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震動天穹,難辨威鬥神劍隱於何處,也不知將在何時降落。
凌夜來目光閃動,忽將冰螭神劍舉到頭頂。乍然卻見威鬥神劍如黑龍一條,從天幕星空中竄出,孤傲鋒芒吞吐萬古憤恨,絕情一擊斬斷所有羈絆,殺氣昂昂的飛落而斬。
冰螭神劍“錚”的一聲清鳴,自劍尖上生髮出一道白光,恍如極雪峰頂中的一朵白蓮,通體晶瑩明潤,淡然迎對狂風暴雪。
青光寒氣交鋒,趙昀足以劈開華山的一招竟是勞而無功,威鬥神劍更似醉酒大漢,在半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頭。
凌夜來妙曼身軀亦在同一時間躍入空中,“錚”的一聲,抓住趙昀手中無劍的良機,森森寒氣暴漲十丈,神速刺出奪命一劍。
“來得好!”
只見趙昀手一招,威鬥如有靈性,忽的又飛回到他手中,再順勢往上一橫,堪堪擋住來犯的冰心訣真氣。
凌夜來臉上無悲無喜,施展開玲瓏望秋月巧妙招式,連環三點,精妙絕倫,幾乎是同時攻向趙昀咽喉與左右兩邊肩膀。
趙昀仗着乘雲追月訣速度第一的優勢,身體急速後退,倉促間劍舞光圈,飛出十五朵淡青色蓮花,每五朵爲一個小光圈,掩上那三道白光。
凌夜來身形閃動,已在半空的身體再度凌空而上,居高臨下,“嗖嗖嗖”又是連發三道白光,與先前白光形成合圍之勢,反將那十五朵青蓮掃蕩一空。
羣雄喝彩聲中,趙昀臉色也是微變,再御四象真氣,身與劍合,志意堅定,居然不避鋒芒,直衝寒光而去。
轟!
一往無前之勢,摧鋒折銳,開山裂海,終是讓那六道幽幽白光煙消雲散。
凌夜來輕嘆一聲:“以死求生,倒也還有點本事。”翩然身姿再動,瞬化作一道綠色光華,近身纏上趙昀,連番妙招源源不絕使出。
趙昀面色再變,亦唯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用出玲瓏望秋月來,快劍連施,擋下凌夜來的攻勢。
這兩人雖然距離只在咫尺,又風雨不停的進招拆招,數百招間兩柄名劍卻沒有一次相撞,都是點到爲止,一見被對方窺破心意就立時變換招式。
同使相同劍法的兩人,此刻已分不清攻守之勢,便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透徹玲瓏,不可湊泊。你來我往,盡是淵奇,橫逸斜出,風華畢露。
羣雄都瞧的目眩神移,方知青蓮劍法一招間竟有如此多的變化,不禁想道:“凌仙子與趙昀都是使用青蓮劍法,互相之間的劍招都是爛熟於心,故此一時難分勝負。按理說,凌仙子身爲師父,總該比趙昀厲害,但她的劍法比趙昀少了兩招,又增未知之數。只不知兩人將鏖戰到幾時?”
趙昀一邊與凌夜來周旋,一邊大笑道:“哈哈,凌夜來,你枉自修煉十幾年的青蓮劍法,也還是打不贏我短短數月的修煉。你有什麼資格當我的師父?”
他雖然是在笑着,其實心內已在泣血,憂心如焚,不知如何了局:“未說真相之前,我絕不能被凌夜來殺死。可要真下狠手,我又如何能夠?我雖然憑着貫通青蓮九劍的優勢勉強與她打成平手,但再拖延下去,只怕情勢會更加不妙。”
“嗚,嗚嗚。”
忽然不知從哪裡響起一陣悲切蕭聲,雖然只是輕輕漂浮在空氣中,那種徹骨的傷心之意卻毫不阻礙的鑽進入了衆人心底深處。儘管衆人全副精神都懸在場上動人心魄的決鬥上,但此時仍然忍不住循聲而望。
數萬個人一齊回頭,然後便望見了那素冷淡靜的丁香仙子華霓裳。
若說凌夜來是清冷,那華霓裳便是冰冷,渾身散發着寒氣,拒人於千里之外,是以衆人初見到陪伴在妙音宗宗主楚碧柔之旁的丁香仙子時只覺其寒,不覺其美,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但此刻羣雄卻驚異的發現,華霓裳比冰山還要冷漠的臉上竟寫滿了悲傷。那種哀婉意態,瞬讓華霓裳變的迷人無比,使得羣雄都是心中一動,恨不得將手持碧蕭吹動哀曲的華霓裳擁在懷中,好好安慰。
這一怔神間,蕭聲中的苦澀之味更濃,悲切之意更重,便輕易奪了羣雄心魂,幾個意志不堅的壯漢已然禁不住淚流滿面。
華霓裳呆呆望着凌夜來,將那一曲“解連環”吹奏的益發纏綿悱惻而又傷心欲絕:“怨懷無託。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燕子樓空,暗塵鎖,一牀弦素。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汀州漸生杜若。料周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記得,當日音書,把閒語閒言,待總燒卻。永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對花對酒,爲伊落淚。”
她的眼角已悄然滲出晶瑩剔透的淚珠,視線亦已逐漸變的模糊。
模糊影像中,她彷彿看到了凌夜來不顧性命之虞,冒然使用“血祭之法”,將自身一半神識度入威鬥神劍,壓制住威鬥神劍中的兇靈妖物,只爲讓上古妖劍再度開鋒,得爲那個基礎全無的毛頭小子所用。
她彷彿看到了凌夜來披星戴月,四海奔走,絕少踏足塵寰的她不惜低頭卑聲,只爲尋找一味解救牽機奇毒的靈藥,好讓那個不識好歹的愚蠢小子能夠無病無痛。
她彷彿看到了凌夜來當衆跪倒在地,清寒傲骨化作懇切哀求,只爲力排衆議,能夠親自前往北海荒原,費盡心神的救下那個恩怨不分的負心小子。
她看到了凌夜來病體無依,看到了凌夜來柔腸百結,看到了凌夜來左右爲難,受盡折磨。
這天地雖然曠大,智士雖然無數,卻只有她一個人能看到這些吧。
而那個小子呢,非但什麼都看不到,反而瘋狂的叫囂着恩斷義絕,報仇雪恨,鐵定了心要殺凌夜來,要讓凌夜來受足十倍屈辱。
呵,他竟不知道,他根本再不必任何刀劍,只是這一番言語,已經讓凌夜來心死了嗎?
他竟不知道凌夜來心中的痛苦早就是千百倍於他,還要說什麼十倍奉還,真是可笑又可憐。
可她華霓裳其實更可憐吧。
雖然知道凌夜來的苦,知道凌夜來的悲,卻什麼都做不了。在不負義該死的徒弟和奮不顧身的師父間,她只是個如同透明的局外人,解不了凌夜來的憂愁,也撫慰不了凌夜來的痛楚,只能遠遠的吹一曲傷心詞調。
縱有妙手,誰能解連環?閒語閒言漫記得,終在今日燒卻。
“夜來,你可千萬要挺住啊!還有我呢,知道嗎?”
陣陣蕭聲入耳,凌夜來臉上亦閃過一陣悲色,不由將冰螭神劍舞的更快更急,想要極力掩飾心中的震動不安。
那聲聲悲歌飄入趙昀心中,益發讓他志氣消磨,待瞧見凌夜來蒼白麪容更顯憔悴疲累,更是不捨得使出凌厲劍招,威力悄然已減了三成。
“不行,若再這般被動下去,我必然要被凌夜來打倒。爲了凌夜來的安全,爲了有機會親口能向她道歉說明一切,我必須要活下去!必須狠下心來了!凌夜來只會前七招青蓮劍法,那我就用‘最強的我醉欲眠君且去’對付她。”
有時候,離別是爲了相見。有時候,傷害是爲了保護。
“縱然明知那一劍刺中的不止是心臟,更是一顆熾熱誠真的心,凌夜來仍是刺下了那一劍。她寧願委屈自己,寧願被我懷恨也不解釋。我爲了她,又何嘗不能品味這撕心裂肺的苦痛呢?哎,我明知她此刻心碎已成萬片,卻不能說一句話安慰,反而要進一步傷害她。”
最艱難的決定終於還是不得不做。
趙昀忽然大叫一聲:“去死吧!”身形乘雲追月,倏然脫出冰螭神劍的包圍,同時將全部雜念摒棄,瞬時進入了無我之境,威鬥神劍朝天一擺,極端強招便欲橫空出世。
“這就是青蓮劍法第九招嗎?便讓我來看看究竟有多少威力吧。”
心知最終絕招不是易與,凌夜來丹田內的冰心訣真氣全部凝於冰螭神劍上,使出吳宮花草埋幽境來應對。
霎時間寒氣直衝碧霄,冰螭舞動銀河,忽如一陣冷風吹動,自天漢星幕中落下千萬朵幽白蓮花,如一場清淚淋漓,封鎖宇宙無垠。
趙昀窺見凌夜來此招清絕威勢,心神再度震動:“她手上使出的吳宮花草埋幽徑比我所使的,威勢何止多了百倍。這一招如此,那其他招數,也不想而知了。就算是我學全了九招,其實也根本無法與她的劍術相抗衡。原來,她剛剛仍還一直在讓着我,凌夜來啊,你爲何要對我這般好?”
心中一嘆,趙昀手中威鬥終於揮出,勁風千縷,浩氣萬端,直迎天空中落下的白蓮。
“想來兩人都不想拖延下去,這樣的氣勢,已是終極一拼了。”
羣雄都是屏息以待,雖然有萬種想象,可不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斷言曾是師徒的兩人孰勝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