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在此,爾等這般胡鬧,成何體統?”
衆人正在紛擾間,只覺心頭一震,耳邊震盪着天元宗主宋江的渾厚音色。一時間俱都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趙昀怒目而視,目光從宋浪雲掃視到紅雲,再掃視到一衆天元衆弟子,緊握着的拳頭已然是青筋暴裂。
“無妨,不過是孩子們開個玩笑。想是怕飲酒無聊,特地給我們娛宴助興的。”紫微道長面帶微笑,緩步而來,宋江與凌夜來緊隨其後。
宋江厲聲道:“無痕,這到底怎麼回事?越來越不像話了!規矩都不懂了嗎?”他在人前一直以笑臉示人,雍雍穆穆,此刻卻板着臉,面色鐵青,寒意凜凜,單是話語就使得衆人心頭戰慄。
無痕慌忙給掌門與宗主行禮,躬身道:“紅雲師弟給這位趙師弟,哪隻這位趙師弟毫不領情,故意打翻酒杯,連少主衣服都被沾染,小輩弟子因此不忿,一時喧嚷,望掌門千萬恕罪。”
紫微頷首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你們都散去吧。”那些二代三代弟子慌不迭回到各自座位,只是眼睛忍不住,直愣愣的望着這邊廂。
紫微上下打量着趙昀,不禁眉頭一皺,卻向凌夜來道:“夜兒,這便是你新收的徒弟?便是他,打破了九龍神火鼎嗎?”紫微遠遠就覺得趙昀有點眼熟,此時細細觀察,猛然想起自己曾經見過這小子。他分明是根骨奇差,又如何能打破九龍神火鼎?再說這小子中了牽機奇毒,已然命不長久,怎麼能收爲青蓮宗弟子,浪費門派資源?這小子纔過來天元宗,就鬧出矛盾,故此他心下不喜,語氣帶着微微惱怒。
凌夜來輕笑道:“是呀,師叔還記得麼,當初就是我帶他拜見您的。”凌夜來不知道趙昀何以犯了衆怒,莫非這小子當真又在胡鬧?此刻人多口雜,倒不好仔細相詢,只得先將疑問壓在心頭。
宋浪雲在一旁聽得此言,怒火中燒,暗罵道:“小婊子果然與小白臉勾當成奸,不知什麼時候就搞上了!媽的,可不要給這小白臉先破了身子。”隨即又釋然道:“不對,這小婊子身段模樣,分明是未經人事,嘿嘿,看來這處女元紅還是老子的。”當即上前,一拱手道:“師祖,浪雲這般醜樣子,可真是難以見人了。”特意一張衣袖,掩住沾溼的胸口白袍,卻又故意露出幾點猩紅。
紫微笑道:“浪雲,你風姿超然,素來愛雅潔。這次被酒污了衣衫,只怕你心裡老大不願意了。不過嘛,以我老濁眼光來看,如今的浪雲,總算不是孤雲野鶴的淡然,別有一番看頭呢。”
宋浪雲笑道:“師祖又來取笑浪雲了。”突又恭聲道:“師祖,你可千萬不要怪罪趙師弟呀。他雖然心高氣傲,不肯把天元宗放在眼裡,只怕是酒醉糊塗,少年心性,沒有惡意的。只不過,既然趙師弟瞧不起浪雲,浪雲也不好端着熱臉去貼冷屁股,把一顆火熱的心生生絞碎。此事就到此爲止吧,算浪雲和紅雲師兄自作多情了。”他這話看似爲趙昀開脫,實則又自高身份,說是不與計較,實則暗示趙昀的不成熟。
趙昀見宋浪雲這時候站出來裝好人,明明是宋浪雲慫恿着衆人污衊自己,這時候又裝作好好先生的樣子,心頭惱怒。他一向不懂掩飾自己情感,當下怒哼一聲。聲音之響,衆人都是清晰可聞。
凌夜來清叱道:“趙昀!”
她的聲音依然那麼悅耳清脆,只是這一刻,到趙昀的心裡卻是冰涼冰涼。
“這滿堂賓客,都對我橫眉冷對。這什麼紫微掌門,當初就騙我,現在也是一副瞧不起我的樣子。只有你,是我的師父,我滿以爲你不會不分青紅皁白,卻原來也不過和他們一樣。嘿嘿,嘿嘿。”
趙昀緊抿着嘴,下脣深深的抵在齒上,不知覺間脣肉已然刺破,鮮紅的血慢慢的滲透出來,口腔裡瀰漫的都是苦澀辛味。
“嘿嘿,淼姐姐,你若在的話,一定是堅定的站在我這邊吧?此時此刻,你又在做什麼呢?儘管你不在我身邊,我,是不會畏縮的!”
“好了,好了。”紫微道長微微搖了搖手,“都說過去了,還老是耿耿於懷做什麼?趙昀,我倒是有點印象,靈素大師特地推薦你來凌雲觀的,能打破神火鼎,果然是少年英傑。既爲我凌雲觀子弟,今後望你修爲更加精進,替我凌雲揚眉吐氣。”
趙昀只是冷冷的瞧着衆人,也不回話。
一時間,氣氛好不尷尬。本來喧鬧的酒筵竟如被法術禁錮般寂靜。
紅雲瞪着牛鈴般大眼,怒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更欲出口大罵,礙於掌門在前,不能不強行忍住。
“放肆!掌門面前,紅雲你也敢擅自出言!現在就給我去思過堂面壁去。長幼無序,何以爲宗?無痕,本尊命你代理宗派事物,你便是如此整治門風的?你也給我好好反省。哼!”卻是天元宗主宋江大發雷霆,直把紅雲嚇得魂不附體,急忙出廳堂而去。
宋江對紫微做一欠身,臉上一副惶恐之色,不安道:“師父,徒兒門下無狀,讓您見笑話了。”
紫微搖了搖頭:“今日是天元宗大喜之日,你這脾氣發的可有點莫名其妙了。小輩總是有些小問題,你我多加些心調教便是。我知你極有涵養,仙林中有‘仙君子’的美名,只是對自己人未免有點求全責備了。”
宋江恭敬道:“徒兒敬領鈞命,下次必加註意。”
紫微道:“剛剛我酒也喝了,話也敘了,這便回觀雲閣去了。夜兒,你也隨我走吧,我正好有幾句話跟你說。”他道袍廣袖,正欲緩步起身,卻見凌夜來恍若未聞,怔怔呆在當場。紫微不知凌夜來在想些什麼,關切道:“夜兒?”
原來凌夜來見趙昀狠狠的瞪着自己,在趙昀眼中竟是濃濃的怨恨,沒來由的心中一酸。聽到師叔說“對自己人求全責備”,好似被重錘狠狠的擊中胸口:“是不是我對他也太求全責備了呢?他其實還只是個孩子啊。難道我真是覺得他丟了青蓮宗的臉面嗎?可是,瞧見他這種憤怒的神色,我爲什麼如此的心疼呢?”
對紫微道人接下來說的話,凌夜來根本是無心去聽。她的腦海裡迴盪着剛纔趙昀憤怒的眼神,那眼神裡除了攫人的恣意狂蕩外,是對她的深深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