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焦繼勳與藤原實賴在西海城簽下盟約。
《西海之盟》的主要內容就兩條:日本國主獻上全部國土,周國的商稅壁壘將原日本國境納入其中,不徵收高昂的入境稅;周國天子冊封日本國主成明爲日本王,其子爲王世子,以原日本國土中除去西海道部分的全部國土爲日本國,國內一切事務皆由日本國主處置。
單純看盟約,同以前沒什麼區別,甚至還付出了原本可以得到的商稅利益,換到的僅僅是一個臉面——西海道及日本國在法理上屬於周國。
如果僅僅如此,別說焦繼勳這個參政了,就連陳佑等兩府宰相,都得面對心血被辜負的將士們的怒火。
盟約之外,因爲日本國是周國下轄的諸侯國,所以必須說漢語習漢字,且國內律令不得與周國律令相牴觸,民籍田冊等事關國計民生的卷宗必須定期報送周國朝廷。
最重要的一點是,願意定居西海的士兵們,都能分到大批田地,有些是在西海,還有些是在日本國境內。
參戰士兵得了實惠,朝廷有了面子,西海改革步入正軌,這一場仗,至少不虧。
結果傳到洛陽時,已經進入七月了。
這期間洛陽最大的新聞有兩個。
第一是五月份開始推行的新稅法在執行中引起種種亂象,各種怨言最後都匯聚到陳佑頭上,不止有一個人“私下裡”抱怨:陳佑做了太久的首相,已經失去以往的謹慎了。
第二個新聞則更加勁爆與直接,一名刺史直接牽扯進寧強遇刺案!
坊間傳聞大理寺特使查出線索之後直接越級上報首相,首相命令諜報司內間案人員協助大理寺特使衝進州衙抓人,該刺史被抓時正召集僚屬議事,十多人目睹了這令人震驚的一幕。
傳聞總歸是傳聞,實際上沒有這麼刺激。
諜報司進州衙抓人是事實,不過當時是傍晚,刺史剛吃完晚飯就被直接帶走,雙方沒有發生衝突。
陶際華正在審訊,希望能順藤摸瓜挖出更多的人,但關於此人的處置已經確定。
大理卿李文淵已經知道兩府準備把他換下去了,走到他這一步,基本沒有平調的說法,要麼進一小步到排名更高權力更大的部門,要麼退一步到排名靠後權力更小的部門,最差是出京任刺史甚至知州。
因此,李文淵得知參政遇刺案查出一名刺史後,他爲了向陳佑表忠心,直接提出應該判處死刑以儆效尤。
陳佑也傾向於此,只是其他人不同意。
主要是誅殺一名高級官員太過駭人聽聞。
兩府宰相壓制皇權主導朝政,靠的就是宰相主政的情況下,文官武將們少有性命之憂,不會因爲某件事惹惱了皇帝而丟了性命甚至連累家小。
一旦這種規矩打破,不免會有越來越多的官員期待皇帝來給他們主持公道。
陳佑最終妥協,該人最終將被流放至嶺南。
當陶際華得知判罰已定時,他差點沒忍住直接砸了桌子。
幸好想到面前還有外人,硬生生忍住,急忙安排封鎖消息。
可惜還是遲了,那刺史已經知道無論如何他的結局都是流放嶺南,便死咬着不鬆口,僵持十天後陶際華終於放棄。
參政遇刺案到此完結。
至八月,朔方節度使石守信奏甘州回鶻寇境。
與此同時,派去遼國的使節被遼帝冷落,同幽雲接壤的契丹部族兵馬開始集結。
不等兩府做出反應,歸義軍節度使曹元忠奏稱遭到西州回鶻的進攻,請求朝廷支援。
所謂請求支援,只是給朝廷臉面罷了,中間隔着甘州回鶻,除非周軍會飛,不然根本過不去。
毫無疑問,曹元忠爲了保住歸義軍,必須要和西州回鶻媾和,甚至得藉助烏護、于闐、仲雲這種西域大國的力量。
兩府討論之後,最終決定北面盧龍、大同備戰,西面以石守信爲隴西都部署,高懷德、潘美爲副都部署,糾集兵馬準備西征。
已經準備乞骸骨回鄉養老的西京留守李明卿受命組建隴西轉運使司,軍備司正李善文趕往秦州,擔任隴西轉運副使。
與李善文一同出發的還有殿中監許竹林,這一次他成了隴西觀軍容使。
洛陽長陽侯府,陳孚跪在李疏綺面前,面色堅定。
李疏綺怒喝道:“怎麼,你非要把我氣死不可?”
“兒子不敢。”陳孚毫不退縮,“只是兒子已向上官申請隨軍前往隴西,哪有臨到頭了縮回來的道理。”
“你一個書生!”
李疏綺說着說着就流出淚來。
“哪有叫十五歲的書生打仗的道理!”
陳孚沉默一陣,開口道:“即便不能拿刀殺敵,能給將士們寫寫家書也是好的。”
李疏綺只是垂淚不語。
要是母親只是發怒,陳孚倒不在乎,可見母親如此,他有些慌了。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父親的聲音。
“虎兒你可想好了?”
話音未落,陳佑走進屋內。
見丈夫回來,李疏綺不由站起來指着兒子:“二哥非要去隴西,你還不管管!”
陳佑走到李疏綺面前,握住她的手:“去也無妨,岳丈不也在京兆麼?”
“這能一樣嗎!”李疏綺立馬反駁。
陳佑拍了拍她的胳膊:“孩子長大了,也不能總是看在身邊。”
之前還是魏仁浦勸他,現在變成了他勸李疏綺。
好不容易勸住妻子,陳佑叫上兒子前往書房。
坐到桌後,陳佑看着滿臉堅決的兒子,沉默一陣開口詢問:“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
陳孚點頭。
“你這一去……”
稍一猶豫,陳佑還是調轉話頭:“有幾天假期?”
陳孚聽了,有些驚訝,先是回答問題:“就一天半,明天下午就得回營,後天出發。”
緊接着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大人是同意兒子去隴西了?”
陳佑嘆了一聲:“別人家的孩子能去,我家孩子也能去。只是你畢竟太小了。”
陳孚聞言,咧嘴笑道:“我最小的學生也就比我大一歲多,不差這幾個月!”
陳佑無奈搖頭:“你娘這裡我來勸,這兩天你多陪陪她。”
頓了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你要出遠門了,今天就把冠禮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