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等着就好。”崔翰雖然心臟狂跳不已,但精神上卻十分平靜,“自有呂縣丞做主。”
就在這個空當,呂雲帆宣佈逮捕包括里正在內的三村村長。有近兩百名府兵在,也沒人敢反抗。
崔翰這些人冒充府兵的事也沒人追究,倒是呂雲帆遇到問題的時候仍然過來諮詢崔翰。
見證了西香村民挑水澆地而東香村民沒有阻攔之後,呂雲帆帶着崔翰離開了此處。
而安嶽文,他則帶着兵馬一起去鄉長所在的村子。讓帶頭鬥毆的村長等人遊行示衆是一件事,但主要還是從鄉長手中榨取油水喂這一百多府兵。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在城門落鎖之前進了城。
站在城門口,崔翰領着諸家丁準備告辭離開,呂雲帆突然道:“崔先生可有留在藍田的打算?”
這是要招攬他。
雖然有這樣一個對謀主言聽計從的主家挺順心,但區區一個縣丞,不是他想要的。
只可惜半途來了安嶽文,否則他就能以陳使君幕僚的身份,讓呂雲帆寫一封私信給陳使君介紹情況,帶着信到了長安之後再以替呂雲帆送信爲名求見陳使君,展示能力請求入幕。
崔翰擠出笑容,叉手行禮道:“好叫縣丞知曉,在下這次只不過是來藍田訪友,適逢其會遇到此事,如今諸事完結,過些時日就要回萬年。”
“原來如此。”呂雲帆有些惋惜,寒暄兩句之後自顧自離開。
崔翰輕嘆一聲。
這個下午他不知道爲這事嘆息了多少次,然而每每想到,仍然感覺心裡不痛快。
爲山九仞功虧一簣,任誰都不會痛快。
收到參與此事的大戶派人送來的消息,馬河清披着一件單衣在油燈前站了許久,嘆了口氣,把寫好的奏章拿出來,湊到等前點燃,扔到火盆裡。
“這就是命吧。”他臉上帶着慶幸,“幸好沒讓人送出去。”
青泥城裡面就有一個青泥驛,他身爲藍田令,青泥驛也歸他管,動用驛傳系統送奏再方便不過。然而就因爲寫好奏章之後就接到了府衙的符文,所以他遲疑了,沒急着把奏章送到驛站。
這時候聽了呂雲帆成功處理爭水事宜,他最終決定不聽高少尹的。
次日,陳佑收到了彭三詳述事情處理過程的信。
呂雲帆沒什麼亮點,他已經決定待這事平息之後就把呂雲帆調到府衙來,免得留在縣裡面恐怕要鬧出更大事來。
但信中提到的萬年士子崔翰引起了他的興趣,直接寫了張條子讓劉河去調查此人。
藍田縣,呂雲帆剛剛坐進書廳沒多久,縣令馬河清就踱着步子過來,一進門就呵呵笑道:“聽說呂縣丞解決了爭水事端,可喜可賀啊!”
聽到聲音的呂雲帆擡頭看向馬河清,臉色僵硬,沒有笑容。
他已經從崔翰的分析中知道了馬河清的小動作,此時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熟不知看到他這副神情,馬河清心中滿是輕蔑。
對一直嚮往喜怒不形於色名士風範的馬河清來說,呂雲帆這種沒有城府的人實在是無能的緊。
不過沒辦法,現在是他想要藉助呂雲帆向陳府尹示好,哪怕面對的是一個冷屁股,他也得笑着把自己的熱臉貼上去。
當下不理會呂雲帆難看的表情,爽朗讚道:“這兩村械鬥可不是簡單的事,呂縣丞初來藍田就能如此輕鬆的解決,着實當得起一句手段非凡!藍田縣能有呂縣丞這般的有爲之人擔任縣丞之職,是全縣百姓之福啊!”
這一誇再誇,呂雲帆終於繃不住了,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起身拱手道:“明府謬讚了。”
好!不怕你態度不好,就怕你沒態度。
見呂雲帆有反應了,馬河清稍稍鬆了口氣,緊接着各種好話連珠炮一般噴涌而出,直砸得呂雲帆分不清東西南北。
待他離去,呂雲帆還有些暈暈乎乎,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難道當官就要不要臉?
呂雲帆有些疑惑。
這疑惑剛剛升起,他就想起來自己在崔翰的建議之下詐稱帶領府兵捉人的事情,頓時感到臉上燒得慌。
想到崔翰,惋惜之情再度涌起。
若是有崔翰在身邊參贊機謀,想來就不需要擔心馬縣令這種人了吧。
無奈的搖搖頭,他突然想到,這種人自己留不下來,也要嘗試着推薦給山長才是。
當即吩咐執衣去尋崔翰過來,而他自己則研墨寫信。
等他信寫完好一會兒,崔翰才趕到縣衙來:“不知呂縣丞尋在下所爲何事?”
“啊,是這樣。”呂雲帆拿起封好的信,“崔先生你不是要回萬年麼,正好我這裡有封信要交給陳使君,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來送信,所以只能辛苦先生跑一趟了。”
崔翰一震,有些難以相信地看向呂雲帆。
先是騙他說自己是陳使君幕僚,之後又拒絕了他的招攬,竟然還能得到如此對待?
崔翰不明白呂雲帆到底在想什麼,他仔細地看着呂雲帆的面容,想從呂雲帆臉上看出玩笑或者不滿。
然而什麼都沒有,他能看出來的只有真誠。
心裡涌現一股愧疚之情。
崔翰心情複雜地上前接過信封,盯着信封看了又看,突然後退兩步,長揖而起:“在下必不負縣丞所託。”
洛陽宮城,趙元昌坐在下首,安靜地聽杜太后說話。
所說的還是那些老調,無非是換了一個新的方式重彈罷了。
自朝政穩定之後,三年多來,幾乎每次來看望杜太后,趙元昌都會聽她說一陣諸如“兄弟和睦”、“兄友弟恭”、“這世上自家兄弟最可靠”之類的話。
趙元昌明白,杜太后所爲的就只是他那兩個被貶爲侯的兄弟罷了。
甚至主要是關心老二舒侯趙元盛,至於老三息侯趙元興,只不過是偶爾提幾句。
沒辦法,老人偏心,是改不過來的。
這邊杜太后見趙元昌油鹽不進,突然垂淚:“你說我也老了,三個兒子也就大哥你在宮中能日日相見,二哥、三哥雖在京中,卻只能一年見一次。”
這話越說,她越覺得悲從中來:“到我這年紀,說不得啥時候就沒了,這見一次就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