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胡嬌兒越發覺得不對勁兒了。
她爹孃死得蹊蹺,她的病也來得很是蹊蹺,而且一直不見好,反倒越吃藥越發嚴重了。心底隱隱有個猜疑,難道世子爺已經發現是他們家派的人縱火?所以,趁機讓他爹外出滅了口,又害死了她娘,現在就該輪到她了。
儘管她不願意這麼去猜想,但是病得越來越重,由不得她不這麼想。
胡嬌兒心口撲通亂跳,喊人道:“玉蘭,你去找一下我的表哥。嗯,就是在馬房喂草的喜旺,就說……,我找他有點要緊事。”
玉蘭心道,喜旺早都已經死透透了,這會兒去哪兒找?除非詐屍!
只是懶得和胡嬌兒纏磨,假裝扭頭出去找,過了會回來,搖搖頭比劃找不到。不管胡嬌兒怎麼問,都是搖頭擺手,就是一臉找不到的樣子。
胡嬌兒急了,罵道:“你不中用!快去找個會說話伶俐的來!”因爲太激動,又是忍不住的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沒暈過去。
玉蘭也不多說,轉身派了一個小丫頭出去。
小丫頭出了門,在院子裡跟同伴一起踢毽子,玩了一陣,跑回來道:“嬌兒姑娘,喜旺這幾天回家了,沒在呢。”
胡嬌兒罵道:“那就去他家裡找!”
小丫頭嘟着嘴,“那怎麼行?我要是敢隨隨便便跑出府,會捱打的。”說完,也不管胡嬌兒是啥臉色,就扭頭跑了。
胡嬌兒氣得肝疼。
在牀上喘了一會兒,朝外喊人,“來人!來人!玉蘭你死哪兒去了。”喊了半天,結果連鬼影子都沒有喊進來,小丫頭也是躲得遠遠兒的。
胡嬌兒自然生氣。
可是生了一會兒氣,沒了勁兒,又不由得多想了一些。最近……,丫頭們對她好像太不恭謹,玉蘭也沒從前老實柔順了。
剛纔的那個嚇人猜想再次浮現,她不由的慌了。
胡嬌兒強壓了心中驚駭,等到晚飯時候,總算見到了玉蘭和婆子們,便道:“我不想吃飯,扶我起來,我……,要去書房找世子爺。”
玉蘭悶聲兒不言語。
“哎喲,我的姑娘。”婆子卻叨叨起來,“你在病中,且安生一些吧。大夫都說了,你這個病不宜勞累,只能靜養,別再想東想西的添幺蛾子了。”
“你纔是幺蛾子!”胡嬌兒氣得大罵,罵了兩句,又覺得胸悶氣短喘不上氣兒,說話也斷斷續續,“你們……,你們這是在禁錮我!我要見世子爺,我沒病,就是你們成天給我瞎吃藥,吃壞了的。”
她本來是信口亂罵,可是說到瞎吃藥,玉蘭和婆子都避開了視線。
胡嬌兒不由得疑心大作。
見婆子和玉蘭要出去,連忙喘氣喊道:“站住!我要見世子爺!你們都聾了是不是?等我回頭見到世子爺,得了寵,生了兒子……”
“撲!”婆子沒忍住,揹着身子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胡嬌兒驚怒交加問道。
婆子扭頭看了她一眼,嘲笑道:“嬌兒姑娘,既然你想給世子爺生兒子,那就更應該好好養着身子纔是啊。身子不好,怎麼懷胎生兒子呢?回頭啊,等你生了兒子,封了姨娘,大夥兒都來討賞錢,好不好?”
玉蘭扯了扯那婆子,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胡嬌兒見狀更是疑心不斷,喊道:“玉蘭!玉蘭!你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做什麼?啊,是不是你爲了給喬姨娘報仇,在我的藥裡下了毒?不然的話,我怎麼會……,會、會這樣渾身沒力氣,你……”
“吱呀”一聲,玉蘭和婆子出去關上了門。
胡嬌兒頓時慌了。
她好歹也是從小在候府長大的,見慣了勾心鬥角,以及後宅那些人的捧高踩低。今天玉蘭和婆子的表現,分明就是不再畏懼她,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彷彿……,她已經是一個在等死的活死人了。
“世子爺!世子爺……”胡嬌兒悽慘喊道。
可是誰理會她啊?
胡嬌兒喊了半天,頭暈目眩,漸漸失去力氣沒了聲兒。
喘息中,她雖然還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錯,但是也大概知道,胡家讓人縱火的事情已經暴露了。所以,纔會有她爹外出遇到劫匪而死,孃親跳了井,以及她現在越病越重,想來是治不好的了。
“不!不……”胡嬌兒艱難的喘氣,絕望無比。
她懷疑藥裡面有毒,飯菜裡面也有毒,之後的藥和飯菜都不肯吃。可是她不吃,也不會有人給她重新再做。一頓不吃,兩頓不吃,本來就已經餓得虛弱的胡嬌兒,身體越發虛弱不堪,最終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半死不活的,不能反抗,婆子和玉蘭便進來給她強塞參片,好吊着一口氣兒。
不然才死了胡管家夫妻,又死胡嬌兒,捱得太近難免惹得懷疑。胡嬌兒就這麼被吊着命,不斷氣兒,一直拖到半個多月後,才徹底送了命。
這一天,剛好下了一場大暴雨,降了暑伏。
林映月在後院吹着潮溼的空氣,清爽、怡人,還涼絲絲的,連扇子都不用,難得的美美睡了一個午覺。等她醒來,粉蝶便進來回話,“胡嬌兒去了。玉蘭沒了地方容身,所以過來給奶奶磕頭,約摸是想求個安排。”
林映月點了點頭,“讓她進來罷。”
玉蘭一進門便行禮,然後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剪刀,咔嚓,就把好好的長頭髮絞了,還絞得坑坑窪窪的,好似狗啃一般。她不能說話,但意思就是立志要出家。並且連連磕頭,磕得地上“咚咚咚”直響,嘴裡依依呀呀的。
林映月擺了擺手,“別磕了,我可不想看什麼頭破血流。”
玉蘭趕緊停了下來。
林映月看着她,說道:“你的事,我早就跟世子爺商量過了。什麼出家,什麼送回孃家之類,都不合適。所以,打算讓你搬到莊子上去住。當然了,你自己要看佛經也不攔着,就是不用去寺廟了。”
玉蘭茫然的擡起頭,有點不知所措。
林映月道:“你自幼就進了候府,也是嬌生慣養,沒做過粗活的。到了莊子上,會給你分一間屋子,吃穿用度還是府上給,就是自己做飯燒水,應該也還過得。”
玉蘭眼眶裡蓄滿了淚,連連磕頭,表示感激之意。
“去吧。”林映月揮揮手,最後交待了幾句,“我的話放在這兒,只要你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不做妖,候府就給你養老送終。”
玉蘭深深的磕了一個頭,告退出去。
林映月長長鬆了口氣。
至此,霍焰的內宅姬妾算是清淨了。
玉蘭活着,但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再回霍府。粉蝶有個姨娘的名頭,但是不能生育,霍焰對她也沒有想法,不過是掛個虛名兒罷了。
至於蘇心琬,霍焰憎恨蘇家的人,大夫人和霍媛死了,沒有了人再扶植蘇心琬,而他本人是絕對不會擡舉蘇心琬,不過是給口飯吃而已。
所以,只能算是一尊活着的牌位。
林映月心情不錯,領着粉蝶等丫頭們出去散步。到了池塘邊,看着滿園子的奼紫嫣紅、荷葉連天,不由微笑,“今兒夏天的荷花開得不錯,等下折幾支回屋放着,沾一點清香的水汽,聞着清爽。”
粉蝶笑道:“好,這就讓人去請船孃。要摺好看的荷花,還得乘船到中間去,邊邊角角是夠不着的。”又問:“奶奶要不要坐船,去看看荷花?”
林映月搖搖頭,“罷了。”
粉蝶眼珠子一轉,忙道:“是我疏忽了,奶奶正懷着身孕,還是呆在岸上安全一些。咱們到涼亭裡說話,讓丫頭們端酸梅湯過來。”
林映月點點頭,到了涼亭裡面坐下,徐徐道:“如今府裡沒有了作妖的,我到不用擔心上船有人害我。只是水上有寒氣,懷着孕,總是不相宜的。”
粉蝶神色微鬆,笑了笑,“奶奶說得對,是我多心。”
林映月沒有接這個話茬兒。
她擡頭望望,心情好,似乎天空都要更藍幾分了呢。
正所謂,美景全從心中來。
小丫頭們輕輕搖着團扇,粉蝶奉承說笑,“奶奶這一胎平平安安的,挺順當,真是有福氣,回頭要是再添一個哥兒,就是喜上加喜了。”
林映月不想多談這件事。
畢竟生男生女不能人爲控制,要是現在滿世界宣揚是兒子,回頭再生個女兒,豈不是讓人笑話她想兒子想瘋了?再說了,也不能讓霍焰產生這種心理落差。
因而不找痕跡轉移話題,問道:“惠姐兒如今可還好?”
粉蝶臉上笑容微淡,遲疑了下才道:“挺好的,和世子夫人很是親熱呢。”
林映月聽着她這話有點酸意,不由心思轉了轉,揮退丫頭們,問道:“怎麼了?我聽你這話酸溜溜的,倒像是爲了惠姐兒,跟世子夫人吃醋了。”
粉蝶沮喪道:“就是吃醋!那個小沒良心的,喜歡跟世子夫人呆在一起。纔多大一點兒啊,就知道看眉高眼低,瞧不起我這般下賤出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