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炸醬麪和往事

今兒琉璃廠來來往往的人不是很多,黃朝只是一個側臉,便看到了一個倩影從人羣裡走了出來。她旁若無人的從之前那個一直盯着黃朝的男人身邊走過,簡單的交談了兩句之後,那人便轉身離去,顯然那個跟蹤黃朝的應該是孫雅安排的。

在滬上孫家有那麼一點能力,而在天子腳下的京畿,黃朝也絲毫不懷疑,參與過二戰和解放戰爭的孫家老太爺,在天子腳下的能力。

孫雅肯定是在黃朝剛下飛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顯然,黃朝突然到了京城,也讓這個強勢的女人,有些措手不及。

她簡單的和那個男人交談了幾句之後,便走了過來,黃朝既然知道了跟蹤自己的人是孫雅的人,也就不再擔心什麼。背過臉,裝出一副不願理會的架勢。

古董店的老闆眼神有些曖昧,看着那個長的跟天仙一樣的女人,站在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邊,倆人明顯認識,卻又一言不發。

“小兄弟,您看我這店也小,您再看看別的?”古董店老闆都替黃朝覺得尷尬。

可某人卻沒有絲毫的覺悟,露出了一個傻兮兮的笑容,轉身繼續走馬觀花一樣的看着周圍。

只是磨耐心,似乎孫雅的道行更深。在那古董店老闆的曖昧眼神裡,孫雅突然輕笑道:“不說話,是怕我?”

聽着孫雅這小腔調,那古董店的老闆甚至腦海裡形成了一幅,眼前這個女人,將一頭漆黑的頭髮高高盤起,像是一個女王穿着如刀的高跟鞋,踩在牀上,肆意鞭撻男人皮肉的畫面。

黃朝放下手裡的一件玩意兒,笑了笑,轉身離開。

“消息還真靈,剛下飛機還沒二十四小時呢,就找人跟着我了。”黃朝撇了撇嘴,眼鏡卻四處飄着。

“吃飯了嗎?沒吃飯我帶你找個地兒吃飯去。”孫雅岔開了話題,然後突然笑着道:“不過出門兒太着急,沒帶錢包。”

黃朝白了她一眼:“吃炸醬麪吧。”

“我不挑食,你別把我想的多嬌生慣養,你媽當年一個人出國的時候,沒有一分錢是問家裡要的。全是自己打工掙來的,比起她雖然我差一點,但我也沒被嬌慣着。”

聽孫雅淡淡的說着,黃朝撇了撇嘴道:“哦,那我算是個廢柴了,我爹死後,學費生活費都是爺爺擺攤算卦掙來的,過年的新衣服都是人唐建軍給我買的。”

聽到這話,孫雅沒有說話,只是臉上那安靜的笑容不見了。目光看向邊上的自己這個外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確,孫家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

黃朝和孫雅在琉璃廠有逛了半天,也沒瞅見一件順心的玩意兒。倒是孫雅突然看到了一個瓷葫蘆,小拇指加蓋大小,燒的工藝倒挺一般,但是顏色還算順眼。只是這女人是真的出門沒帶錢,最後黃朝花了七十塊買了下來,送給了她。

“得了,走。”孫雅說完,一把攥住黃朝的胳膊,拽出了琉璃廠,在外面打了一輛車,直奔工體去了。

“真吃炸醬麪啊?”下了車,黃朝有些愣了,他是真沒有想到,孫雅帶自己來的地方,真的是炸醬麪館!

“想這口了。”孫雅輕描淡寫的說着,直接進了麪館。

這家麪館在工體的後面,店面大小倒是一般說得過去,裝潢比較湊合。只是伸出鬧市,往來的客人自然也就多。

要了幾個涼菜,兩份面,一瓶啤酒,比起滬上飯店,這地兒的氣氛似乎更對黃朝的胃口,剛坐下來,這場面那叫一個熱鬧。北方人吃飯沒那麼多講究,談事的談事,侃大山的侃大山,角落裡甚至有喝多的在划拳。這才中午頭啊,二鍋頭就直接伺候上了。

“這麪館有些年頭了,一開始是一對小夫妻開的,那時候纔不足二十平方,後來盤下來了前後兩個店鋪這才擴建到了現在的規模。話說,這小麪館還走出去過一個名人。”

黃朝仔細打量着周圍,道:“在京城,隨便扔出去一個石頭都能砸到一個當官的。比起滬上這裡的機會更多,小麪館走出去大人物不算稀奇的事兒。”

“那傢伙最近挺火的,還算是你的半個老鄉,我和他的老闆有幾面交情,晚上你也別安排別的事兒了,跟着我。”

“憑什麼?”

孫雅依然面色如水一樣的平靜,不溫不火的說道:“憑我是你小姨。”

“有證明嗎?”

“不用證明,你姓黃,可你走哪都要記住,另一半你也姓孫。”

黃朝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選擇不再跟這個女人鬥嘴。

這家麪館能在日漸高漲的物價和工體這樣的熱鬧城區裡面,經久不衰的一個法門便是,這家麪館絕對不偷工減料。哪怕是少賺點,也不在材料方面佔太大的便宜。久而久之,吃的人也就多了,味道仍然保持着最佳。

“那個....你能不能講講我爸....”黃朝突然拉低了嗓音,在這個熱鬧的飯店裡,他的聲音幾乎細如蚊音。可孫雅卻聽得清楚,聽到這話,這女人露出了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

“我跟你爸沒見過幾面。你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今兒說話怎麼喜歡繞彎彎了?想知道你媽的事兒你就明說唄,我不會取笑你的。”

黃朝攥緊了拳頭,一臉內傷:“你愛說不說。”

孫雅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思索了片刻道:“黃家和孫家從國共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就差不多已經有一些交往了。那時候你家算得上是豫省大戶,門庭若市。我也是偶然一次聽說的,逢年過節去給你太爺爺拜訪的人能把門檻給踢斷。”

說完這些,孫雅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表情,又說道:“第一次國共合作,那是中國邁向民主化最成熟的時間。第一次北伐的時候你爺爺雖然才十幾歲,但卻已經有一手非常靚的甩槍功夫。你應該知道,他在碼頭上一槍轟碎了楊家老太爺手掌的事情吧?那時候吳佩孚手底下有一個手槍隊,挺厲害的。你爺爺一個人一把刀一把槍,摸進軍營宰了手槍隊的隊長。這不是神話是真事兒,那時候白崇禧叫小諸葛,你爺爺年輕時候喜歡穿一身白色練功衣所以叫小慶之。只可惜你們黃家從你太爺爺到你爺爺,再到你爸爸和你,骨子裡桀驁不馴,沒有一個明確的立場。不然,他可能真的會在抗戰的時候穿上國民軍的軍裝。”

黃朝雖然從小不愛學習,但歷史卻一直很不錯。孫雅所說的慶之,便是說的南北朝時期的白馬將軍陳慶之。可見,那個烽火歲月,全盛的黃寶山該是有多麼的逆天。

“後來呢?”

孫雅低頭挑起一筷子麪條,她吃飯一直是很秀氣的。饒是吃炸醬麪,都能讓周圍那羣京城爺們兒看的口水橫流。

“後來啊因爲兩件事兒,第一件事兒北伐的時候,你爺爺不聽從將領,一槍打死了一個英國傳教士。原因是那位傳教士準備從漢口偷運一個驚世國寶出境。當時考慮到國際影響,決定留下國寶,讓那英國人活着。結果你爺爺桀驁不馴,直接一槍崩了他。所以他離開了軍隊,在南州市的祖宅裡面不問戰事。”

黃朝聽完這些,心裡感慨萬千。生在和平年代,黃朝一直想經歷或者聽到知情的人講講自己爺爺過去的牛逼歷史。老頭子嘴很緊,一直不願意說,大師兄也只不過是說了一些皮毛,卻沒想到全讓孫雅告訴了自己。

“第二件事呢?”

孫雅低頭吃麪,這個看上去非常年輕,但實際上黃朝要叫她一聲小姨的女人,露出了一個笑容,道;“第二件事是在日本戰敗之後,他把戰俘和僞軍砍掉了雙手,扔進了河裡。嗯,也就是所謂的屠殺戰俘。有一說法是殺了一百多人,還有一個說法是殺了幾十個人。具體數字不太清楚,但這件事在國家的一些檔案裡面明確記載着

,需要很高的權限才能看到。”

黃朝夾着煙,想了一想老爺子怒而殺人的場面,感慨道:“換成我肯定也這麼做。”

孫雅笑了笑:“一家土匪。”

“也就是因爲這件事。黃家和孫家走向了兩條路,從第一次合作到第二次合作,兩代人的恩恩怨怨在那個時候徹底放在了桌面上。難以彌補,因爲其中那些戰俘其中有一大批人已經選擇了投降,但因爲當年日佔的時候,那些僞軍幫着一個大隊的日軍屠了南州市外面的一個小村,你爺爺護短,也有地方保護主義,加上你們家人都睚眥必報,有這樣的機會肯定不會讓他們活下去。事情最後鬧大了,你爺爺也沒有一個正確的政治立場,但考慮到他的江湖地位在那個年代太重了,又是北伐和抗戰的功臣,所以當時的延安和重慶同時選擇,庇護你爺爺,對外宣稱只是暴民殺了俘虜,避免了國際法庭。

黃朝手裡的煙也抽的差不多了,感嘆了一句:“切,什麼國際法庭,都是個屁。老爺子既然選擇了把那些俘虜殺了,就不會考慮什麼法庭。”

孫雅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就是孫黃兩家的矛盾?”

孫雅沒有具體的表示,只是說道:“抗戰之後,國內的局勢非常不明朗。你爺爺似乎政治的重心也不明朗,所以,這才讓黃孫兩家走向了對立。”

說完這些,這女人笑了笑,道:“當然,如果你爺爺選擇了一個立場,恐怕整個江湖都看不過去。因爲那個年代無論武林還是江湖,你爺爺都算得上是排在前十的梟雄巨擘,這樣的角色,註定不會選擇一個立場,江湖人,終歸是江湖兒女!”

黃朝哦了一聲,老爺子什麼江湖地位他其實已經知道了些許。

“那...爲什麼改革開放之後,她不回家?”

黃朝所說的她,自然而然就是自己的生母,孫雅的親姐姐!孫雅多聰明,自然能夠聽明白。

“你以爲她不想嗎?只是當她回國的時候,孫氏在北美已經有了相當大的產業,你母親這輩子不可能混體制。但那逐漸上升的產業和生意,已經牽制住了你的母親。這也正是你姥爺當初爲什麼把她送出去的原因。當一個女人,沒有了家庭,那麼事業就無比重要。再說,其實這幾年你母親一直掌握着你的一舉一動,不然你以爲工大就那麼好進去?我跟田教授的關係相當一般,你爺爺也在南州市,沒有你媽的從中穿針引線,你那點不夠看的分數,田教授想開後門都不容易”

黃朝哦了一聲,沒有具體的表態。總覺得孫雅是在拿他的高考成績消遣自己。

兩碗麪將近吃了兩個多小吃,黃朝吃的挺滿足。

“行了,我得回賓館了。”黃朝說着,就準備走。一頓炸醬麪就在孫雅這瞭解到了挺多的東西,夠本了。

“等會,說了跟我去個地方,聽小姨的,跟我走。”孫雅說着,揮手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啊。”黃朝很不情願的上了車,坐在後面,問道。

“三里屯。”

“跑那幹嘛?”

孫雅笑了笑,道:“既然你來京城了,炸醬麪也進肚子了,就體驗一下正兒八經老北京的生活。而且,我也不是帶着你瞎轉悠的。京城比滬上有底蘊,帶你見個人,也是吃江湖飯的。”

別說是京城,就算是滬上呆了半年,黃朝也不敢說完全熟悉。只是以前聽趙東山閒聊的時候說過。老趙早年北漂過一段時間,見過比他還苦的北漂。一天只吃一頓飯,晚上了趁着夜深人靜了在住的附近撿瓶子。

後來那傢伙撈偏門,被人剁了一根手指,可發了財,有了底氣。就拿着一摞現金跑到全聚德,一口氣扔在了當初甩自己臉色的服務員臉上,然後一頭趴在桌子上哭了。沒喝酒更沒醉,但哭得聲嘶力竭,說:“娘,我吃到烤鴨了!可惜兒子沒本事,你吃不到了!”

當時聽到這事兒的時候,黃朝心裡挺震撼的起初也不相信,可後來在滬上時間呆的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看到了,一些掙扎在社會底層的人們的生活狀態,趙東山說的事情肯定不會添油加醋,八成屬實。

坐上出租車,和京城的的哥侃了一路的大山,工體本身就在三里屯。所以一路上也很快就到了。

來到三里屯,黃朝直接被孫雅拽進了三里屯的茶館小劇場。

“怎麼?聽京劇啊?我不懂啊。”黃朝走進來,門口早就有人等候多時了。看到孫雅走過來,臉上露出來了笑容。

“孫姐,您今兒來的可構造的。師傅和師兄弟們就在後臺呢,您今兒什麼安排啊?”說話的是一個高個子青年,長相挺憨厚老實的,嘴也不算太油嘴滑舌,但笑容很有親和力。

“小云子,你忙你的,我帶一個朋友來玩的。”孫雅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名叫小云子的年輕人見了她七分忌憚和敬畏,更多的是熟悉。

“那行,孫姐有事兒就招呼我們師兄弟。”小云子說着,讓了讓孫雅,便把她和黃朝讓了進去。

“看不出來你在這還挺有人緣,怎麼練門票錢都不要?”

孫雅沒理會黃朝,進去之後,就跟進自家小區一樣,四處跟人打招呼。有的是穿破馬甲的老頭子,也有穿普通運動衣的京城青皮,各色各樣。

孫雅直接領着黃朝坐在了靠前排的位置上,不過一會,一個女服務員便把茶水,瓜子小吃什麼的端了上來來。

剛坐下沒十分鐘,一個報幕員走到了臺前,試了試話音之後。三言兩語,便讓場內的聲音靜了下來。之後開始報幕,將一晚上的節目一一報出。然而這女報幕員剛說第一個名字,便讓黃朝一個激靈。

“接下來第一個節目,爲您帶來《汾河灣》表演者,郭雲德,於前!

“聽到這兩個名字,黃朝轉過頭看向了孫雅,這女人露出了一絲笑容:“要是咱們倆在天津衛,就聽別人的了。但在京城想聽相聲還就得來這。我跟這老郭算是半個熟人,只要我在京城每週都爭取抽時間來三里屯的劇場消遣一會,什麼煩惱都能暫時忘了。”

黃朝一臉的不可思議,去了滬上,認識了施老,魏行舟這樣滬上商圈和政界算得上是翹楚的大人物。但這位郭雲明也算得上是最近躥紅的人物了,有人說是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也不爲過。

甚至有人說,他是繼東北那位說二人轉的趙大叔之後,北方笑星的代表人物!

說話間,臺上走上去了一個發福的胖子,提着一個光頭。身邊跟着一個明顯比他高出一頭的中年男人,倆人走到臺前,身穿大褂,鞠躬抱拳。

“浮萍寄半生,由來皆無味,尚未轉頭看,已是萬事空。咳咳咳,爛詞爛句爛嗓子,大傢伙在這淒冷秋日不跟媳婦兒回家吃火鍋,跑到這小劇場裡聽我這閒散藝人說相聲,學生在此謝謝了。”

說話的正是郭雲德,嗓門不高,但卻中氣十足,字正腔圓,整個劇場每個角落都能聽的清清楚楚,話音落下,臺下響起一片掌聲。

《汾河灣》是老相聲段子了,黃朝雖然不懂戲劇,但早年跟着黃寶山去過天津,也接觸過一些個小劇場裡說相聲的。但那個時候,相聲的行情很不怎麼樣,國粹京劇倒是還說得過去,但也有一些青黃不接。

“這個老郭做人沒什麼大毛病,唯一讓我看的上眼的是他真心在挽救這一門手藝。”孫雅說着,短暫的只說了二十分鐘,但卻是笑聲不斷,場面非常火爆!

汾河灣說完之後,臺下觀衆意猶未盡,那郭雲德再次走上臺前,又說了一個新編排的相聲,更是引起一陣如雷般的爆笑!

“孫姐,師傅在後臺聽說您來了,就想着要是您樂意,就借您幾步去後臺,今兒趕巧了,我於

大爺帶來了一兩大紅袍,心說跟您泡一杯。”正當這時候,突然剛纔那位小云子走了上來,悄悄的湊了過來,但卻不敢在孫雅面前湊太近。

“等散場了吧,沒散場就跑人後臺,這不太合規矩。”孫雅笑了笑說道。

“得,那您先坐着,等散了場一定來!”

那個叫小云子的說完,便轉身離開,跑後場去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突然黃朝的左手邊傳來了一陣玻璃碗砸碎的脆響聲音!

“去你丫的狗B!”

這罵街的聲音不算響亮,但在座的可聽得都是清清楚楚的。

小云子剛跑出去沒幾步,便又跑了回來,上前勸阻。只是這時候,場面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黃朝左手邊站起來的一箇中年男人。

那男人五大三粗,穿着一件黑西裝,帶着金鍊子,站在那裡跟一座小山一般。小云子跑過去,臉上堆着笑容,道:“哥們兒,我說哥們兒這是怎麼了?有話不能好好說,砸東西幹嘛?”

這小云子顯然也是見識過場面的,一邊走着看似是勸架,實際上卻悄悄的一隻手摟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同時後臺又跑出來了幾個人,穿着練功服,各個也都挺魁梧的。三兩下便把那人給悄無聲息的圍了起來,看似是勸架,實際上卻是斷了那人的前後退路!

“怎麼,這是要動手?”黃朝好奇的看着孫雅,後者端着茶杯,修長的美腿翹起來,輕描淡寫的說道:“經常的,這還算好的。你去天津衛,這事兒遍地都是,沒必要大驚小怪。”

“操你.媽,郭雲德你大爺的!”那個金鍊子男人一身酒氣,手裡夾着一根沒點燃的香菸。怒目圓睜的看着臺上的郭雲德,嘴裡噴着吐沫星子,罵的相當難聽。

只是那郭雲德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容,雙手抱在胸前道:“咦?”

“怎麼,還敢在這罵街”說話的是郭雲德的老搭檔,於前。

在所有人的眼裡,這位於大爺可一直都是老好人的角色。可這一刻,一抹愁雲在他臉上出現,透着一股威壓和森然。場面瞬間冷了下來。

“怎麼着了您?”

這一聲很短,但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全部看向了郭雲德。什麼是臺柱子,撐的起場面的才能算是臺柱子!

一句話,百人的才茶館劇場,靜的掉根針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郭雲德能鎮得住一羣吃江湖飯的,自然而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哥們兒喝酒了吧?”郭雲德笑的真像是一尊活的彌勒佛。

“喝了怎麼的?”金項鍊不服氣,他是喝酒了不假,但周圍可是有好幾個清醒的呢。都坐在那裡,不懷好意的看着郭雲德。

藝人的江湖也是講究江湖地位的,郭雲德這幾年突然躥紅,已經很讓人眼饞了。早些年甚至傳出,有同行爲了打壓他,跑去有關部門舉報他涉黑這種事情!

混江湖討飯吃講究江湖事江湖了,跟官府攙和傳出去已經算是犯了江湖大忌了。

眼前這幾個人雖然一身酒氣,但肯定不會是單純喝醉酒的。

“別發火啊。”郭雲德笑了笑,道:“您一會可別走,咱們後臺好好聊聊?”

說這話的時候,上百人的劇場已經是鴉雀無聲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郭雲德和那個人。而當郭雲德這話說出來的時候,誰都看出來了,這尊彌勒佛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寒意。

去後臺這事兒能妥善的解決嗎?話裡的意思,只要是個明白人都懂。

“要不,一會給你媳婦兒打個電話,就說晚上不回去了!”

看似是一句玩笑話,郭雲德也的確是笑盈盈的說出口的,但恐怕誰都不回把這句話當成是一句玩笑話!

因爲這裡面透着一股威脅!當着上百人的面,郭雲德沒有任何保留,一股子氣場,瞬間鎮住了着上百人的劇場!

“喲?這就走啦?”郭雲德的話音剛說完,這時候後臺其實已經走出來了好些人了。目光不善的看着那幾個坐在前排,一邊抽菸一邊準備找麻煩的青年。看到這陣勢,金項鍊男人起身,準備離開。

一旁的於前袍子的大袖子裡,手指頭不經意的揮了一下,那些徒弟們便讓開了一個道路。

畢竟是開門做生意的,能不跟人鬥狠便不惹這個麻煩。

郭雲德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一塊方手絹,擦了擦腦門,道:“嚇死我了。”

說完,便引起臺下一陣鬨笑。

“很正常,小劇場什麼人都有,剛纔那位喝了點酒,也沒什麼事兒。唉,話說我剛說到哪了?”他看向自己的搭檔於前,臺下一陣鬨笑。

“哦,對了,我說到於老師他父親。”

剛纔在臺上處理的手段拿捏得很有分寸。

其實,就剛纔那情況,如果自己軟了,傳出去就成了笑柄。說是臺柱子連場面都鎮不住,但如果當場發飆,就會落下閒話,說他郭雲德橫行霸道,小肚雞腸!

但現在這樣的處理,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笑裡藏刀!

......

小劇場一直幾乎演到凌晨,觀衆們才依依不捨得離開。儘管孫雅是有些疲倦了,但黃朝一直注意到,這女人嘴角掛着一抹微笑,顯然,這個平常沒有什麼娛樂的女強人,恐怕只有到了這兒才能心情得到一些放鬆。

“孫姐,我師父他們差不多了。就在後臺,我帶您過去?”

已經接近尾聲,小云子再次跑了過來。

孫雅點了點頭,起身走了過去。黃朝也跟了過去,穿過前臺,走進後臺。

這裡已經是熱鬧非凡了!

剛下臺的演員們,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幾個毛頭小子追逐打鬧,幾個年輕一點的坐在一堆兒,互相開着玩笑的話。

“見笑了,見笑了,孫小姐見笑了,自古以來有藝人的地方,龍蛇混雜,那幾個小青皮距離您的桌子不遠,沒打擾到您吧?”進了後臺,便看到郭雲德穿着一個雪白色的馬甲,搖着扇子走了過來。

孫雅輕輕的笑了笑:“我也沒你想的那麼矯情。”

“這位是?”郭雲德很快看到了黃朝,問孫雅。

“這位啊?”就在孫雅有些不知該怎麼介紹的時候,突然黃朝說話:“我就是一個吃江湖飯的合字小輩,會一點相術推演手藝討飯吃的。”

聽到這話,郭雲德臉上看不出絲毫對鄙夷或者輕視的表情,道:“吃金點多是文人,您年紀輕輕說話談吐不俗,肯定是有家學傳承的吧?”

黃朝和郭雲德剛對上眼,就互相試探起了對方來。

“這倒沒有,純是混飯吃的,您擡舉了,別把我想的文縐縐的,我就一個吃大蒜,大酒大肉是一粗人。”黃朝抱拳拱手。

郭雲德道:“哦?小兄弟好口才,我倒是對相術頗有興趣,小兄弟年紀輕輕,能否賜我一卦?”

黃朝露出一絲笑容,他對郭雲德這人算不上討厭,而且這人能說會道,單憑從面相上來看也不算什麼惡人壞人,當然,跑江湖的,凡是沒有絕對,但郭雲德此人倒是可以結交一下,道:“送你一卦倒是無妨。”

說完,黃朝便開始仔細端詳郭雲德,同時腦海中召喚出了自己的術法傳承。

“天庭飽滿,紅光滿面。只是郭先生您今年應該剛過三十,可擡頭紋清晰,想必是早年受過苦日子的,不過,您後半生飛黃騰達,雖然也有一些麻煩,但多是有驚無險,這倒是一個難得的福相啊。”黃朝說完這些,臉上的笑容,瞬間收起道:“只是,還有些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怕折了你的面子,傳出去也不太好聽,不知當講不當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