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點半，涼城的晚上有點涼風。
匡雪來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拎着行李箱快步出了機場。
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幫她放行李箱，招呼她道：“小姑娘，你快點上車吧，冷。”
匡雪來微笑點頭，打開後座車門，彎身坐進去。
司機是位看上去50多歲的大叔了，放好行李箱，他返身上了車。
啓動車子，“去哪兒？”
匡雪來報了酒店的名字。
司機大叔點頭，看匡雪來搓手臂，他便說：“我把暖風調大點，我一個老頭子，皮糙肉厚不怕凍，你們年輕人可不行。”
真溫暖啊。
不單是身體，還有心。
不回來，永遠不知道。
她如此想念着這個城市。
“小姐是出差回來還是走親戚？”司機大叔十分熱情的跟匡雪來聊天。
凌晨2點的涼城，很靜，街邊霓虹閃爍。
這樣的聊天並不會讓人覺得厭煩。
“算是回家吧。”她微笑說道。
司機大叔點頭，看着前方，“回家好，人離開家久了，就必須回家。”
匡雪來點頭，望向車窗外。
一路過去的街景都是那麼熟悉，這種感覺，讓她心裡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一個小時後，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來。
匡雪來掏出錢包，看向計價器。
“多少錢？”
“不要錢。”
沒想到，司機大叔居然拒絕了。
她一愣，只聽大叔說道：“小姑娘有所不知，我今天就要退休了，出租車司機這行我幹了30多年，累了，也捨不得。今天我最後一天，所有乘客都不收錢的，你放心，就是不收錢。”
匡雪來微笑，沒有拒絕司機大叔的好意。
大叔幫她把行李箱拿出來，又說了一遍：“回家好啊。”
看着大叔的車子駛離，她在酒店門口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進去。
她着急過來，沒有預定房間，只是知道元一和靳席帶着萌包子住在這裡。
這會兒房間都滿了，她只好在酒店大廳的休息區等待。
凌晨三點多，本應該是人最睏倦的時候，但是匡雪來卻一點睏意都沒有。
時隔三年多，她再次回到這個承載了她人生中許多回憶的地方，一時感觸很多。
最最重要的是，現在，她和那個人再次呼吸到一樣的空氣。
可是，他卻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前臺小姐服務態度非常好，看她坐着，就給她端了一杯熱咖啡過來。
匡雪來笑着道謝，捧在手裡慢慢的喝。
熱氣瞬間充斥全身，她從裡到外暖起來。
後來實在累了，她就靠着靠枕打了會兒盹。
一晃終於天亮，匡雪來掏出手機看了眼，6點多了。
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她撥通了元一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那邊人接起，小心翼翼的開口：“喂？”
元一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剛醒來。
匡雪來隱忍着，低聲問：“房間幾號？”
“唔？什麼？”猛地坐起身，元一耙了耙頭髮，“什麼意思？你？”
“我就在一樓，快點說房間幾號！”
一路坐電梯上樓，匡雪來粗喘着氣。
想着一會兒見到元一和靳席，一定要把他們這樣那樣，那樣這樣。
不弄死不算完。
居然敢就這樣拐帶了萌包子來涼城，簡直找死。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
匡雪來拖着行李箱出來，氣勢洶洶的衝向房間。
站在門口，喘了一口氣，她開始砸門。
幾乎在她第一下剛砸完，門就應聲而開。
元一立在門口，手還握着門把手。
一身睡衣，頂着一頭凌亂的頭髮。
對上她要殺人的猩紅視線，元一嚥了口口水，討好的笑着：“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
直接將人推開，匡雪來扔下行李箱，衝進房間。
元一嘆息，把行李箱拖進來。
大牀上，萌包子小盆友小腦袋耷拉着，顯然還沒有清醒。
頭往下一點，一點的，一不留神就往牀上栽去。
靳席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額頭。
看了眼匡雪來，他輕聲對萌包子說：“小包，你媽咪來了。”
萌包子愣愣的擡起頭看過來。
眨巴了一下迷茫的眼睛，突然朝匡雪來伸出兩隻短粗的小胳膊。
“媽媽，抱抱。”
這一句，把匡雪來弄得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狠狠的咬脣，她走過來。
出手，卻十分輕柔的將萌包子抱起來。
萌包子自動自發的摟住她的脖頸，蹭了蹭，奶香奶香的。
“媽媽，要尿尿。”
匡雪來冷哼，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一邊帶着萌包子去浴室，她一邊低聲警告元一和靳席，“等着，一會兒收拾你們！”
浴室門合上，元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趕腳。
“這是怎麼樣？”他看向靳席，“匡雪來氣消了？”
靳席勾脣，嘲弄的看着他，“你覺得呢？”
“嗯？”
“你呀，就等着被收拾吧。”
看看人家萌包子，果然是抓緊一切時間，機會賣萌撒嬌求饒。
元一撓撓頭髮，“你也別想往外摘，你，你是從/犯我告訴你！”
靳席搖頭失笑，起身走向元一。
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把他的鳥巢弄得更加形象。
“元小一，你就是個傻缺。”
“媽的！你說誰是傻缺！”元一怒，撲到靳席身上。
抓之，撓之，咬之。
靳席摟住他的腰，任由他爲所欲爲，自始至終一臉的寵溺笑意。
等匡雪來抱着萌包子從浴室出來，元一馬上站直，站好。
把萌包子放在牀上，匡雪來給他穿衣服。
一句話都不說。
她這樣子的時候，特別的嚴肅。
萌包子也怕怕的，偷偷擡眼睛朝元一求助。
元一猶豫着，還是不敢上前。
怎麼說，他也是理虧的一方。
等把萌包子收拾好了，匡雪來這纔看向靳席和元一，淡聲說：“你們兩個過來一下，我有話說。小包，你乖乖在牀上坐着，不許動。”
萌包子忙不迭的點頭，一副乖巧至極的樣子。
書房。
匡雪來背對着兩人，開口：“說說吧。”
“是元小一的主意。”這個時候，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靳席說完，抱肩往旁邊站了兩步，和元一拉開距離，以免等會兒戰火燒到自己身上。
“你！靳席！”元一快要氣死了。
死死的瞪着他，“你真有義氣啊！”
靳席聳聳肩，一臉無奈。
匡雪來猛地轉身，大步朝元一衝過來。
元一見勢不好，急忙往後閃躲。
“匡雪來，匡姐姐，你冷靜點。”
匡雪來把元一堵在牆壁和自己之間，擡頭，視線陰厲。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事嗎！”
元一啞然，半天才喏喏的說：“那個，這個吧，匡雪來，萌包子想爸爸，這個事情，你覺得……”
匡雪來一愣，垂下頭。
元一尷尬的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怎麼了？怪嚇人的。你要是生氣，就揍我一頓吧。”
說完，他一臉決然的閉上眼睛。
匡雪來哼了聲，“我要是揍你，靳席不殺了我？”
“你，你說什麼呢！”元一臉紅。
靳席那邊幽幽說道：“我不管，你要揍就揍吧。”
“靳席！”
“呵呵。”
不鬧了，匡雪來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這下子，她是徹底冷靜了。
也很適合進行真正的談話。
靳席對元一說：“你出去陪着小包，我們都在這裡，孩子沒有安全感。”
“好！”元一腳底抹油，如蒙大赦。
不過他可不會就這樣原諒靳席剛纔出賣自己，等着以後算賬吧！
門關上，靳席坐在匡雪來身邊。
匡雪來看着他，“有話說？”
相比元一的單純，靳席就不知道腹黑了幾個等級了。
靳席想了一下，直接問：“小包和周燕辰什麼關係？”
匡雪來愣住。
雙眸瞪大，一臉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靳席一見，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十成對了。
“果然，小包是周燕辰的兒子。”
匡雪來咬脣，低聲說：“你怎麼知道的？你們？”
突然，她擡起頭，“你們遇見……”
“沒，在機場看見了一個簡短訪問，你只能怪，小包和他長得太像了，說和他沒關係，估計都沒人信吧。”
“那小包？”
“他再聰明，也是小孩子，暫時不會想太多。”
鬆了一口氣，匡雪來猶豫着，還是說：“我想帶小包回我爸爸那裡，三年多沒回家了，他們一定很擔心我。”
靳席略微一想，點頭，“好，我在這裡有個合作要談，大約會在這裡逗留兩個星期左右，到時候，你是要留下還是和我們回檀城，我都尊重你。”
“我回檀城。”匡雪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在檀城有工作。”
靳席笑而不語。
誰知道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
上午8點多，匡雪來帶着萌包子坐上了去往西兆縣的客車。
“媽咪，我們去外公家，是不是？”
“是。”匡雪來摸摸萌包子的小臉，“外公特別好，你肯定喜歡。”
“外公就是媽咪的爸爸？”
“對。”
萌包子點頭，扒着窗戶往外面看。
和匡雪來在一起的時候，萌包子會比較小孩子。
三個多小時後，他們到了西兆縣。
一下客車，匡雪來有點懵。
沒想到三年多沒回來，這個客運站顯然是修整過，和以前大不一樣。
她牽着萌包子，跟着乘客們一起出了客運站。
打了車子，回家。
近鄉情怯。
涼城和西兆縣還不一樣。
一手牽着萌包子，一手拖着行李箱。
站在樓下，匡雪來擡頭，一眼就看見了自己家裡那扇窗子。
“媽咪。”萌包子不明白匡雪來怎麼不走了，叫了一聲。
匡雪來這纔回過神，低頭看着他微笑，“小包，走了。”
萌包子點頭，兩個人剛往樓梯口走，沒走幾步，只聽身後傳來一道女聲驚呼。
“雪來？！”
匡雪來身體一僵，重重一震。
慢慢轉過身。
劉鳳豔吃驚的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真的是雪來嗎？”
匡雪來咬脣，點頭：“媽，是我。”
“你，你回來了？你，你……”
劉鳳豔結巴着，視線落在她牽着的孩子身上，眼睛更加瞪大。
“這，這是……”
萌包子眼珠子一轉，脆生生的叫道：“外婆好，我是小包。”
“天！”手裡的袋子掉在地上，劉鳳豔驚訝的捂住嘴巴，“這孩子，這孩子叫我什麼？”
“媽。”匡雪來對萌包子笑了一下，表揚他的聰明，“這是我的兒子。”
“兒子？你果然懷孕了！”
迭聲道，劉鳳豔搖了搖頭，“真的是懷孕了啊。”
匡雪來鬆開萌包子的手，走過來。
彎身撿起地上的袋子，“媽，您沒事吧？我爸，我爸還好嗎？”
劉鳳豔點點頭，好像還有點不能回神的樣子。
看向匡雪來，她又看了看萌包子。
這孩子長得真好啊！
白嫩嫩，胖乎乎的，而且和，和周燕辰真像啊。
“你爸挺好的，咱們，咱們上去吧。”說着，劉鳳豔率先邁步。
走到萌包子跟前的時候，她停了一下。
萌包子眨巴眨巴眼睛，主動握住了她的手指。
劉鳳豔一怔，指尖傳來的溫度，燙的她心尖一個哆嗦。
隱隱從萌包子身上飄來的奶香味也那麼，那麼親切。
這個孩子，太招人喜歡了。
“你，你叫小包？”
蹲下來，她抱着萌包子問。
萌包子點頭，往劉鳳豔臉上親了一口，“因爲小包最喜歡吃包子。”
“包子？”笑着，劉鳳豔說：“好，中午，中午外婆就給你做包子吃，好不好？”
“真的嗎？”一聽說可以吃包子，萌包子小鳳眸瞬間就亮了。
劉鳳豔點頭，“嗯，做包子。”
“媽，太麻煩了。”匡雪來跟上來，輕聲說。
劉鳳豔看她一眼，握緊了萌包子的小胖手，“不麻煩，不麻煩。”
看起來，萌包子已經徹底把她俘獲了。
站在家門前，匡雪來緊張的手腳冰涼。
劉鳳豔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門。
門一開，只聽匡國樑的聲音傳出。
“你買個菜怎麼買這麼久？”
劉鳳豔回頭看着匡雪來，應聲：“那個，國樑，你看誰回來了。”
說着，她側身讓開，輕聲說：“雪來，快進去。”
匡雪來咬牙，邁步走進。
“誰回……”匡國樑的話說了一半，硬生生的頓住。
眼底映入匡雪來的身影，他身體晃了晃，顫抖開口：“雪雪？”
“爸爸！”匡雪來大叫，撲過去。
跪在匡國樑腿邊，她仰頭，眼淚簌簌而下。
“爸爸，我回來了。”
“真的是雪雪啊？”匡國樑伸出粗糲的大掌，撫上匡雪來的臉。
觸手溫熱。
真的是她！
是她的女兒！
“雪雪，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話又梗在喉嚨。
匡國樑看見了萌包子。
劉鳳豔手裡牽着的萌包子。
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的外孫兒。
“是，是……”
“小包，過來，這個是外公。”
匡雪來說完，萌包子就鬆開劉鳳豔的手，邁着小短腿過來。
“外公，我是小包。”
“小包，小包。”
中午，匡雪素也被叫回來吃飯。
她現在在一家美容店，做美甲師。
“小包，等下小姨也給你做個美甲好不好？”
匡雪素抱着萌包子，不停親他的小臉。
萌包子笑着說，“小姨，我可以要包子圖案嗎？”
匡雪素一怔，大笑：“好啊，給小包弄個包子圖案。話說，小包，你爲什麼這麼喜歡包子啊？”
“就是喜歡。小爸說，因爲媽咪有小包的時候，天天吃包子，所以小包喜歡包子。”
“小爸？小爸是誰？”
“小爸就是小爸啊。”
匡雪素被萌包子弄得一臉懵，不過也只當萌包子童言童語。
沙發另一邊，坐着沉默的匡國樑和匡雪來。
剛纔初見的激動過去，匡國樑就不理匡雪來了。
無緣無故三年多不回家，一點消息沒有，沒有哪個父親能不生氣的。
匡雪來自知理虧，無法辯解。
中午包子做好，萌包子一口氣吃掉兩個，把劉鳳豔和匡國樑笑的合不攏嘴。
隔輩親，就是這樣。
其實有什麼不能原諒的，都是一家人。
晚上，匡國樑主動去睡沙發，匡雪素和劉鳳豔睡，匡雪來帶着萌包子睡。
哄睡了萌包子，匡雪來披上衣服，出了臥室。
客廳裡，果然父親還沒睡。
“爸爸。”
匡國樑聽到聲音，坐起身，“你還沒睡？”
搖頭，她走過來，坐下。
挽住父親的手臂，撒嬌：“爸爸，您還生氣嗎？”
匡國樑無奈，捏了捏她的鼻尖，“你這孩子，我該怎麼說你？”
“爸爸，我知道錯了，真的。”
“唉。”
……
下一個，匡雪來要攻克的難關，那就是陶子，陶小姐了。
陶子的電話換了，匡雪來從父親那裡知道她新的號碼，給她打過去。
“喂，陶子，我是匡子。”
“你說你是誰？！”陶子驚呼。
匡雪來耳朵都要被震聾了，笑着說道：“陶子，是我。”
“……”
那邊半天沒有聲音。
匡雪來疑惑的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還在通話中啊，沒斷線啊。
“喂，喂，陶子，你還在嗎？”
“匡雪來，你是不是找死啊！你這個死丫頭！你到底死到哪兒去了！老孃真想把你的小胸脯給刨開，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心！我現在懷孕了，不方便，你給我自己滾來看我！”
說完，陶子乾淨利落的掛斷電話。
匡雪來握着被掛斷的手機，傻了。
半天反應過來，她看向身邊的萌包子。
“陶子懷孕了？！”
“什麼？媽咪。”
匡雪來笑着，抱着萌包子親了親，“媽咪最好的閨蜜，你陶子阿姨，媽咪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好的呀。陶子阿姨是不是喜歡吃桃子？和小包一樣。”
“呵呵，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小吃貨。”
……
“媽咪，我們不是要去看陶子阿姨，爲什麼來百貨商店？”
“陶子阿姨懷了寶寶，咱們給她的寶寶選個禮物。糟糕，忘記問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了。”
“媽咪，買個包子吧，寶寶肯定喜歡。”
“嘖嘖，是你喜歡吧。”
匡雪來笑着，彎身把萌包子抱起來，“小包，一會兒看見陶子阿姨，你要注意一點，她懷着寶寶呢。”
“知道了。”
*
“周總裁，這裡是我們百貨大樓最繁華的商業區，您看，這邊就是服裝部，它分爲幾個區，前面是嬰幼兒區……”
經理滔滔不絕的給身邊人講述。
周燕辰一邊聽着，一邊往前走。
突然，他頓住腳步。
“周總裁？”經理還在往前走，身邊人卻突然停了，他趕緊折回來，“周總裁，怎麼了？”
周燕辰不說話。
經理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媽咪，你看！”萌包子也發現了周燕辰，急忙叫道。
匡雪來“嗯？”了一聲，轉過頭——
四目相對。
她，和翻版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