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想看看師祖馬臉上尷尬的表情,紫慧卻不理會他的調侃,面色一整道:“昀兒,你切莫瞧不起這打呼嚕。通臂妖猿身體構造特殊,吸納天地靈氣的速度也比常人要快,是以呼嚕聲也特別響亮。我告訴你,在通臂妖猿一族中,誰的呼嚕聲越大,就說明誰的修煉潛力就越大。”
趙昀實在忍不住了,雙手捧着肚皮,笑的淚花都飛濺出來,好一會才喘過氣來:“是是是,看來我師兄的潛力非常恐怖,他的呼嚕聲比打雷還要響呢。”
“不僅如此,通臂猿猴的天生戰血都積聚於頭部,爲防止過於充沛的力量對未成熟的身體加以損害,他們的喉嚨中生有一層獨特的粘膜,隔斷戰血流向身體四肢。這便是那小子天生啞巴的原因了。等到他血脈激發之時,粘膜破裂,自然便能說話了。到那時纔算完成了通臂妖猿的第一層變異。
呵呵,通臂九變,破碎虛空,這是每隻通臂妖猿追求的最高境界,只可惜據典籍記載,從沒有一隻妖猿能完美進化成功。話說回來,僅僅是五變妖猿的威力,就足以毀天滅地了。昀兒,你現在是否還覺得呼嚕聲好笑嗎?”、
趙昀不禁駭然,咂舌道:“那以後師兄變異成功,豈不是無敵了嗎?”
紫慧悠然長嘆道:“哪有什麼無敵?你瞧這天空如此浩瀚,一望無垠,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整個世界都處於微妙的平衡中,這便是自然之理。就比如我雖然早已死去,可現在仍能出現在你面前,這便是天道冥冥,早有定數之故。只不過這天道之中,必有根源存在。你以爲,駁是心甘情願的讓我的神識留存嗎?”
趙昀又是一呆,只覺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來不及消化平復,又被捲入另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中。
原來紫慧屍身被駁吞入口中,精修數十年的真元自然便成了駁垂涎三尺的大補之物。駁只與任凌雲立下承諾,至於任某人的徒子徒孫,它纔不會稍有不忍,就想融合掉紫慧的真元來加強自身修爲。只不過紫慧的“冰心訣”已修煉到最高層“冰心碧霄”的境界,一縷神識竟依附於真元,死而復甦過來。
以往駁吞食妖魔軀體之後,妖魔意識必然渙散,哪知會遇上紫慧這種異數。識海之中,駁的通天法力完全發揮不出來,它與紫慧一樣都只是一縷虛魂而已。爲了融化紫慧的真元,駁百般折騰,費盡心力也無法繞過紫慧的神識去吸納真元。無奈之下,駁只有與紫慧妥協,勸誘紫慧說,肉身已滅,真元留着也是無用,只要紫慧肯將真元讓出,它必然完成紫慧一個囑託。
對於駁的信譽,紫慧還是願意相信的,不然駁也不能爲了一個承諾呆在禁域數百年之久。權衡之下,紫慧便答應了駁的要求,條件卻是要求寄生在駁的識海之中,以等待闖入禁域的有緣人。駁對紫慧的神識毫無興趣,又想紫慧沒了真元也翻不出天去,登時一口答應。
紫慧將真元讓與駁,至此便寄留在駁的識海中。幾年時間裡,駁無聊煩悶之際常常與紫慧閒聊,一來二去兩人倒成了朋友。直到趙昀到來,駁本欲一口吃了他,卻瞥見威鬥神劍,想起紫慧聊天時提起過這柄寶劍,料想這可能就是紫慧口中的有緣人,便將身體的控制權暫時交與紫慧。
趙昀這才恍然,問道:“如此說來,師祖豈不是要與駁同生共死了?”
紫慧搖了搖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絕:“自然之理,豈可違背。我一縷殘念苟且到今,不過是放心不下夜兒與仙林的道統存亡,既然有緣遇見你,又豈會戀戀不捨,徘徊不去?更何況,我若繼續存在,你們又怎麼能出的去這妖靈結界呢?”
“那我寧願不出去,也不想師祖消失!”趙昀心頭巨震,雖不知師祖說的出結界要用什麼辦法,但師祖話中已明白無誤的透露必須要捨棄神識才能成功。他纔不會讓親人再一次爲自己而犧牲,他已承擔的太多太多。
紫慧輕輕一笑:“真是孩子話。我本已失去,早該消失,你又何必執着?你且用手握住我的獨角,我的神識便會由這隻獨角灌入你的識海之中。雖然我會因爲神識二次離體而失去意識,煙消雲散,但你亦能由我的神識中傳承到青蓮劍法的劍意,便可以使出‘吳宮花草埋幽徑’來破掉妖靈結界。只不過這是我紫慧感受到的劍意,而並非你的劍意,若想發揮劍法的真正威力,還得你自己領悟纔是。”
趙昀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只是不肯接受師祖的提議:“師祖,這不行!既然青蓮劍法能破結界,你大可以慢慢教我,何必要用這種傳承方式呢?這樣我只能於心不安,根本不行的!”
“昀兒,我不願打擊你,只不過你自己也應該知道,你修煉的根骨極差,說白了就是資質不行。若非機緣巧合,神契於心,你的劍招根本發揮不出青蓮劍法十分之一的威力。呵,你先別急着說話。你說一招殺了紅雲,我承認,以我的修爲也不能一招秒殺掉紅雲。只不過讓你現在再使出那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你認爲自己還有把握重現那一劍的威力嗎?”
趙昀不禁默然,急欲分辨的話到了喉嚨又瞬間嚥了回去。此時此刻,他實在沒有信心再使出同樣一劍,那氣吞山河的一劍本不會由他的手中施展出來的。
紫慧見趙昀低頭沉思,知道自己的話有了效果,趁熱打鐵道:“而這些奇遇巧合,你能碰到幾回?青蓮劍法若是輕易練成,怎麼會成爲青蓮宗千年秘寶,威震仙林呢?你又是否知道,爲了練成‘吳宮花草埋幽徑’這一招,以夜兒的資質也整整練了三年之久。而我爲了練成第八招‘吾衰竟誰陳’,整整用了三十年纔算略窺門徑。你是否能保證三年之內能練成‘吳宮花草埋幽徑’呢?”
“我??????”趙昀想承諾,想說自己一定也一定可以,嘴巴卻被針線封住膠液粘住,艱難的蠕動了下嘴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紫慧的聲音卻如驚鑼密鼓,敲擊的趙昀踹不過氣來:“三年五年的時間,你等的起嗎?夜兒等的起嗎?仙林等的起嗎?你不是說要報仇嗎,你不是答應我要揭發紫微嗎?你怎麼知道在這段時間裡外面世界會發生什麼嗎?”
趙昀的手已經無力,可他仍然倔強的道:“就算那樣,我也不能讓師祖消失。我一定會拼盡全力修煉,我一定會??????”
紫慧的嘆息聲打斷了趙昀的手足無措,這嘆聲裡有寂寞有淡然也有一分若有若無的解脫:“你又是否知道,我呆在駁體內的這幾年,每日都是擔驚受怕,沒有一絲安寧?我一直在想紫微是不是會對夜兒不利,一直在想妖界是否已經採取了行動,可我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去證實這一切。你看,我已經死啦,必須依附在駁的識海中,我又能做什麼呢?一個人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無能爲力沒有希望的等待!”
“還好我等來了你,所以請不要拒絕了。這是作爲師祖的命令,也是一個死去靈魂的哀求。”
趙昀還沒來的及表態,已然被紫慧一把抓住,懸在半空。他拼命的掙扎,卻絲毫違抗不了紫慧最後的傾訴,雙手被紫慧一隻大爪就束縛的結結實實,不受控制的按向紫慧頭頂那隻油光發亮的獨角之上。
駁的神識忽然冒了出來:“老小子,你要走了也不跟老哥哥我說一聲嗎?”
紫慧開口一笑,控制着駁的身體將獨角送入趙昀手中:“現在說再會也不遲呢。還要麻煩你帶我這小徒孫去那妖靈結界處,只不過今天我可再沒有真元相送了。”
看着紫慧的神識漸漸模糊,身形亦逐漸萎縮,化作了一道道白色氣息傳到趙昀體內,駁只覺心裡一空,喃喃說道:“若早些認識,你便是要拿我的真元,我也眉頭不皺一下。可惜啊可惜。”
趙昀被陣陣神識灌入體內,但覺眼前劍影飄飄,一人身穿湖藍道袍,神俊瀟灑,一手執酒壺,一手持劍對月獨舞,口中吟唱的卻是李青蓮那首蒼涼《古風》的詩句“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好似心中最柔軟處被狠狠的撞擊一下,明明緊閉雙目,眼淚卻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再也難忘這恍惚中的寂寞劍影。
等趙昀再度睜開眼睛,卻見多寶的一對大眼睛直愣愣的瞧着自己,不由一呆,問道:“師兄,你醒了啊。你怎麼一臉擔心的樣子,我剛剛是昏迷過去了嗎?”
“紫慧的劍意太過強大,你一時承受不住,所以纔會暈了過去。既然醒了,就趕緊消化融合下紫慧的劍意吧,免得糟蹋了他一番苦心。”卻是駁破鑼般的的語聲,冷冰冰的迴盪在這空幽的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