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入房間,兩人仍舊無話。
若薇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雖然自家小姐那般說話,會帶上她;但她卻明白,以自家小姐的能力,當真想要擺脫她們,易如反掌。而江兮淺此刻卻是想着,如今她這副殘破的身子,兩年內如果真的尋不到千年血蓮,必定會……
她必須在僅剩的時間,將所有的事全都安排好,尤其是季巧萱,至少讓他們不必再經受那般苦難波折,尤其是大哥他,想到這裡她眸色沉了沉。
多少年了?
自樓外樓創立之初,她就讓人着手大哥蹤影的查探,只是這麼些年,樓外樓旗下各個勢力迅速發展,卻仍舊沒有他的半分消息,她甚至都有些絕望了。
如果一個人當真還活着,怎麼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小姐”,若薇突然出生,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什麼,稍稍遲疑,“如果奴婢沒有記錯,谷主是這天底下唯一從蛇谷死裡逃生出來的,我們要不要……”
江兮淺雙眸陡然泛出厲色,“你怎會知曉?”,無夢曾進入蛇谷之事她比誰都清楚,只可惜就算他當年拼命帶回了蛇血芝蘭,他想救的那人卻依舊香魂四散,這事,卻是無憂谷的禁忌。
“小,小姐,奴婢只是曾在谷中聽幾位太上長老提起過”,若薇只覺得好似有什麼突然鉗住自己的喉嚨,她飛快地將話說完,感受到身上氣勢泄去,這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甚至有那麼一刻她真的認爲小姐會殺了她的。
江兮淺斂眸,墨色盡散,“記住此話日後切不可再提。”
шшш⊙TTkan⊙C〇
想到無憂谷,那幾位老頑童般偏偏還嗜酒如命的太上長老還真是……
臻首微擡,眸中帶着歉意看向若薇,想來該又是酒後惹出的禍事,她面色沉了沉,等她回去,定要斷了他們三年的酒,看他們還敢不敢誤事。
“……”,若薇雖然好奇自家小姐爲何對這事諱莫如深,可既然小姐吩咐,她自是會遵從的。
“剛纔是我太激動了,抱歉”,江兮淺語氣緩和了些。
若薇受寵若驚,連連頷首,“是奴婢有欠考慮,奴婢明白的;小姐切莫多心,奴婢先去前院了。”
相府,本就不想其他地方設有專門的刑堂,以往教訓不聽話的下人也都在主院,召集衆人,當衆行刑卻頗有殺雞儆猴的威懾之意。如今季巧萱有孕,主院之人都快被江兮淺給清空了,行刑自然不能在那,臨時改到了前院。
江兮淺頷首,“嗯。”
看着若薇匆匆離開的背影,江兮淺眸色轉動,“水陽,把清風給我喚回來。”
“是”,水陽恭敬地應聲,卻沒有現身。
江兮淺卻知道她已經出去了,隱匿暗處的她們,就算是她也無法準確地指出她們的位置,有時候她真的很好奇,銀面到底有着什麼身份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想到初見時,身中劇毒被人追殺得奄奄一息的銀面,就算命都快沒了,卻始終固執地帶着面具,就算是她也到底不曾見過他的真正面目。
“屬下見過小姐”,清風的聲音陡然響起。
“嗯”,江兮淺微微頷首,雙眼微眯着,“讓你負責和園的動向,如何了?”
清風陡然覺得陣陣寒風從背後吹過,身上的汗毛全部起立齊齊地朝着面前之刃行注目禮,腦中卻是飛快地轉動着,和園那幾人沒什麼行動啊,“屬下愚鈍,不知小姐……”
“砰!”
江兮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今日明柳帶着明珠前往主院之事爲何不報?”
“……屬下知錯”,清風猛然想起剛纔明柳被楊管家派人帶走,他還很是好奇爲何她只是出去一趟,臉上竟然多出了座五指山,想想也是這相府中能敢這般對待的明柳的只怕也唯有自家小姐了,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中午時分,清揚來找他,說了點兒事,心情不是很好,等他再回去時,手下之人囁囁嚅嚅想說什麼卻被他厲聲呵斥了一頓,想來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了。
“哼”,江兮淺冷哼,看到清風的動作,額頭上立刻浮起三條黑線,“別拍了,本來就笨,再打就成腦殘了。”
清風低下頭,心頭某個小人流着兩行寬面淚,清揚,老子跟你沒完!
“別以爲不說話就沒事了,給我好好監視着和園,若再發生任何紕漏,自己滾回暗部重造”,江兮淺撂下話頭。
清風身子狠狠地顫了顫,心中卻是想着就算要回爐,也要拉着清揚一起,“是!”
江兮淺面色冷冽,看着清風離開的背影,眸中陡然劃過一道厲色,“水冰,水陽。”
“屬下在”,只見空中兩道黑光閃過,兩名勁裝的少女頓時出現在江兮淺面前手握佩劍,單膝跪地。
“水陽傳信銀面讓暗部出動人手,暗中推動錦蓉雙城賊匪流寇的結盟,務必拖住江嘉鼎行程!”
從主院回汐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着;蛇谷之行已成必然,可從鳳都到蛇谷就算快馬加鞭來回也須半月,再加上進入蛇谷取花,前前後後也需要二十來日,更何況馬上就快要立夏了,從自己身上不斷升高的體溫她就知道,被火珠壓制的毒素又開始翻騰了,立夏,她必須尋個安全之地,不然若是讓其他人知曉,那就糟了。
江兮淺沉吟着,“水冰,跟我走。”
“小姐”,水冰遲疑了下,若真的就這麼出去,她家主子該怎麼解釋她的突然出現。
江兮淺一拍腦門,每次只要關於季巧萱的事她就昏了頭,竟然忘了這麼大個紕漏,略帶讚揚地對水冰點點頭,“這樣,明日辰時前後你……然後……這樣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水冰低着頭。
“鳳都到底不是其他地方,你和水陽又常年呆在暗處,明日一切小心”,難得的江兮淺又囑咐了幾句。
水冰只覺得心頭一暖,“是,屬下誓死護住夫人安危。”
“……先去準備吧”,江兮淺擺擺手,水冰立刻飛身,所有的人都未注意的時候,一道黑光從汐院閃出,越到隔壁傅府中。
棄女重生
隔天。
天霧濛濛的,明明昨日還是晴空萬里,今天就烏雲罩頂,時而一陣風吹過。雖然已近立夏,可風卻仍舊有些涼意。
“嗯”,江兮淺嚶嚀一聲,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暗沉的天,“什麼時辰了?”
若薇早已經侯在外間,趕緊答道,“卯時兩刻,時辰尚早,小姐可還要繼續睡會兒?”
江兮淺搖搖頭,掙扎着起身,“不了”,她可沒忘記讓江城去請寧青候府請人過來商議明珠之事,距卯時不過半個時辰,再不起身恐怕來不及了。
“小姐”,若薇心中嘆口氣,明明尚未及笄,可偏生卻擔負比常人更多的責任,讓她好不心疼,伸手掀開被褥,卻在觸碰到江兮淺肌膚的時候驟然一愣,入手的溫度燙人,難怪小姐平日那宛若白玉的肌膚都泛起了一層微紅,“小姐,您……”
江兮淺沉着臉,擺擺手,“沒什麼大礙,你先下去吧。”
“可是小姐……”,若薇有些擔憂,雖然不知爲何但她卻明白,小姐肯定有事瞞着她們,而且就絕對不是小事。
“行了,此事無須再提,也不許在夫人面前提起半個字”,江兮淺難得黑着臉,用命令的語氣。往年雖然也是從立夏開始準備,可卻都是夏至時分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今年竟然提前了;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好是壞。她體內奇毒發作時,會帶動體內融合的火珠,兩者相抗,產生的溫度會讓人筋脈迸裂,唯有無憂谷寒冰洞中的寒玉牀能讓她好過些;可今年立夏,卻是來不及了。
手無意識地捏了捏帶在脖間的細繩,下面吊着一個精巧的墜子,裡面是無夢新研製出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聽天由命罷。
猛然她想起了當初去城外踏青時所遇上的寒潭,若是那裡該是能行,可那青花大蟒卻太難對付。
“若”,她張了張口剛想喊人,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除了若薇、若芸,能信任的人都被她悉數派出;強制壓下心中想法,轉念想着寧青蘭海,那日在三皇子府上,兩人算是針尖對麥芒,她其實並不確定他會否同意明珠之事。
只,已經走到這一步,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算他不同意,她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小姐”,若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江兮淺已經你穿戴完畢,只剩下那披散的青絲,微微蹙眉,“進來。”
“……小姐您怎麼不等若芸自己動手了”,看到江兮淺坐在梳妝檯前,若芸習慣性地拿起篦子,梳了個與衫裙相配的髮髻而後簡單的點綴了下,讓整個人看起來高貴典雅卻又清爽自然,只是在看到她的臉時,眉頭微微皺起,“小姐以往可是從不用胭脂的,今日怎地興起了?”
綰髮間,不自覺地觸碰到江兮淺的肌膚,想起姐姐之前的神色,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壓下心頭的疑惑,她勉強地扯着嘴角。
“行了,就憑你這智商實在不是試探之材”,江兮淺沒好氣地搖頭。
“那小姐可要告訴若芸,爲何您會?”,若芸抿着脣,眨巴眨巴眼睛。
江兮淺低着頭,“無事,老毛病了,過一陣就好了”,的確是過一陣就好了,能熬得過奇毒爆發的一夜,就算是又一次死裡逃生。
“哦”,若芸點點頭,乖覺地不再追問。
江兮淺也懶得解釋,對於她如何中毒這件事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兩世,兩世都非常模糊的印記。
“昨日我飭了些糕點,小姐可要嚐嚐?”,看看天色,距離卯時還有些時間。
“也好”,雖然她並沒有早膳吃甜食的習慣,不用偶爾嚐嚐也是不錯的,鮮花糕麼?光是聽起來就不錯……
若芸開心地朝着外面跑去,若薇進屋,看着江兮淺,有些怯怯的,“小姐,奴婢……”
“無妨,剛纔是我太激動了”,江兮淺脣角微勾,笑意不達眼底,“別放在心上,主院那邊,寧青候可到了?”
“尚未,小姐切莫着急”,若薇頷首,微風過,她原本想去取件披風,可想到自家小姐身上的體溫又頓時止住了腳步,囁囁嚅嚅,“小,小姐可需要帶上披風?”
江兮淺微微蹙眉,“帶上吧”,倒不是她有多需要,只是若不帶上,到時候季巧萱那邊可不好交代。
話音剛落,若薇立刻快步朝着衣櫃走去。
向來知道若芸在廚藝上天分極高,只是竟不知她的創造力也如此豐富;淺藍色的紫草科花瓣,點綴在白皙如玉的糕點之上,散發着清幽的味道;還有合着絞碎牡丹的香糕,玫瑰包攏晶瑩剔透的包子……
“這些都是奴婢們嘗試過的,小姐可要好好品嚐”,對於自己的手藝,在他人面前,若芸有這百分之兩百的自信;但在江兮淺面前,她卻尤爲忐忑。
就着清粥,江兮淺每樣都嚐了一口,看着雙手交握在小腹前,不斷的相互摩挲着,雙眼灼灼地盯着她的若芸,輕笑一聲,“再等下去,眼珠子就要掉出來了。”
“……小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窘狀,若芸撅着嘴。
“好了,說實在的,味道不錯”,江兮淺抿了口茶,衝散口中的猩甜,“只是這紫草科不宜太甜,牡丹的花粉味過重,玫瑰的苦澀未去,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麼改善改善,有間客棧便可再多出幾道甜點了。”
若芸連連點頭如搗蒜,“嗯嗯,小姐,奴婢一定會做出來的。”
“……”,江兮淺本是安慰之話,這鮮花入食本不是什麼新鮮事,但身爲醫者卻非常明白,有些人觸碰到鮮花之後,會出現各種不適的症狀,比如呼吸困難,全身瘙癢或者發紅疹……
可這些話在看到若芸那張欣喜的臉時卻再說不出來,她雖然是醫女出身,可到底因爲跟在她身邊,而經驗太少。當然,能遇上這樣病症,還能準確判斷處病因的大夫也少之又少;她不知道實屬平常。
若薇取了件火紅色的狐裘,雖然已近立夏,但這天氣卻不顯得奇怪,畢竟她家小姐的身子孱弱,衆所周知的。
等三人卡着時辰,來到主院時,寧青蘭海早已經等在那裡。
“淺淺給娘請安,見過寧青候”,江兮淺低眉順眼,輕移蓮步,雙手搭在腰側,恭敬地福了福身。
“寧青候見笑了,我這個女兒真是沒一日讓我這個做孃的省心的,前日在三皇子府上之事,還請寧青候大人大量”,季巧萱起身,挺着微凸的獨自拉着江兮淺的手讓她坐在寧青候的正對面,正座的左下方。
寧青蘭海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江夫人言重了”,只是實現轉向江兮淺時,那眼中什麼一閃而逝。
ωwш. TTκan. C 〇
“對了,娘,今日既然是與寧青候相談明珠之事,是否要把明柳與明珠也請來,雖然於理不合,可到底也事關明珠一輩子的大事”,江兮淺低首垂眸,聲音輕柔宛若三月春風般,卻不似季巧巧那般柔柔弱弱惹人憐的類型,反而帶着銀鈴兒般的清脆,好似黃鶯般。
“……嗯,還是淺淺考慮得周到……”
季巧萱擡起頭,對着寧青蘭海抱歉地笑笑,“只是寧青侯爺,您意下如何?”
寧青蘭海倒是有些受寵若驚,“本候今日前來,也只是想問個明白;當日有人拿了那條繡着江大小姐閨名的絲巾約在下前去,沒想卻發生那樣的事情;倒是本候唐突了佳人,還請江大小姐切莫見怪。”
“寧青候爺言重了”,江兮淺聲音低沉婉轉。
寧青蘭海也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擋住嘴角那抹似有似無的笑。
一時間整個堂屋的氣氛顯得有些怪異,季巧萱心頭雖然疑惑,卻不動聲色,“那寧青候爺的意思是?”
“這鳳都衆所周知,本侯爺雖生性風流,可卻從不勉強任何一名女子,此事還請明珠小姐出來再議吧”,寧青蘭海投給江兮淺意味深長的眼神。
“呵呵,侯爺說得是”,季巧萱頷首,這樣最好不過,“紅梅去和園將明柳和明珠小姐請來”,說着想了想,轉頭向寧青蘭海解釋道,“這明柳雖然只是相爺的通房丫鬟,卻是明珠那丫頭的生母,當真是讓侯爺見笑了,請她前來寧青候爺若是介意便……”
“江夫人安排便是,蘭海悉聽尊便”,寧青蘭海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帶着些許笑意,略嫌萎靡的鳳眼上挑。
季巧萱這才放心,看到仍站在原地的紅梅,輕喝一聲,“站着作甚,還不快去!”
“是,奴婢就去”,紅梅應聲,轉頭看着江兮淺;江兮淺爲不可查地點點頭,紅梅這才飛快地朝着和園的方向而去;只是這些卻都沒有逃過寧青蘭海的雙眼,他雖放蕩風流,卻並不代表着他笨。
那日在三皇子府中之事,他明擺着是被人算計,只是算計他那人的目的,只怕是對面那位吧。
想想也是,瞧那巴掌大的小臉,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雖然尚未長開,還略帶着些許稚嫩;但卻由此可見日後是怎樣的傾城之容,傾國之貌。
若是以往,對這樣的女子,他若見了,定是想方設法也要收入房中的;可現在,見識過她那般狠戾決絕的手段,他卻是再不敢多做他想。
只是他寧青蘭海好歹是個侯爺,豈能容那些人說算計就算計了的。
明珠……掌上明珠麼?
名字倒是個不錯的,若是這事成了許也不錯。
江兮淺低首垂眸,眼角的餘光卻一直關注着寧青蘭海,看着他眸中眼珠子轉得飛快,再加上昨日拿到的詳細調查,原本一直懸着的心頓時放下了七分,剩下三分則就看季巧萱如何發揮了。
想到這裡,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聽說江大小姐在外呆了數年,初回鳳都?”,寧青蘭海狀似無意地開口。
“嗯,小女子生性頑劣,倒是讓母親傷透了腦筋,在外磨礪磨礪倒是不錯的”,江兮淺此話半真半假。
“想來江大小姐取出定是個妙地,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想此番回來之後,江大小姐連性子都改了”,寧青蘭海半帶着慨嘆,“想當初,我們……好歹也有個伴兒,現在,哎……”
江兮淺嘴角抽搐,這人的言外之意,她現在不胡鬧還不好了?
那時雖然府中的下人不說,她又怎會真的不知,鳳都百姓將她與還是寧青候世子的寧青蘭海並稱“鳳都雌雄雙煞”。
現在想起這個稱號,她就覺得,偏生這人還要提起。
“年時年幼無知,倒是讓世人平白看了笑話”,江兮淺低着頭做害羞狀,手如柔荑,將額前的碎髮輕輕別在耳後,露出那雪白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
在季巧萱覺得兩人對話有些詭異,正準備插嘴時,紅梅卻帶着明柳、明珠匆匆而來。
“奴婢見過夫人,大小姐!”“明珠見過夫人,大小姐。”
“不必多禮”,季巧萱淡淡的開口,看着她們轉頭對着寧青蘭海介紹道,“這位是寧青候爺寧青蘭海,想必你們是不陌生了。”
明柳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夫人哪裡話,浣洗房平日裡事多,奴婢又初至鳳都,哪有機會瞻仰侯爺容顏,不知侯爺在此,冒犯了。”
“……呵呵”,寧青蘭海低沉的笑聲突然傳來。
“明珠見過寧侯爺”,明珠白紗覆面,盈盈福身。
寧青蘭海嘴角微勾,臉上卻帶着冷氣,“本侯爺姓氏寧青,明珠小姐可得記好了。”
“寧青候爺勿怪,這倒是妾身這個做主母的不是,沒與她們說清楚”,季巧萱趕緊攬過話頭,“紅梅翠柳,給她們看座。”
“謝夫人”,明柳、明珠兩人齊齊俯身道謝。
之後,明柳坐在最末處的繡墩上,明珠則坐在椅子上。
正堂陷入詭異的沉默,氣氛陡然變得壓抑。
江兮淺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看着明珠,“今日請寧青候過府正是爲了明珠之事,我娘想着明柳你雖身份低微可好歹是明珠的生母,特許你旁聽;娘,寧青候可是大忙人,咱們就直說了吧,也省得耽誤人家侯爺的時間。”
寧青蘭海嘴角抽搐,她想說的其實是耽誤了她的時間吧,都說寧惹君子,莫招小人;當真不錯。
“寧青候爺,那妾身也就不跟您繞彎子了”,季巧萱沉聲,“前日寶珠郡主及笄,本是喜事,可之後在三皇子府中發生那樣的事,雖非大家所願,但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更何況您既然跟明珠兩人,妾身的意思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索性就將明珠給了您,您看……當然該她的嫁妝,妾身定不少她半分。”
寧青蘭海抿了口茶,輕哼一聲,轉頭看向明珠,雙眸微紅卻異常瑩亮,天堂飽滿,雖然被白紗掩去了大部分面容,可根據那日的記憶卻也俏麗非常,“明珠以爲呢?”
明珠面紗下的脣緊緊地咬着,原本以爲縫嘴之後,針眼會有數日才消,可昨日她才陡然想起初來相府時,季巧萱送她的那盒東西,不正是大夫口中的玉肌膏嗎?
雖然非常疑惑季巧巧怎麼會將這麼名貴的東西送給她,她嘗試着塗抹了些,今早起牀,痕跡竟然淡去了絕大部分,若不仔細定看不出來;只是在接到季巧萱的召喚時,原本的興奮頓時散去,風流成性的寧青候,她……
“看看,咱們明珠可是害羞了?”,季巧萱微笑着。
明珠心裡陡然一驚,擡起頭,季巧萱眉開眼笑,“寧青候爺,這事您看可是成了?”
“……”,寧青蘭海沉默片刻,剛想說話就被打斷,“夫人,明,明珠……”
“怎麼,明珠有話要說?”,季巧萱面帶不悅。
明珠磕磕巴巴,江兮淺擡起頭,雙眸泛着冷光直直地朝着明珠射去,嘴角微微勾起,邪惡一笑。
“不,我,沒……沒有”,明珠瞳孔微縮,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朝後縮了縮脖子,而後雙眼希翼地看着坐在旁邊的明柳,江兮淺太恐怖,她,她真的不敢;若她當真說了不願,她相信江兮淺說要送她去城外庵堂做姑子的話絕非作假。可若是真的就這個嫁給寧青蘭海,她又不甘心。
一臺小轎擡過去,她怎會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侍妾,兩個字狠狠地打在她的心上,她不甘心。
憑什麼同樣是丞相的女兒,她江兮淺就是威遠侯府未來的世子夫人,而她卻只能委身寧青候做侍妾。
季巧萱微微頷首,“既然明珠沒有意見,那寧青候爺,我們來談談具體的吧。”
“……嗯……”,寧青蘭海倒是有些詫異,那明珠竟然會不反駁,還是真的她是故意打着江兮淺的旗號來吸引他的?
想着,他的自信心驟然膨脹,不得不說,這人不是一兩般的自戀。
當然這些江兮淺都無從得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明珠,看來吃過一次虧,當真是學乖了。眼角瞥過明柳那撐在繡墩兩邊的雙手,心中倒真是樂開了花,她轉頭看着季巧萱,也不她是故意還是無心。
季巧萱在心頭略微盤算了下,“在鳳都,庶女出嫁的嫁妝是十八擡,雖然明珠過去不是正房夫人,可嫁妝妾身還是按着出嫁的備齊;她年紀小,又……纔回鳳都就又,哎”,說着嘆口氣,“本來以爲給她尋個富裕的商戶,好歹也能做個正房娘子,可她偏偏……還望寧青候爺能善待她。”
“……娘也不嫌牙酸”,江兮淺在心中腹誹着,擡頭看着對面的寧青蘭海,“寧青候爺,這事還望您給個準話,本來按理小女子不該參與這事,只是到底我娘現在這個身子,不宜操勞,後續的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寧青候爺莫怪。”
寧青蘭海眉毛微挑,“江大小姐自來是個能幹的,既然明珠同意了,那就這樣吧,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只是收房納妾也沒那麼多規矩,就今日如何?”
江兮淺轉頭,與寧青蘭海兩人眼神灼灼地看着季巧萱,季巧萱也沒想到這寧青候竟然說風就是雨的,不過礙眼的能送走一個是一個,她當然是巴不得,卻還是轉頭看着屁股疼得厲害,坐在繡墩上一搖一擺的明柳道,“明柳以爲如何?”
“啊”,明柳陡然擡起頭,手下一滑,屁股頓時坐實了在繡墩上,疼痛難忍,她想要起身卻不敢,只能強忍着身子左搖右晃,季巧萱卻是不耐,黑着臉,“怎地是本夫人這主院的繡墩上有針,讓你這般嫌棄?”
明柳有苦難言,只能強忍着,“不,奴婢不敢。”
“哼,那最好,原本明珠的婚事不過問你也是在理的;可到底你是明珠的生母,又養她多年,本夫人破例問你一次,寧青候爺欲納明珠爲妾,你可有意見?”,季巧萱的聲音帶着難得的冷厲。
明柳身子顫了顫,她已經是第三次被杖責了,臀上傷上加傷,“夫人,這,相爺不在,若真就這麼辦了,恐怕不好吧?”
這可關係着她以後在相府中的地位,饒是心中恐懼,牙一咬,心一橫,把話說了出來。
“哦?本小姐還以爲明柳記得當初父親臨走時說的話”,江兮淺冷聲,“更何況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我娘生爲相府主母還做不得主了?要不是看在寧青候爺的面上,哼!”
明柳身子一顫,若說整個相府她最怕的是誰,非江兮淺莫屬了。
當初江嘉鼎的話還言猶在耳,她的心漸漸下沉。
“哎,原本想着發生這樣的事情,縱使沒有什麼,明珠的名節也算是……寧青候爺君子,願將她收房爲妾已是最好的結果”,季巧萱慨嘆着,“既然你有意見,那邊如此罷;晚些時候我便讓江城過來,收拾收拾將明珠送到庵堂去吧。”
明珠和明柳身形陡然一滯,“這,夫人……”
“這正所謂聘爲妻,奔爲妾,明珠這般打着淺淺的幌子與寧青候,哎,爲了我相府的名聲也只能如此了”,季巧萱語重心長,寧青蘭海的臉確實越發的難看,“江夫人,既然明珠小姐不願,本侯爺亦不強人所難,就此告辭。”
季巧萱面帶歉意,“妾身送送侯爺,讓侯爺白跑一趟,實在抱歉。”
“……”
見寧青候是當真要走,明珠和明柳都神色一慌。
看到寧青候從面前經過時,明珠快速起身拉着他的手臂,聲音哀怨纏綿,“寧青候爺。”
“怎麼?明珠小姐還有事?”,寧青蘭海本就心裡憋着火,什麼叫做他和明珠,後面是不是私相授受,憑什麼同樣是被人算計,他受刑不說,還傳處私相授受的下作事;而那江兮淺就是受盡冤枉委屈;這明珠居然還敢嫌棄他?哼,等她進了寧青候府,看他怎麼收拾她;敢跟他玩兒陰的。
見狀江兮淺趕緊輕喝一聲,“明珠還不放手,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你這般可是犯了大忌。”
“寧青候爺”,明珠卻瞪着大眼,眼淚嘩嘩,咬着牙不情不願的說出四個字,“明珠願意。”
寧青蘭海本有些怒氣,可轉頭看到明珠那通紅的雙眸,那泫然欲泣的表情,還有因爲她太大的動作而已經鬆垮的白紗下,潔淨雪白沒有絲毫傷痕的小臉,近處還能聞到那幽幽的處子芬芳,“哦?可是心甘情願的?本侯爺可從不勉強別人。”
“不,不勉強”,明珠咬着牙,心中忿恨,卻也無能爲力,要她去庵堂做姑子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這寧青候雖然長得磕磣了些,好色了些,但總算是個侯爺,明柳昨夜勸她的話又浮現在耳畔,若是她能牢牢抓住了他,成爲侯爺夫人,到時候就算季巧萱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讓她做姨娘,等她和明珍的身份水漲船高,她侯爺夫人的位置自然名正言順。
不得不說,她有那麼一刻動心了。
寧青蘭海頷首,輕哼一聲。
季巧萱趕緊藉口,“既然如此,那寧青候爺,今日申時便將明珠給您送去,您那邊也有時間安置安置。”
“哼”,寧青蘭海這才面色好看了些,可語氣依舊有些衝,“即使如此,那本侯爺邊告辭了。”
“妾身送送侯爺”,季巧萱起身。
想到水冰,江兮淺也趕緊起身道,“娘,還是我代您去吧,您這身子還是好好養着纔是,想來侯爺也不會怪罪,是不是?”
“……”,寧青蘭海無語,甩開流行大步朝着門外走去。
江兮淺趕緊快走兩步,跟上。若薇和若芸緊隨其後。
快到大門處,寧青蘭海的腳步才緩了下來,“江大小姐好手段。”
“……寧青候過譽”,江兮淺並不否認,“不過既然膽敢算計本小姐,就要有承受本小姐怒火的覺悟;相信侯爺也是這般想法,不是麼?”
寧青蘭海第一次正經地打量江兮淺,“你就不怕本侯爺說出去?”
“呵呵,寧青候請便,只是若到時候玉宇瓊樓的娘會怎麼樣,呵呵”,江兮淺淡笑着。
“你”,寧青蘭海面色瞬間蒼白,靠近江兮淺壓低了嗓音,“你若是敢傷害兒,我跟你沒完!”
江兮淺冷聲,“那就端看寧青候怎麼做了”,她脣角微勾,“其實本小姐當真好奇,那明珠究竟是怎麼跟你勾搭上的。”
寧青蘭海氣結,“你才勾搭,呸,你全家都勾搭,本侯爺跟那明珠壓根沒見過好吧”,他低咒着。
“哦?”,江兮淺倒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既然如此,想來侯爺與小女子同樣想知道是誰導演的這樣戲呢,不然侯爺今日也不回來,不是嗎?”
寧青蘭海噤聲,踏出大門頭也不回。
“……嚶嚶嚶!”
寧青蘭海還未來得及走遠,就聽到一陣嚶嚶啜泣聲,腳步不由得放緩;原本正欲迴轉的江兮淺也頓時停下腳步,朝着門外望去。
只見一名身着米白色碎花上衣,下着寶藍色布褲的女子跪坐在地上;周圍已經圍攏了不少人。
“怎麼回事?”,寧青蘭海看到江兮淺的時候冷哼一聲,皺着眉頭。
“哎,也是個可憐的娃啊。”
“就是就是,父母兄弟都死光了,房屋田產全都被霸佔,想要路費投奔親戚還不得不自己出來做工。”
“可這哪有地方給女子做工啊。”
“要不讓她到咱們繡坊去試試?”
“嗨,剛問了,說拳腳功夫倒是有,可偏生這女子該會的都不會!”
“……”
江兮淺看到水冰的打扮,強忍着笑意咳嗽兩聲,“寧青候,這,您有興趣?”
“……哼”,寧青蘭海對江兮淺極是不待見;而是看着水冰眼神灼灼;江兮淺也不在意,而是蹲下身看着水冰,“聽說你會寫拳腳功夫?”
“是,小女子的父親以前跑過鏢,是鏢師,只可惜,嗚嗚,小姐求求你,你就要了我吧,我會做什麼事的”,水冰裝模作樣,竟然難得地擠出了兩滴淚來,離得進了,江兮淺還能聞到那股刺激的洋蔥味。
江兮淺略微沉吟了下,周圍有人就按捺不住了,“這位小姐,要是能就幫她一把吧。”
“就是,這女子在外都不容易”,顯然是好心腸的大媽。
“這個……”,江兮淺故意猶豫了下,寧青蘭海偏生愛插科打諢,橫插一腳,“既然江小姐不願,這位姑娘不如跟本侯爺回府,做姨娘如何?”
“……哎,作孽喲!”
“可惜了這麼個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哎!”
“……”
幾乎是在看到寧青候的那一刻,人羣中就有人小聲地嘆氣。
江兮淺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誰說我不願意了,哼,把行禮拎着,跟本小姐走。”
“慢着,江大小姐是不是也該問問這位姑娘願不願意?”,寧青蘭海伸手攔住江兮淺的去路,轉頭看着水冰,“姑娘,本公子可是侯爺,跟了本侯爺吃香的,喝辣的,你可要想好了;這位可是鳳都赫赫有名的草包小姐,刁蠻任性,無惡不作,你以後的日子,嘖嘖……”
心兒:那個古代有沒有洋蔥就不考證了哈,這是架空文,不是歷史,心兒讓它有,他就必須有!考據黨請繞道,哦也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