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數人,浩浩蕩蕩,剛一進門兒便引起了樓內棋迷們的注意,尤其是吳燦宇,金伍中還有樸泰衡三個,雖然都是亞洲人,但外表上和中國人還是稍有分別,如果只是一個人單獨進來倒也不會顯山顯水,但三個人一起進來,想不讓人多看幾眼也難,人多眼雜,其中難免有見過這幾個的照片的,再加上有曹英陪同,前邊還有個脖子上掛着相機,一看就知道記者的傢伙在引路,頓時是議論紛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幾個人的身上,猜測着這些人的來意。..
離樓梯口還有七八步時,前邊腳步聲響,陳淞生帶着陳見雪還有劉志峰,譚浩強從上面迎了下來——他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放過這種宣傳造勢的機會呢?特意算準時間在幾人通過棋社一樓大廳時出現,就是爲了讓儘量多的人親眼看到這些。
“呵呵,歡迎歡迎,歡迎三位來自韓國的年輕朋友來棋勝樓參觀。”雙方站定,陳淞生爽朗地笑着致意到,說到‘來自韓國’這幾個字的時候還特意把語氣加的更重一些——他曾經在中國棋院的外事部門工作,韓語說的其實也相當好,不過此時此刻他用的卻是地地道道的中國話,目的自然是讓此時正向這邊行注目禮的普通棋迷們傳遞信息。
“這位是棋勝樓的負責人,陳淞生陳總經理,他在向你們問好。”其實不用剛纔曹英的託付。孫浩這位義工翻譯的工作也跑不了。陳淞生說完後,他馬上就爲三位年輕的棋手翻譯道。
雖然沒有見過陳淞生,但在韓國時,崔精成也告訴過他們關於棋勝樓的一些基本情況,所以三個人都知道這位陳淞生原先也是職業棋手出身,有着職業八段的資格,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前輩棋手,故此得知對面的老者就是棋勝樓的負責人後不敢怠慢,一齊向對方躬身致意,口中齊聲問候。
“陳總。給您介紹,這位是金伍中,這位是樸泰衡,這位是吳燦宇......”問好過後。孫浩向陳鬆生一一介紹着幾位年輕棋手,而曹英此時則悄悄移到一邊——人帶到了地方,又有孫浩這個義務翻譯幫忙,他並不想太過招搖,讓別人把他和韓國人太多地聯繫在一起。
“哇,這就是韓國的牛犢三人幫呀,真的假的!?”
“哈,剛纔我說是你還不信,這下沒話說了吧?”
“才這麼年輕呀......”
“哇噻,今天可來着了。手機呢,我要拍下來發微簿上!”
“......,他們來這裡幹嘛?聽說昨天中韓年輕棋手對抗賽中國隊輸慘了呢。”
那些豎着耳朵聽消息的棋迷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更是興奮的不得了,說什麼,做什麼的都有,不少人取出手機就是一通狂拍,估計用不了十分鐘,這條消息就會在圈子裡傳開了。
“啊?劉前輩,您也在呀?!”在陳淞生後邊的人羣裡發現了劉志峰,三位年輕人頓時明白對方爲什麼會有準備的原因。忙恭敬地向劉志峰行禮問好。
“呵呵,知道你們今天要來,我也想湊湊熱鬧,怎麼樣,歡迎嗎?”劉志峰笑着問道。
“呵。當然歡迎,能夠得到您的關注是我們的榮幸。”金伍中笑着答道。
簡單的寒喧後。陳淞生帶領衆人去辦公室談話,陳見雪落在了後邊,她要等金鈺瑩和王仲明回來。
“哎,小陳老師,剛纔那三個人真的是牛犢三人幫嗎?”早就憋了一肚子好奇的棋迷們馬上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提出問題。
“那還用說,當然是真的啦,不然的話也用不着我爺爺親自下來迎接呀。還有呢,看見沒看見我爺爺旁邊那位,你們知道他是誰嗎?”本就是一個人肉小喇叭,此時這麼多人圍着自已問東問西,陳見雪別提有多得意了,當真是有問必答,而且還外送內幕消息呢——陳淞生特意把她留下來就是料定她要幹什麼,有她在場,還用擔心消息傳不開嗎?
“誰呀?”棋迷們非常配合的好奇問道。
“誰?告訴你們吧,他就是劉志峰,中國國家青年隊的主教練,你們想,連他都來了,牛犢三人幫會是假的嗎?”別看陳見雪說的熱鬧,其實她也是第一次見到牛犢三人幫成員的真正面目,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向別人吹牛皮。
原來那個人就是劉志峰,看來事情是假不了了......迷信專家權威是大多數的通病,得知國青隊的主教練也來了,人們不僅在佩服陳淞生面子大,人頭熟,路子野的同時也確定那幾位韓國年輕棋手的身份是真的,原本還猶豫是不是把消息發出去的人們頓時忙碌起來,打電話的打電話,發短信的發短信,玩微簿的玩微簿,沒有事兒的則繼續追着陳見雪更多的問題。
“他們來是參觀的嗎?你們怎麼事先也沒貼着通知什麼的。”
有人抱怨道,大概是剛纔沒有來得及掏出手機拍到照片而後悔。
“呵,我們也是十幾分鍾前才知道的,怎麼通知你們?不過你們也不用後悔,這次來,他們是向王老師挑戰的,沒那麼快走。”陳見雪笑道。
“向王老師挑戰?怎麼回事兒?他們不是職業棋手嗎,幹嘛要向王老師挑戰?......”
一石擊起千層浪,衆棋迷們先是一愣,隨後便炸了鍋,他們無法理解,一方是韓國年輕的職業棋手,一方是棋社的圍棋教練,橋歸橋,路歸路,雙方各自工作的目標和方向都不一樣,誰和誰都搭不上邊,要挑戰也該是業餘身份的王仲明向牛犢三人幫的人挑戰。結果怎麼卻是顛倒過來了呢?
“呵。你們問我,我問誰去?這種事兒當然要問他們自已才知道呀。”陳見雪很不負責任地笑道,這很符合她一慣的作風,只管惹事兒,不管善後。
謠言爲什麼會產生並被傳播?除了有意爲之以外,更多是因爲對事情只是一知半解卻又想把整個故事完整的轉述給別人,於是不自覺地以自已的想象或者常識,推理,將那些不完善或者自已覺得不合理的部分補充或者修改,直至可以說通的結果。所以纔有以訛傳訛,越傳越出奇的現象出現,以至於當事情傳到當事者耳中時,連當事人都感到莫明奇妙。而現在。陳見雪的態度更是要圍觀棋迷們以非常充分的想象空間,一個個在那裡構思着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傳奇故事。
王仲明和金鈺瑩趕到棋勝樓時,吳燦宇等人早已經到樓上去了,見兩個人終於到了,陳見雪忙迎了上來,後邊一些沒有回去下棋的棋迷也一窩蜂地涌了過來。
“人已經到了嗎?”進來時已經看到院子裡多了曹英的那輛車,金鈺瑩忙向陳見雪問道。
“是呀,上去有一會兒了。你們回來的怎麼這麼慢,我差點都想去找你們去了。”陳見雪抱怨道——上邊爺爺和牛犢三人幫不定聊成什麼樣。說不定正談到那三個人爲什麼要找上門來的原因,而自已卻被命令守在下邊當門僮,還得應付棋迷們那怎麼答也答不完的問題,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還不是怪王老師,我一個勁兒地催他快點走,他就是不緊不慢地溜達,還說什麼有你爺爺在樓裡坐鎮,他早點兒到晚點兒到都沒關係。”金鈺瑩也是一肚子的不滿,狠狠白了王仲明一眼,真有心給對方腿上來一腳。可大廳廣衆,衆目睽睽之下,她又怎麼做得出這麼野蠻的行爲?
“呵呵,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難道晚來幾分鐘,那幾個人就會飛走嗎?”王仲明笑道——金鈺瑩到他家找他時已經是一路小跑。累得的嬌喘連連了,他怎麼忍心回去的路上還讓她走那麼快呢?只不過他不是那種習慣於把對別人的關心說出來的人。所以纔拿事情着不着急的來說事兒。
“切,就你理由多。走吧,人家在樓上都等半天了。”陳見雪哼道。
“哎,王老師,那幾個韓國人真的是來向您挑戰的嗎?”有棋迷見三個人要上樓,於是急着大聲叫道。
“呵,我不知道,等見了面再說吧。”王仲明笑笑答道,跟着陳見雪向前走去,後邊金鈺瑩緊緊跟隨。
“......,這麼沉得住氣?這也太淡定了吧?”
見王仲明淡然而笑,態度從容,沒有半點兒緊張或者不安的樣子,棋迷們面面相覷,心想這位的心理素質該是怎麼樣才能練出來的呢?
三個人來到樓上,離着陳淞生的辦公室還有很遠便能聽到陳淞生那爽朗的笑聲,“哈哈,說起來我和你的父親也算是老熟人了,記得有一年我帶隊去首爾參加bc卡杯比賽,當時韓國方面負責接待的就是你父親,那時他大概四十幾歲的樣子,身強體壯,聲如洪鐘,不僅做事周到細心,而且爲人豪爽,酒量驚人,那天晚上我和他兩個人一氣兒喝了六瓶燒酒,結果平分秋色,誰也沒把誰喝趴下......,呵呵,算一算,一眨眼,時間過去了得有十好幾年了,連兒子都長這麼大,成了很有名氣的棋手,還真是不勝唏噓呀。對了,他現在的身體怎麼樣?是不是還經常喝酒?”
“噢,父親大人他現在的身體非常好,酒是每天都喝,只是喝的不象以前那麼多了,每天只是晚上喝一小瓶。前輩您呢,是不是也還是那樣的海量?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父親大人一定非常希望能和您再痛飲一次。”接下來是吳燦宇的聲音,不過到了辦公室,陳淞生會說韓語的事情大家已都知道,所以孫浩只需要把漢語翻譯成韓語就行了。
“呵呵,不行嘍,人老了,象以前那樣喝身體吃不消了。不過痛飲雖然做不到,小酌幾杯問題卻是不大。你回去以後可以向你父親說說。告訴他要是有機會來北京,一定要到棋勝樓來找我,我要和他好好地喝幾杯。”陳淞生笑道。
“......,嘻嘻,見雪,聽見沒,你爺爺又在找藉口喝酒喲。”聽到辦公室裡傳來的對話,金鈺瑩笑着向陳見雪說道。
“哼,一把年紀了,總是讓人不省心。回家後我就象奶奶告狀,看奶奶怎麼數落他!”陳見雪恨恨道。
王仲明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是暗自好笑,心想,難得陳淞生一把年紀就這麼一點兒嗜好。結果家裡老婆管,外邊孫女兒管,難爲他還能樂在其中。
很快,三個人來到了辦公室,陳見雪緊走幾步趕到前面,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兒,把屋裡衆人的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王老師到了!”她大聲宣佈道,同時跨前一步,讓出門口。身體稍側,左手向前平展,做出請進的姿式。
用得着這麼隆重嗎?耍寶!
見這個人來瘋自顧自玩的開心,王仲明是無話可說,邁步進門,向屋裡望去,目光很快便落到坐在會客長沙發上的三個年輕人身上,不用問,這就是所謂的‘牛犢三人幫’了,其中兩個年紀稍長的自已是一點兒印象沒有。但是那個年紀最輕的卻是有幾分眼熟,一時半會兒卻是想不起來——去首爾的時候,那時還是春天,韓國的天氣還比較涼,人們大多穿的都是長衣長褲。特別是比賽對局那天,吳燦宇穿的還是泰亞電子的制式工作服。當時在場穿着同樣服裝的少說也有三四十位,相似的人太多,故此王仲明初看之下並沒有認出來。
目光再轉,看到了坐在會客沙發另一邊的三個人,一個是孫浩,一個是譚浩強,這兩位也算是熟人了,但當他的目光落在第三個人身上時,一直平穩的心卻是猛的一跳——劉志峰?!他怎麼會在這裡?
自上一次陪着金鈺瑩去看她下新老女子圍棋對抗賽以後,金鈺瑩又數次邀他去中國棋院,但他總是找出種種藉口託詞不去,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怕見到真正熟悉自已的人,說實話,早前他對李亮向自已所保證的所謂他的手藝‘天衣無縫,除非有專業背景的人近距離仔細觀察,否則幾乎無法發現’的話已經沒有那麼大的信心,那一次的經歷讓他明白,辨認一個人有時候不一定非要通過相貌的對比,有的時候,人有感覺比視覺更能夠發覺問題,華清芳,黃德志,這兩個人在第一次看到自已的時候都有過思索回憶的跡象,雖然最終被自已糊弄過去沒起疑心,但也是危險萬分,讓自已出了一身的冷汗。而這兩個人在自已還是職業棋手時只是接觸的時候相對多一些,關係算不上真正的很熟,要是碰到那些曾經同吃同住,一起研究,一起比賽的人時,結果會怎麼樣?那些人會不會發現更多的疑點,產生更多的疑心?而毫無疑問,劉志峰就屬於關係比較熟的那類人之一,雖然上次和譚浩強對決時自已儘量避開對方的視線,但是不是真的沒讓對方產生疑心他卻沒有一點兒把握,所以,自那以後他就打定主意再也不去中國棋院,爲的就是避免這種見面的機會,但人算不如天算,怎麼他也來了棋勝樓呢?
“呵呵,仲明,來啦,過來,過來。”見王仲明到了,陳淞生笑着招手叫道。
王仲明有些後悔,如果早知道劉志峰在場,他就該找個藉口,或者說另有約會,或者說肚子疼要去病院,總之編個理由,說什麼也不過來,但這個世界沒有賣後悔藥的,人都已經進到門裡,總不能扭頭就跑吧?沒有辦法,他只好儘量保持着平常的樣子,來到了陳淞生近前。
“呵,金老師應該把事情都跟你說了吧?”陳淞生笑着問道。
“嗯,她是跟我說了些,不過,我還是有些糊塗,這幾位就是牛犢三人幫的成員嗎?”王仲明問道。
“呃.....,你沒有幾過他們?不對呀,吳燦宇還說他和你曾經下去一盤棋呢?這是怎麼回事兒?”陳淞生一愣,聽王仲明的口號,顯然他並不認識這幾位韓國的年輕棋手,於是幾人將不解地目光望向吳燦宇,等着他的解釋。
那邊,孫浩早把王仲明的回答向吳燦宇等人做了翻譯,見衆人都在不解地望向自已,吳燦宇馬上站了起來,“王先生,您還記得在泰亞電子的圍棋交流賽嗎?”他的中國話說得嗑嗑巴巴,不過吐字倒是很清楚,每個人都能聽明白。
泰亞電子?......噢......,原來是他!
提人的話,王仲明未必想的起來,但提到比賽,他的記憶力卻是驚人的——在一次專題採訪時,曾經有人拿他十一二歲時下的一盤棋做例子,結果他把從第一步到最後一步一步不錯地都擺了出來,當時驚得那位主持人張大了嘴巴,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去韓國那麼多天,他只在泰亞電子時和代表團以外的人下過一盤棋,沒想到那盤棋的對手竟然就是眼前這位,這實在是讓他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