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有些事總需要自己想明白

從那一天之後,嵇康幾乎每幾日就會去一次那個山中溪畔,去找那個帶着披着蓑衣斗笠的漁人,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見不到人,只有有時才能偶爾遇見那麼一兩次。

雖然很難遇見,可每一次遇見時,嵇康總不怎麼說話,只是保持着安靜呆在一旁。後來,他會從書院裡帶上幾本書出來,就地坐在一旁看。

他來找的或許並不是仙緣,而是在這山林裡的那種好似擺脫了世事的感覺。

日子久了,顧楠也熟悉了這個年輕人,釣魚無事時,兩人也會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幾句閒話。

或許是到了春分之後了吧。

一日,嵇康來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面容微黃,眼眶也有一些腫大,似乎是一夜沒睡。

他就要入仕了,這也是父兄所期,可是他根本無心爲官,他所願的是在鄉野做學,遊歷各地。所以他昨晚想了一夜,卻依舊沒有想明白自己改如何做。

拖着疲憊的身子,他見到顧楠坐在溪邊,走到一塊石頭旁坐下,看了看顧楠身邊空着的魚框。

“仙家今日可釣到魚了?”

“明知故問。”顧楠拿着魚竿靜坐着說道,她靜坐的時候,身子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

嵇康有些疲憊地笑了笑,沒有像以往一樣拿出一本書來讀,而是坐在溪邊發呆。

一條小魚從水面上躍起,濺起水花,從魚鉤的旁邊遊過,卻就是沒有去咬那魚餌,大概是顧楠在這裡釣了太久的魚,魚都已經認識她了。

“仙家。”嵇康看着那魚遊走,對顧楠說道。

“我想做一件事,可此事有違父母養育之恩,有違兄長友人所望,非仁非義,你說我還該不該做?”

知道今日恐怕是難釣到魚了,顧楠放下了手中的魚竿,隨意的支在一旁。

想了一會兒嵇康的問題,說道。

“那這件事你想不想做?”

嵇康想了一會兒,點頭肯定:“我想。”

“那此事可會牽連雙親,兄弟友人?”

嵇康搖了搖頭:“應當不會。”

“那就去做吧。”

沒有道理,沒有勸告,沒有任何多餘的話,既然嵇康問,顧楠就告訴了他她的回答。

就連嵇康也是愣了一下,他以爲顧楠要麼不會回答,若是回答也該是敘之道理纔對,沒想到會是這麼直白。

兩人也算是相識一場,顧楠看向嵇康,將手放在了身邊的長琴上。

“我教你一首曲子如何?”

嵇康還在想着顧楠方纔的話,聽到顧楠要教他曲子,行禮應道:“那有勞仙家了。”

琴音在山澗響起,不同於往日,今日的琴音有些激烈,聲聲迴響不散。

嵇康入神地聽着,這琴聲就像是他此時的心思一樣,在激烈的辯駁。

琴音持續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彈了三遍還是四遍,嵇康一直看着顧楠彈奏。

直到顧楠漸漸停下對他說道。

“這曲子也是我從別人那裡學來的,還未有名字,你可以自己命名。今日便這樣吧,你若是想明白了,下次再來的時候,我把琴譜給你。”

嵇康依舊沒有分清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或者是他分清了,卻沒有決意去做。

他知道顧楠的話以至此處,惘然地站了起來拜道:“謝仙家。”

說完,向着山林裡的狹長的小道走去。

可他走到小道前時,卻見到小道的盡頭站着一個人,是一個青年人。

這青年人穿着青色的長袍,一雙眉目修長,似乎很平和,不會給人壓迫的感覺。但又讓人覺得淡然,難以親近。

臉頰上的棱角分明,神色平淡,沒有笑意也沒有厲色。眼角落着一顆痣,平添了幾分俊美。任誰看見了這人,應當都會讚歎一聲。

嵇康有些詫異,行禮問道:“在下嵇康見過先生,不知道先生是?”

“哦。”青年人平淡的應了一聲,指着溪邊的顧楠說道:“我算是她的舊識吧,不過······”

他指了指嵇康和自己,眨了眨眼睛:“你我應該也見過。”

只是上一次見的時候他是一隻鹿。

嵇康自然不記得他,還以爲是自己忘記了,不免有些難堪。

青年人沒有停留在自己是誰的這個話題上,而是對着嵇康,算是隨和地說道。

“你的事我在一旁也聽到了,不過有些事,應當由你自己去想明白。”

說着,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嵇康的額頭上。

手指點在額頭上的一刻,嵇康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一陣清明,不過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他再想去抓的時候,就又有些抓不到了。

“去吧。”青年人拍了拍嵇康的肩膀,嵇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恍惚地行禮謝過離開。

等到嵇康走遠,青年人才走向顧楠,顧楠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這段時間你怎麼總是來?”

青年人沒有回答她,慢步走到了她的身邊說道。

“方纔的那段曲子,你可否也教我?”

顧楠擡了一下眉頭,似乎有些驚訝:“你看了幾遍,還學不會?”

她可是知道眼前的這位的能耐,說是連一首琴曲都學不會她可不信。

青年搖了搖頭,像是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未答應,我自然就不能學。”

他做事講究規矩,任何時候都一樣。

看着他那死板的模樣顧楠沉沉地嘆了一聲,雙手重新放回長琴上。

“我再彈一遍給你看,你自己學了便是。”

那雙手在琴絃上撫過,青年人坐了下來,默默地聽着琴音伴着山風和煦和溪流潺潺。

陽光都偷懶似的,悠悠地落在溪畔的石頭上,遠山處傳來一兩聲鳥鳴。

琴聲激盪,卻叫他覺得心神寧靜。

側過頭,看向顧楠,離得很近,所以他能透過斗笠看到她低垂着的眼眸。

好像是突然間,他明白了她爲何會喜歡住在這樣的地方。

青年人低下眼睛,看着琴絃上的雙手,他出神地看見其中的一隻手,那隻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眼睛輕合了一下,青年沉默地伸出手,握住了顧楠的那隻手掌。

琴音戛然而止,顧楠的手被握住,眉頭微皺,看向青年問道。

“你做什麼?”

也不知道是不是驚慌了一下,青年的手一頓,鬆開了顧楠。

“沒什麼。”

接着又在顧楠不解的目光中說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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