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竹其時正在房中修煉,祝三通把荊斬龍和蕭乘風喊在一旁,低聲道:“不好了,貧道剛剛得到的消息,我‘天師教’的所有分舵全部被毀,傷亡慘重,‘龍虎山’總壇被魏忠賢霸佔,副教主孟烈竟是內奸。”
荊斬龍吃了一驚,問道:“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這都是那些逃出來的弟子們說的,他們如今都在藥鋪,可嘆上千名弟子,只有十幾個逃了出來,張教主的夫人死於錦衣衛指揮田爾耕之手,二公子張嘯宇生死不知,魏忠賢好狠的心,除了跟着孟烈的那些人,他把‘龍虎山’總壇的弟子幾乎殺光了。”
祝三通說着,眼淚掉了下來。
自明建國以來,‘天師教’一直風光無限,何曾有過這般遭遇?
蕭乘風安慰了幾句,道:“這件事說明了兩點,一,魏忠賢準備要大開殺戒,‘天師教’首當其衝,後面還會有類似的事件發生;二,魏忠賢的實力非常強大,武功深不可測,這從祝道長剛纔所說就可以看出。
試想‘龍虎山’總壇除了張教主外,一定還有不少的高人,雖然有孟烈做內應,但魏忠賢若非有驚世駭俗的身手,也不可能那麼輕易得手。”
“蕭公子所言極是,總壇高手雲集,卻被魏忠賢殺戮殆盡,這老賊的武功太可怕了,也不知教主何時回來?‘傳音符’用完了,無法和他老人家取得聯繫。”
制符一道,分爲普通的道符和高級的靈符,江湖中精通的不算太多,‘天師教’精於此道,能製出幾十種靈符,每一道靈符根據功效對應着相應的名字。
但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製出類似於‘傳音符’這樣高級的符籙,這需要高深的修爲。
嚴格來說,道符由符篆和符籙共同組成,符篆爲圖形,符籙爲文字,高級的靈符都附上了靈符師的神念,可以通過咒語口訣控制靈符展現各種手段。
荊斬龍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張出塵會不會有危險?但隨即又否認了這個念頭。
如果張出塵遭遇不測,那魏忠賢的一身修爲就太恐怖了,自己豈非任他碾壓?
他對祝三通道:“祝道長先彆着急,我想張教主也該回來了,你把那些弟子們安頓好,聽傅大哥的安排。”
傅青竹是張出塵的親傳弟子,祝三通則不過是教中弟子,和張出塵並無師徒關係,雖然是分舵主,仍要聽傅青竹的,張出塵也特意交代過。
祝三通走後,荊斬龍道:“蕭大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任憑閹賊橫行?”
“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三日之內如果張教主還不回來,咱們再作打算。”
兩人來到房間,傅青竹剛剛修煉完畢,正坐在那凝神沉思,面前攤着一張宣紙,上面的字跡未乾,顯然是剛剛完成。
蕭乘風看罷,笑道:“這幾句話分別出自三位大詞人之手,合在一起,卻別有一番意境,青竹,又有什麼新的收穫?”
“蕭大哥見笑了,正如大哥所說,這前兩句‘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出自晏同叔;‘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出自柳三變’,最後幾句是辛棄疾的手筆,‘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荊斬龍笑道:“大哥,這些話都是什麼意思,有什麼深意?”
傅青竹道:“這幾句話若單從字面上看,不過就是兒女情長罷了,可是深一分析,卻飽含着人生的哲理,代表了三種境界,不管你做什麼,要想成功,都在這三種境界之內。”
他這樣一說,荊斬龍和蕭乘風也有了興趣,這時周茗媚、柳如煙也走了過來,細聽傅青竹講解。
“依我來看,‘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表示了一個人的志向和決心,雖然充滿孤獨卻初心不改,並要耐得住寂寞。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這是何等的執著!沒有這份執著,只能是半途而廢!
而最後的三句,卻是在歷經磨難挫折之後的收穫和喜悅,苦苦追求尋覓,最終雲開見月,這份成功後的喜悅,是局外人難以體會的,是彌足珍貴的。”
“醫道也好,武道也好,不都是這樣嗎?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執著,才能望得見成功!”
傅青竹講完,柳如煙第一個讚道:“傅大哥,你真行,硬是把兒女私情的詞句昇華到了嶄新的高度,說的真好。”
荊斬龍道:“大哥所言字字珠璣,了不得!”
周茗媚嬉笑道:“斬龍哥哥,你現在說話也像傅大哥一樣了。”
蕭乘風道:“青竹不但講的好,你們看這些字,寫得更好。我看你可以從書法中自創出一種劍術,靈動、飄逸卻又迅疾流暢,就叫‘風之劍’如何?”
“這個名字好,但願如蕭大哥所願,青竹一定努力!”
荊斬龍話鋒一轉道:“大哥,醫治師傅的事怎麼樣了?”
“放心,沒問題,只等時間一到,就可祛除蠱毒,三截邪脈也有了頭緒,即使月傾城不告訴我點穴的手法,我也有把握把它治癒。”
“那太好了,大哥,我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荊斬龍把祝三通帶來的消息一說,傅青竹眉頭緊蹙,恨聲道:“魏忠賢看來是蓄謀已久,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不行,我要先去見見那些弟子們。”
這是天師教的內部事,荊斬龍兩人不便跟去,傅青竹一人去了神鼎藥鋪。
他剛走沒多久,客棧的外面忽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咳嗽着走進了客棧。
荊斬龍一擡頭,驚呼道:“張教主,你這是怎麼了?”
張出塵衣衫破碎,神情萎頓,步履蹣跚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剛到院子裡,忽地跌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氣。
“青竹呢,叫他快點出來……”
“大哥剛去了藥鋪,去見祝道長。”
“去把他叫回來,我有話對他說。”
荊斬龍急忙吩咐羅一鳴去藥鋪喊傅青竹,他和蕭乘風兩人把張出塵扶進了房間。
此時的張出塵,面色蒼白,雙眼無光,哪還有一絲前幾日的風采?
周茗媚端來茶水,張出塵喝了口茶,停息了片刻,苦笑道:“貧道時間不多了,青竹不在,你們先聽我給你們講講事情的大概經過。”
“我去了京城,得悉魏忠賢不在,但他的爪牙遍佈,朝中大臣要麼巴結依附,要麼人人自危,只剩極少數的忠君大臣不肯屈服。聖上已被閹賊和客氏迷了心竅,我和聖上談了半天,但無濟於事,無奈之下,我去見了信王。
信王告訴我武當掌門靈虛已死在獄中,他現在也被魏忠賢監視,若非魏忠賢有所顧忌,加之慕容秋水和新招的墨門死士的保護,纔不致有殺身之禍。
我和信王說了下一步的計劃,信王讓我們放心,說朝堂之事他會全力周旋,江湖之事就按我們說的去辦,人力物力他會鼎力相助。
我告辭信王準備返回洛陽,這時忽然接到了嘯宇用靈符發來的信息,他告訴我龍虎山被毀,孟烈勾結魏忠賢害死了夫人,只他一人逃了出來,現在正趕往黃山分舵。
我心急如焚,飛速往黃山趕去,哪知魏忠賢早已設好了陷阱,他故意放宇兒出來,目的就是引我露面,我到達黃山之時,剛和宇兒見着,魏忠賢就帶人包圍了分舵。
老賊的武功果然厲害,他的永夜魔功已臻最頂乘,利用秘術不斷勾出天雷地火,並修煉有獨門秘技‘寒冰魔掌’,多虧我領悟了‘分形散影’,纔不至於落敗。
但分舵的那些弟子們就慘了,錦衣衛指揮田爾耕和一名紅衣喇嘛,包括一衆東廠、錦衣衛的高手,把黃山分舵的弟子盡皆殺死,可憐宇兒也死在田爾耕和那紅衣喇嘛的聯合夾擊下。
那紅衣喇嘛應該就是霸佔少林寺,奪取《易筋經》的西域密宗主教弘光上人。
我悲慟之下,被天雷擊中,又被‘寒冰魔掌’傷了肺腑,元神受到重創,但閹賊也被我的‘九鼎神掌’擊中。
我知道報仇無望,只得用隱身武魂逃走,卻仍是被魏忠賢佈下的‘控陣魔障’所困,一番波折方纔衝出陣去,武魂又被魔障傷到。
我此時的功力已不能再駕馭‘飛行符’,只能施展陸地飛騰術,晝夜不休趕回洛陽。”
一口氣說到這裡,張出塵劇烈的喘息,張嘴噴出數口鮮血。
荊斬龍剛想爲他輸送真氣,張出塵苦笑道:“沒用了斬龍,老道大限已至,未來之事就要靠你們了……”
剛說到這裡,傅青竹、祝三通、錢五還有數名天師教弟子趕到了客棧。
衆人剛想開口,張出塵擺手道:“你們都聽我說,時間緊迫,我有話交待你們。”
傅青竹等人跪倒在地,張出塵道:“本教遭此大難,全是閹賊所爲,我們這次元氣大傷,再想重振天師道,絕非一人之力,青竹是我親傳弟子,你們以後都要聽他指揮。”
張出塵用眼光掃視祝三通等人,祝三通急忙叩頭道:“請教主放心,我等自當聽從教主吩咐。”
餘人也一齊表態,張出塵道:“我死之後,由嘯飛擔任教主,他爲人敦厚,與世無爭,適合修心煉道,但重振天師道,剷除閹賊這樣的大事,卻非他的能力所及,宇兒已死,這件事只有交給青竹了。”
“青竹,爲師死後,你把我的骨灰帶到青城山,交給你嘯飛師兄,並把爲師的意思轉達,《三皇秘典》、《黃帝九鼎丹書》、《分形散影秘笈》是本教的三寶,也一併由教主掌管,儲物戒和九州鼎是爲師送你的禮物,你好好保管。”
交代完這些,張出塵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傅青竹淚流滿面,一一答應。
張出塵哆嗦着從身上摸出了一個紫色的小瓶,傅青竹把蓋子擰開,倒出了一粒藥丸。
張出塵拿起藥丸塞進口中,瞬間神色平和,臉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金輝。
衆人都以爲這是續魂丹之類的東西,哪知忽然間,張出塵的身體開始自行燃燒,剎那間火光熊熊。
傅青竹剛想撲上前,祝三通拉住他,道:“這是本教的天火丹,服用之後,把自身燃燒成灰,只有掌教才能用。”
張出塵在火光中哈哈大笑,漸漸消失不見,一代天師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