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萊盛更是一愣:“怎麼,你自己反而不清楚?”
趙昀一邊抓緊調復內息,一邊虛心請教:“確是不知,還請駱堂主不吝告知。”他甦醒時曾經問過海棠夫人脫困經過,但當時海棠夫人避而不談。後來他心情激盪的離開玉芳院,便一時忘記詢問清楚。
駱萊盛經驗老道,自不會給趙昀喘息之機,哂笑道:“現在可不是說故事的時候。待你成了猛獸堂階下之囚,再好好給你說罷。”右掌運氣,狂施“鯨吞四海”絕招,乍然便見一排藍色奪目光華閃耀,翻滾雲浪,迭推怒潮,浩浩蕩蕩的掩殺而去。
“那便再領教駱堂主高招。”趙昀初悟寒息運用之法,正須進一步印證,有駱萊盛這等高手給他喂招,那是求之不得。
身形疾退十丈之外,趙昀心中更生出一個奇想,忙不迭虛心定意,氣納滄海,使全部四象真氣盡歸於丹田之內,凝練成一個球狀氣團,剎那間急轉三百六十週天,然後猛的一喝:“燕山雪花大如席!”
急速旋轉的真氣圓球急速涌到威鬥劍身之上,更在一霎間急速旋轉三百六十次。重複疊加的速度,噴薄欲發的真氣,在最壓抑也是最高昂的時刻遽然爆裂。
“好冷!”
四十頭連受折磨的長毛象終於得到了徹底解脫,長眠於酷寒美夢。
“好冷!”
獁象侍衛的一身盔甲瞬間凍僵,想要痛哭卻只能流出冰晶。
“好冷!”
寒熱不侵的秋名山忽然有一種置身冰窟的錯覺。
在他們全心體會這徹骨寒意的同時,一片雪花正飄落在那堆藍色氣浪之上。
也許並不該說是一片雪花。
那是一朵比睡席還要大的冷蓮。
沒有一絲蓮花的樣子,但卻實實在在是一朵蓮花。
清冷寂寞,孤芳自賞,狂舞醉歌。
奔騰的怒潮,再沒有了前進的勇氣。冰封的寒意,早贏得了矚目的尊敬。
駱萊盛浩氣一運,震碎身上寒冰,嘆道:“這一招算你小勝。再來過!”御雲訣踏虛凌風,掌風順勢一變,化成“靈蛇魅舞”,千變萬化,虛實難測,如不斷吞吐的長舌,急掠而至。
“駱堂主這一套掌法似在模擬世間猛獸,力道剛柔並備,招數層出不窮,真令趙昀心生敬意。”
趙昀連勝兩招,心中更加篤定:“有威鬥神劍相助,我勝過他已無懸念。不妨珍惜這難得的極致對拼。”一邊揮劍擋住駱萊盛飄忽奇掌,一邊凝神觀察他掌勢變化。
駱萊盛笑道:“能看出我‘萬獸變’的奧妙,你再一次令我驚異。但你能盡窺萬獸變化嗎?”他這一套掌法確是在馴服百獸的過程中,精研猛獸生存之道而創出的一套絕學。眼見靈蛇無功,掌風又變爲“天狗食日”,狂擊趙昀頭顱。
“不管你如何變化,如何張狂,我只知一劍傲寒。”
趙昀靜心體悟寒息妙用,將青蓮九劍的精髓發揮的淋漓盡致,如浩瀚海面上一葦孤舟,不管波濤洶涌,依舊風平浪靜;如高峰破巖上一根竹管,不管千磨萬擊,依舊堅韌如常。
直到此刻,紫慧留在趙昀識海中的青蓮劍意才真正消沒。
趙昀也終於形成了自己對青蓮劍法的認識,或癡或狂,愈明愈堅,劍道之種終於破開層層深土,育成一顆了茁壯青苗。
駱萊盛連化羆熊、猛豹、狂狼、青猊、白鶴諸般獸態,非但無法拿下趙昀,更逐步趨於劣勢,終是不得不放棄多年驕傲,無奈嘆息道:“秋老頭,你的話果然不錯。我不使用全力,竟是難以拿下趙昀。”
秋名山道:“你還以爲我在騙你嗎?真是笑死我了!快點拿出你的真正本事,莫讓孫女婿小瞧了未來爺爺啊。”轉頭對趙昀道:“趙公子,小心些!”
趙昀倏然一驚:“駱萊盛、秋名山兩人不似作僞,難道說這樣的連環攻勢都未觸及到駱萊盛的極限?”
不及與秋名山澄清“未來爺爺與孫女婿”的玩笑,趙昀抱元守一,全神再度高度緊繃,靜待渡劫高手真正實力的展現。
“呵,我猛獸堂列身十大門派之位,所依仗的豈是區區真氣掌法?你雖有神劍之助,但逼我至此,足以自傲了。吖啥米需是卡,密西哎阿!”
趙昀忽然明白了駱萊盛的話意,突然想起了駱綺紅手上的那一頭鬧海靈貂,更是不敢怠慢,先用一招“桃花潭水深千尺”護住身體,以防猛獸突然奔襲。
就算是沒有刻意修煉的小乖寶,都能讓韓袖水狼狽受挫,那猛獸堂主駱萊盛親自攜帶的異獸絕對更加可怕。
這一陣晦澀密咒靈語之後,駱萊盛的胸膛上便來回閃爍着五色奇光,果然是神獸降臨,氣勢非凡。
“大黃牛,出來吧!”一聲暴喝之後,竟有一頭病怏怏的老黃牛從駱萊盛身體中緩緩踏足而出。
饒是心神高度緊張,趙昀仍不免笑出聲來。他一心以爲是形如開明神獸猙獰的神秘靈物,居然只是一頭年老體虛、骨瘦如柴、垂頭喪氣的老黃牛。
這玩笑未免開的有點大了。
他的精神也在不經意間放鬆:“這樣的老牛,難道還有一戰之力?”
似乎聽到趙昀疑問,老黃牛高昂着頭,“噔噔噔”的踏着緩慢步伐“衝”了過來。
駱萊盛忽然笑了一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老牛興於前而目不瞬。你的鎮定只能夠做到前者嗎?可惜了!”
一聲可惜,似憐憫似提點似長久壓抑後的開懷,萬獸變再作“蛟龍出海”,烏黑奇光再度興風作浪,捲動浩蕩威勢。
“不好!我失態了!”
一聲不好,是驚醒是後悔是知錯改弦後的奮發,威鬥神劍狂卷千年風雪,再作冷靜高姿,分擋兩路奇兵。
老黃牛病體雖傷,卻是志在千里,大口一張,便吞盡覆身冷寒,依舊慢悠悠而踏向堅定目標。
“這黃牛吞了我至極寒息,居然若無其事,果然不可小視。”趙昀心中竭力保持鎮靜,以快制慢,身形疾起,一劍砍上牛頭。
“叮!”
一聲清脆動聽的輕響,落在趙昀心中,卻不啻一記驚雷。
這看似瘦弱無力的黃牛非但能吞噬真氣,更是刀槍不入,連吹毛立斷的威鬥都不能刺進分毫。
駱萊盛臉上露出複雜之色:“雖然終於讓趙昀體會到挫敗滋味,但我心中只有沮喪吧。”掌上浩力再運,從旁側翼黃牛進攻。
老黃牛越來越近,它的眼中只有一往無前的意志,那種堅定執着並不亞於任何一個絕頂高手。
頃刻之間,局勢大變,縱有神劍相助,趙昀已成困獸之鬥。
他一劍可以斬斷突襲掌風,卻無法截斷老黃牛明目張膽的步伐。
“擒賊先擒王,不妨用遁身術破開危局!”趙昀施展黃河之招,身飛九天之上,化作蒼茫一點,穿越重重雲霧,勁風千道藏住身形,銀芒一點鎖定駱萊盛氣機,如銀河倒懸,猛然傾瀉而下。
只可惜,又是“叮”的一聲,老黃牛居然窺破趙昀心意,先一步飛至半空截住劍光,更奮起犄角,足生五色五彩,又緩緩踏將上來。
“大黃牛能捕捉一切真氣意圖,不必枉費心機。趙昀,你現在後悔來到猛獸堂了嗎?”
“後悔?駱堂主未免想多。”
從離開玉芳院的那一刻起,趙昀就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算沒有修爲大漲,他也同樣會做出這個選擇。
“選擇,總要付出代價的。但即使是死,我亦無悔。”
爲晴兒嵐兒,爲師兄,爲自己,更爲了駱綺紅,他都必須踏上這條註定之路。
“海棠說的話沒錯,我不能逃避情感的。無論如何,總要當面說清楚。何況,我也未必會輸給你啊,駱萊盛!”
眼前註定無路,胸中鬥志反是高揚,趙昀重作徒勞抗爭,催劍再發酷寒,果決的衝向駱萊盛。
駱萊盛閃身避過寒光,靈寵與掌風雙管齊下,只待收網一刻:“成全是最好的美德。我會讓你如願見到紅兒的,不過,那是在你五花大綁之時。”
十招翻過,老黃牛左衝右突,堅硬牛角終於抵上趙昀胸膛。
無奈心頭血,不屈鬥志燃。胸口的劇痛卻不曾渙散趙昀的眼神:“一頭牛都能忘形留神,老當益壯,我豈能就此絕望!”
明知徒勞,古劍仍在不停運使極招。
明知山窮水盡,壯志仍要開出一條血路。
秋名山低低暗歎:“這樣的場面,我又重見了啊。趙昀,每次看到你,我就發覺自己是真的老了。我該恨你呢還是要謝你?”
不一時,黃牛再度劇烈撞擊,令趙昀胸口又添新紅。
黃牛不怕真氣攻擊,但它的攻擊卻攜帶了駱萊盛渡劫期真氣的鋒芒。
這一次,趙昀心脈受創嚴重,血花蔓延的速度,更快過了雲孫錦衣潔淨的速度。
駱萊盛朗聲一喝:“還不束手就擒嗎?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我不會敗的。我有一劍還要與你說。”
身上劇痛,手上無力,趙昀卻忽然笑了。
那一道純粹劍意,終於讓他的堅持有了最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