去踢唄,肯定很有默契。”
魏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了葉書文笑。看着看看,他的眉心就蹙了起來。
“你的腳怎麼了?”魏汶指着葉書文左腳的小指頭問。
葉書文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左腳的小指頭紅了,沒發現不知道,發現了還覺得有點癢。他就伸手撓了撓。
“別碰!”魏汶說着,就起身走了過去,蹲在沙發邊上仔細的看,“癢嗎?”等葉書文點頭後又問,“什麼時候紅的?”
葉書文想了想,搖頭:“好像昨天還沒有吧,我這個不會是凍瘡吧?”
“是凍瘡。”魏汶起身,“你等等。”說着就衝進了廁所,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個藍色盆子。
魏汶倒了一盆熱水,讓葉書文把腳泡進去之後,才說:“你那鞋不行,還有厚點的嗎?明天換上。”
“有。”
“這熱水裡加了鹽,得堅持泡,最少一週,儘量保持腳底乾燥,不然嚴重了會破皮,很疼。”
“我還得下水呢。”
“不存在,咱們遊得水是熱的,起水後要擦乾淨了腳再穿鞋,今天穿着拖鞋跑這種事不能再有了。”
“哦。”
“還有……”魏汶想說什麼,但是又咽了回去,乾脆將手放進水裡,抓住了葉書文的腳。
葉書文嚇了一大跳,把腳猛的縮了回去。
魏汶擡頭看他。
葉書文的臉都嚇紅了,訥訥的說:“你,你還幫我洗腳啊……”
“美得你。”魏汶面無表情,“凍瘡的地方要按摩,淤結的血散開,就好的快了。我小時候生凍瘡,我奶給我揉過,我知道是個什麼力度,我給你揉一次,你下次就知道。”
“可是……”
“別說太多,你比我小,又是外地的,我照顧你應該的,如果實在不好意思的話,回頭請我吃頓飯就成。”
一聽魏汶這麼說,葉書文就沒話了,他覺得如果自己再張口拒絕,未免矯情,辜負了對方的好意。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寂靜無聲,開着暖氣的房間裡很安靜,電視的聲音不知道何時遠去,耳朵裡只有水珠落入水中的嘩啦聲。
有力的大手握住白皙的腳腕,拇指按壓在凍紅的小拇指結上,按壓的力度很重,但是在凍結的小指關節處卻顯得疼中帶癢,直竄到心尖上,一收一縮間,有着一種別樣的瘙癢感。
蹲在地上的男人突然間的擡起了頭,露出了有如天鵝般完美的頸項,細碎的劉海下是一對淺淺彎月,裡面星輝閃爍,似囊括了整個宇宙蒼穹。
葉書文卻在那雙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心口莫名的一疼,還有些慌亂。
他微微用力將腳收回,正色道:“這個力度嗎?我知道了,我能自己按。”
魏汶也沒再糾纏,只是笑着起了身,他一邊甩着手一邊找紙擦水。
葉書文看着從修長的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水滴,耳廓一陣火辣辣的熱:“別擦了,去洗一下吧,用肥皂,多洗一會。”
“你有腳氣?”魏汶停下動作看他。
“沒有!”葉書文梗直了脖子。
“沒有腳氣,又天天泡在水裡,咱們的腳說不定比大部分女人還乾淨。”
葉書文覺得這個比喻好蛋疼,但是竟然無法反駁。
最後魏汶到底只扯了一張紙巾擦過手就算了,不過好在魏汶沒打算用那手拿東西吃,這讓葉書文亂七八糟的心情好了一些。
這邊電視進了廣告,美麗的女性說着廣告詞,漆黑如瀑布半的長髮從鏡頭前掃過,很是賞心悅目。葉書文一邊看的目不轉睛,一邊摳腳。
“你那樣不對,要用勁。”比起葉書文的不好意思,魏汶顯得就坦然多了。他盯着葉書文的手看,然後指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要多用點勁,疼了纔有效。”
“哦。”葉書文繼續摳腳,大力的。
過了一會,魏汶給他添了點熱水,瞪着他讓他繼續摳。
這一摳,就摳了二十來分鐘。
當他將腳從熱水裡移開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人都昇華了。具體的感覺很難描述,就是腳腕以下好似不存在一樣,輕飄飄的很舒服。而且這種舒適感不光是腳上,更像是全身的血脈通暢後,重新煥發出了活力一般,再遊個一萬米都不在話下。
電視正好又進了廣告,一個老藝人說:“自從吃了蓋中蓋,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氣上五樓,嘿,不費勁兒!”
葉書文覺得泡腳比吃蓋中蓋還帶勁兒!
把洗澡水倒掉,盆子丟在廁所裡,出來的葉書文看見魏汶還蜷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擡手在魏汶的腦袋上抓了兩把。
魏汶仰頭看他,額前的劉海滑到了一邊。
葉書文惡聲惡氣的說:“還不睡覺?九點半了?明天不想起了?”
“知道了。”魏汶笑彎了眼,眸色在燈光的照射下變成了淡淡的棕色,柔和下來的色澤讓他看起來格外的溫暖。
把葉媽媽送上飛機那一天,葉書文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不是他不愛他媽,不是他不夠孝順,實在是頭頂上有個太后壓着,他實在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些年住校一個人慣了,平日裡就算有生活老師和羅教練管着他,可是那也是比較粗獷的,重點更多還是放在游泳和紀律上。細節方面都是他一個人琢磨着過,過不去的就將就着過。很久沒有感受過母愛的那種細細密密不透風的關心了。
很溫暖,也很感動,就是有點喘不過氣來。
離開機場上了車,將自己委屈的蜷在車後座上,葉書文拿出手機把玩了一會,然後撥出了魏汶的電話號碼。“嘟……嘟……嘟……”的聲音很質樸,沒有各式各樣的彩鈴聲倒是讓聽的人心裡舒暢不少。
葉書文覺得有必要將自己這段時間的夢好好整理整理,而入手的重點就是那銅鍋涮肉。
當然,他不想承認自己其實饞了很久了。
電話久久沒有接通,就在葉書文失去耐心的時候,話筒那邊傳來了魏汶的聲音。
“書文,阿姨上飛機了?”
“嗯,剛上。”
“現在要回來了?”
“先不回去,我想出去吃飯,一起嗎?”
“行啊,吃什麼?”
“簋街吧,我現在去定位子,你到了給我電話。”
“行,電話聯繫。”
葉書文掛了電話,捏着手機的一角慢慢的繞圈,視線落在車窗外的景色,卻半點入不了眼。
最近天黑的越來越早了,溫度也越來越低,今天天空上終於匯聚了厚厚的雲層,怕是快要下雪了。
腦子裡下雪的畫面很多很多,有自己玩的,有和劉陽玩的,甚至還有南山滑雪場和八達嶺滑雪場滑雪的記憶,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只要一打開滑雪這一個選項,最先出來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早上,纔到國家隊的大男孩稀罕的捧着一捧初雪對着身邊的青年傻兮兮笑的畫面。
如果是夢的話?
爲什麼那麼清晰?
如果不是夢的話?
這些畫面又是哪裡來的?
那個夢裡,他沒有看見劉陽,也沒有看見姚燁,他不再是羅新華的隊員,徐韓只是一個沒有太多接觸的前輩,幾乎毫無交集。
夢裡,他成了黃濤的隊員,成了魏汶的小師弟,頭上還有五個師兄,他們一起歡笑,一起訓練,他們在雨中奔跑,還會時不時的揉揉他的腦袋。
他的腳上長了凍瘡,魏汶爲他倒了熱水,還幫他洗了腳,那燙熱的溫度就像他醒着的時候每晚將腳放進的熱水盆裡。
他的身邊依舊有個魏汶,差別只是一個更爲年輕,一個更爲成熟,但是都會對他露出彎彎的笑眼。
瞧,他記得多清楚!
他敢說,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可以把夢記得那麼清楚,甚至清楚到了每一個細節部分。
那麼問題來了。
這些到底是不是夢?
葉書文來到了簋街,他站在街口擡頭看,眼前的情形和夢裡大同小異,只是有些霓虹燈更加的破舊,有些霓虹燈是新的,頭頂上的燈籠變成了橢圓形,在北風下搖晃着,卻還是一副紅紅火火的模樣。
葉書文一路走過去,都在對照夢裡的情形。站在這裡才發現,夢裡的畫面遠沒有想象中那麼清楚,很多的招牌他都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見過。
而這個情況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
如果都對上了會怎麼樣?
他估計會覺得自己肯定撞邪了!
走過好幾家打開門準備做生意的店鋪,葉書文站在了裕德孚的門口,看着與夢裡一樣,只是更顯髒舊一些的店面,讓他有了瞬間的恍惚。
入V當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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