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苦望着擂臺上意氣風發的趙昀,雙眼佈滿不甘,十個手指泛出蒼白之色,喃喃自語道:“看來我已無上臺的必要。”他的嘴角不自覺浮現着一抹苦笑,恰如其名,說盡苦澀。
隱虎尊者無戒目中燃起興奮火焰,自告奮勇道:“師叔,請派我上臺與趙昀一戰。”
神英大師露出思索之色,微微搖頭:“不必心急。若我沒有瞧錯,剛剛趙昀所施展的身法,應是天香宮的乘雲追月訣,所以才能飄忽若神,快如驚雷。莫非趙昀已與天香宮搭上了關係?”
青龍尊者無塵道:“師尊,以我與趙昀的相處可以論斷,他並非嗜殺殘暴之人,反是存了正心仁意的赤子之懷。師尊要穩仙林和平局面,爲何不與趙昀說個明白?無塵以爲,參與立下金龍令,將青龍寺與趙昀對立起來,並非明智之舉。”
神英大師輕嘆一聲:“凌雲觀自聯盟蜀山、天師道二派之後,益加明目張膽,加速吞併步伐。若非王亞聖應對有方,紫微此刻已是仙林盟主了。而帝陵秘寶有變易天下之偉力,猛獸堂、唐門、墨門各派都是虎視眈眈,紫微更不會輕易放過。故此我也只有??????”
語聲戛然而止,神英大師慈眉驚動,神光一道投到了趙昀身上。
無戒、無塵亦是遽然擡眼,驚愕的望着臺上那個黑衣少年。
便見趙昀倏忽運轉四象真氣,磅礴浩然的力量隨着冷然一喝傾瀉而出:“黃河之水天上來!”
威鬥神劍如黑龍破空,吟動九霄霎寒,頃刻間破開浩瀚星河,飛入天外三十三離宮,只在萬人心湖上留下一道殘影。
“他是要做什麼?他這一劍是要殺誰?”
衆人渾不解趙昀用意,更難窺劍路來勢,只有目瞪口呆,極力墊着腳尖仰着頭,怔怔瞧着一覽無餘的天幕,想早一點知道這一劍落在何方。
張聆月瓊鼻微皺,輕輕哼道:“裝神弄鬼!”
“砰!”
乍然一聲巨響,高懸半空的萬年夜明珠竟承受不住浩大威壓,瞬間裂爲無數細小碎片。
視線一暗中,卻聞風雨大作,天幕驚開,自虛無杳渺中現出一朵月盤大小的淡青色的蓮花,晶瑩通幽,清癯傲寒。
而在蓮花之中,赫然是那柄令人心寒的漆黑古劍。
羣雄心中震動,卻見威鬥神劍翻動九天雲浪,徑如流星颯沓,急縱向凌雲觀主紫微。
“趙昀這一劍竟是要刺向紫微掌門!”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荒誕之感:“紫微掌門愛惜羽毛,不親自動手擒拿趙昀,已是趙昀的幸運。可趙昀竟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主動招惹紫微掌門!真是作死啊。”
趙昀能一劍斬了元嬰,確實可以在青年一輩中稱雄。但若想勝過高立武道頂峰的十大掌門,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所以趙昀這驚天動地的一劍瞬間已不再讓人期待。
因爲沒有任何意義,結果早在衆人意料之中。
紫微微微一笑:“無知。”袍袖輕揮,分出一縷天元真氣,不慌不忙的迎上淡青色的劍光。
實力上的天差地別,不容孤傲少年放肆。縱使是驚才絕豔的青蓮劍法,也難逃慘敗的丟人下場。
“嗚!”
威鬥神劍一聲哀切龍吟,被勁風盪出千丈開外,霎時蹤影全無,受足了灰溜溜竄逃的尷尬之恥。
羣雄鬨然大笑,熱烈鼓掌,漫天喝彩隨之震動天地:“果然是正道旗幟,一出手便是無敵神威。”“凌雲觀主沒用一成真氣,就把趙昀的劍打飛了,真真是厲害啊。”“依我看,趙昀也是個大傻瓜。以爲殺了個元嬰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哈哈,他就是井裡只沒見識的醜青蛙,哪知道天外有天啊!”
駱萊盛手指彈動,又一顆萬年夜明珠輝亮大地,卻意外照見趙昀臉上神秘莫測的笑容。
受此挫敗的少年本該像熱鍋上螞蟻般急的團團轉,可趙昀臉上哪有一絲慚愧之色?
趙昀只有冷笑,傲立,冷靜的不像一個活人。
羣雄又是大笑起來:“這傢伙真已經黔驢技窮,只好裝傻充愣了。他難道不知道他越是這樣,就像是一個丟盡臉面的小丑嗎?”
他們自己雖然沒有打不過趙昀,但紫微既然已讓趙昀威風掃地,那就相當於他們親手打敗了趙昀,這當然是一件痛快淋漓的大喜事。
空氣中頓時浮起了歡快的氣息,先前被趙昀震懾凝凍的心臟再度鬧騰騰的跳躍。
張雲龍卻是眉毛緊鎖,對張神通道:“叔父,趙昀的實力絕不可小覷。他故作驚人之舉,我覺得此中有詐。”
張神通道:“這一劍確實好沒來由,可實在不明他用意。”
話聲未落,卻感無邊殺氣自眼尖絢爛綻放,他的眼中竟在虛無中看到了一朵神秘蓮花。
這是?
張神通凝聚神通,感應天地氣機,突然驚呼道:“不好!”
已來不及了。
寒光一道自不可知方位而出,悍然浩威瞬時而至,笨重的劍鋒已無情劃開宋處的頭顱。
突如其來的驚變,愕然驚凸的眼珠,漫天飛散的腦漿,都在明白宣告着羣雄的歡呼只是一場鬧劇。
到此刻爲止,纔是“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招數完結。
那無端一劍,竟是劍指仙霞門徒宋處。
趙昀伸手一招,劍意感應間,威鬥神劍如有靈性,主動飛回到他的手上。
他目光如冰,對着宋處荒涼無依的屍身,冷笑道:“黑雲洞外已饒你一命,卻又來招惹我。像你這樣的人該怎麼改變呢?只有死才最適合你。”
一劍在手的黑衣少年,便如威風凜凜的地獄殺神,叫人不敢仰視。
那道醒目刀疤,耀武揚威,益發張狂着少年的驕傲。
羣雄再度噤聲,一大團懼意由識海蔓延至四肢五骸,就好像那瞬間沉入地獄冰窟的並不是宋處,而是他們自己。
紫微的雙手指骨“咯咯”作響,怒火萬丈只化成了不可洗刷的恥辱,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悔,他恨,可結果已不可挽回。
當時在臺上,九大掌門聯合擔保宋處平安無事,紫微躍下演武臺時還特意將宋處帶上。
可沒想到轉眼間,九大掌門信誓旦旦的說不讓趙昀傷害宋處一根寒毛,可轉眼間,宋處已是個死人。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簡直比一巴掌狠狠打到臉上還更要羞辱與痛苦。
誰敢相信,堂堂凌雲觀觀主竟被趙昀玩弄於股掌?
誰能相信,那看似魯莽的少年竟會使用這聲東擊西之計?
原來趙昀雖有強殺宋處之心,但宋處人在凌雲觀門徒保護垓心,根本無法突破重重防護。是以他靈機一轉,打起利用紫微的主意來。
他精準判斷出紫微的反擊時機,再利用這反震之力,將威鬥神劍隱去,在凌雲觀衆人神思鬆懈時,施展出第二段的黃河之水天上來,乾淨利落的結束了宋處坐享榮華富貴的美夢。
人羣中幾個大乘巔峰的仙林散修俱在瞬間打消了上臺的主意,重新審視起趙昀的實力來:“這一劍恐怖的威力還在其次,關鍵是趙昀的戰鬥本能已經成長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他才二十左右的年紀,真不知他怎麼會修煉出這麼敏銳的意識。我與他又沒有血仇,何苦爲了些不切實際的虛名與他對拼?勝則雞肋,敗則辱聲,哼,還是叫十大門派自己上場吧。我嘛,看看好戲就行了。”
薔薇仙子駱綺紅眼中已有淚珠涌動,那是擔驚受怕與喜出望外的融合。她癡癡的望着趙昀,再沒有仙子出塵之態,而只是一個鄰家女孩守候幸福的愛慕歡喜:“你果然還活着,你果然不辜負我的期待!才分別這幾時,你的劍術已然突飛猛進。只不知你遭遇了什麼,又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幅面貌?趙昀啊,你視萬人如無物,視十大掌門如微塵,傲立不屈,我卻更是憐惜了。你可知,我這些日子來,都沒有一天可以放下心來嗎?”
她正呆呆想念,忽然眼簾被一隻金色鈴鐺遮住,頓時瞧不見那英武不凡的身軀,立時鳳眼怒瞪,恨語嬌嗔:“爺爺,你做什麼!快把手拿開!”
駱萊盛嘆息一聲,道:“紅兒,你的小乖寶吞噬了萬毒蟾王的血肉,體內已育有洪荒氣息,再經過這些日子靈藥的滋養,已抵的上絕頂高手。再配合這枚築夢鈴的催化,它的實力更可提升十倍。爲了猛獸堂大業,爺爺希望你能代表猛獸堂出戰趙昀。畢竟你秋爺爺礙於渡劫高手的身份,不好出手。除你之外,再無人能擒下趙昀了。”
駱綺紅柳眉一豎道:“休想!爺爺,你再打趙昀主意,那紅兒就永遠不理你了。”
駱萊盛又是一嘆:“你先聽我說。你的心事,那日你都和我說過了。你想做什麼呢,爺爺都沒有不依你的。猛獸堂未來基業,也只有你能繼承。但眼下情勢,各大門派都對趙昀虎視眈眈,他劍術再好,也不能全身而退。你若能擒他回猛獸堂,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此中道理,你當然明白,纔會任由我行事至今。何況,你就真的不想走上演武臺,與他近距離的相見嗎?”
“想見,當然想見了!但這樣的相見,還不如不見。”
駱綺紅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卻依然下意識的接過了那枚築夢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