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請”,江城對江兮淺做了個請的姿勢。
“嗯”,江兮淺微微頷首,看着江城身後兩名小廝,只淡笑着,“若薇,我們走吧。”
一行數人,浩浩蕩蕩。
她本是不喜排場的,可既然人家自願爲她造勢,她也斷是沒有拒絕之理。
到了和園,大門緊閉。
江城極有眼色地對旁邊小廝遞了個眼神,小廝立刻上前,“咚咚咚”
“誰啊”,聽聲音是個丫鬟,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個了。
江城看了看江兮淺,見她卻未答話,只能硬着頭皮上前,“我,江管家。”
“哦,麻煩您稍等”,那丫鬟輕和一聲,看樣子是進屋去了。
半晌,才聽到裡面漸進的腳步聲。
大門打開,明柳堆着笑,“江管家,您看,真是不好意思,我……”
“明柳”,江兮淺悠然上前,明柳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驟然噤聲,打好腹稿準備討好江城的話卻是再說不出口。
“奴婢見過大小姐”,雖然很詫異,她擡眼看向江城想要得到些許訊息,只可惜讓她失望的是,江城雙眼一直緊緊地盯着江兮淺,對她送的那把秋天的菠菜不屑一顧。
江兮淺心頭劃過一絲冷笑,對仍舊保持着半蹲姿勢的明柳視若無睹般,“這青天白日的,和園卻大門緊閉,倒是我相府的不是了;江管家,你怎麼能讓客居相府之人如此沒有安全感”,說着也不顧明柳瞬間變白的臉色,嘴角微微揚起,“哎呀你看,近來相府正值多事之秋,這和園的客人們是不是……”
“大小姐”,明柳咬着牙,心頭微沉,知曉是這位大小姐的下馬威了,“相爺已經承認奴婢是相府的人了。”
“哦?”,江兮淺拉長了聲音,尾音上挑,看向和園內裡,“怎麼不見明珍和明珠?”
且不說她如今掌管中饋,就說他們上不得檯面的庶子庶女,也當出來迎接纔是,可現在,當真是穩如泰山吶。
明柳半蹲的姿勢有些時間了,雙腿痠麻,她努力地保持着身子的平衡,還要一邊應付江兮淺的問話,“大小姐息怒,明珠小姐身體有恙,臥病在牀;明珍少爺不放心,在牀前守着。”
“嘖嘖,好一個兄妹情深啊”,江兮淺兀自喟嘆,看着明柳左搖右晃,已然有些堅持不住了,她這才淡淡道,“怎麼,不請本小姐進去坐坐?”
明柳低頭抿脣,聲音卻是恭謹,“大小姐請。”
“哼”,江兮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和園怎麼樣,她比誰都心知肚明,只是有些詫異,短短三兩日她竟然能將基本說得上是荒廢的和園打理成如此模樣,倒也不容易了。只是卻由此可見這人的能力手腕。
坐在花廳主位上,看着院內廳中,丫頭小廝來來往往,目不斜視,只是見到他們一行卻未有絲毫行禮的心思。
明柳心下一緊,厲聲呵斥,“大膽賤婢,見到大小姐還不行禮?”
“哼,他們又非相府下人,爲何要跟她行禮?”,明珠義憤填膺的聲音傳來,她就是看不慣母親那種欺軟怕硬,處處畏手畏腳的,所以趁着母親出去時,訓斥過這些下人。
明珍站在她身後抿着脣,卻並未說話。
江兮淺微微頷首,淡笑着並未答話;明珠卻把這當成是江兮淺的退讓和默認,下巴揚起,雙目如炬,眼角止不住的得意之色,“既然大小姐也這麼認爲,你們都下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明珠,你給我閉嘴!”,明柳卻是急了,她倒是爲何江兮淺一來就客居,客人的說個不停,現在卻是知曉緣故,心裡恨不能將這個女兒給掐死,對她沒有絲毫幫助就算了,還老實拖她的後腿。
“娘”,明珠撅着嘴,咬牙切齒,“女兒又沒有說錯。”
不等明柳接話,江兮淺淡笑道,“明珠小姐的確說得不錯,她們的確非我相府下人,見到本小姐自是不必行禮的。”
話音剛落,明珠臉上又浮起得意之色,哼,就算相府大小姐又如何,只是江兮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就此愣住。
“本小姐今個兒與江管家前來也是爲了此事”,江兮淺斜睨了明珍一眼,這個男孩給她的感覺非常的不好,正所謂會咬人的狗不叫,這種人纔是最難對付的,至於明珠,她就沒看在眼裡過,“想必你們也知道,本小姐初初接管相府中饋,所以這相府大小事情,本小姐都需有一個大致的瞭解,你們初來相府,本小姐也不好趁人之危,只是問問,和園這些下人,你們當如何打算的?”
幾乎只是剎那,明柳邊意識到了江兮淺心中的想法,巴掌大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大,大小姐……你,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明珠面色一沉。
“只是公事公辦罷了”,江兮淺垂下眼皮,掩去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嘲諷,“相爺既然承認了明柳通房丫頭的身份,可這賣身契卻並未完善,倒是有些名不副實,本小姐初掌中饋,每月例銀髮放卻是要看手續的,所以……”
“江兮淺,你別欺人太甚!”,竟然是想讓她娘簽下賣身契,沒那麼容易;她絕對不會同意的。
“有嗎?”,江兮淺雙眸閃爍着,眼神深邃幽黑如墨卻晶亮異常,眨巴眨巴地看向一旁的江城,“江管家,難道本小姐當真錯了?這每月例銀便不是這般發放的?”
江城俯首躬身,“大小姐自是沒錯,這相府例銀的發放是看賣身契的。”
“沒錯啊”,江兮淺一臉無辜地看向明珠。
“你,你……不,我要去見爹爹,我不信爹爹會這麼對我娘,我不信!”,明珠掙扎着,氣衝上腦,竟是將前幾日明柳的囑咐都忘光了,張口就是爹爹,閉口就是我娘。
明珍眸色一沉,“姐,你少說兩句。”
“你爹?你娘?哼”,江兮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不過是下賤丫頭生的庶女,焉有資格喚爹稱娘?明柳,你平日就是這般教導小姐少爺的?還是說,某些人心中還癡心妄想着?既然不肯當通房丫頭,那我這就回了我娘去,左右我相府養着這些不相干的人作甚!”
話音未落,江兮淺對着身後的江城和若薇等人厲喝一聲,“我們走!”
“大小姐,且慢”,見狀明柳卻是急了,她趕緊出聲;而後恨恨地瞪了明珠一眼,“大小姐,這,是奴婢的錯,奴婢教導無方,請大小姐責罰。”
說着,只聽見“咚”的一聲悶響,明柳雙膝跪地。
“行了,起身吧”,江兮淺淡淡道,“若讓別的人看見,還以爲我怎麼你了。”
“奴婢不敢”,明柳低着頭,嘴角卻是冷笑着,她要的就是別人看見。
“不敢?”,江兮淺輕哼,“既然不敢,那就跪着吧。既然你自稱奴婢,那便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這人吶”,她斜睨了明珠一眼,接着幽幽道,“貴在有自知之明,江管家,筆墨準備吧。”
江城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從身後小廝手中接過一沓早就寫好的宣紙,遞給江兮淺道,“大小姐,相府賣身契都是鳳都府尹統一印製的,填寫蓋手印後只需去官府備檔即可。”
“這倒是簡單”,江兮淺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倒是不知這和園中,其他下人怎麼算?”
明柳沉默着,跪在下方,“自,自然是相府的下人。”
“那就好”,江兮淺點點頭,“那就簽了這契書吧,其他人的賣身契在何處?”
“奴,奴婢這就去取來”,明柳略微遲疑了下,江兮淺未叫她起身,她……
“嗯”,江兮淺微微頷首,斜眼看着在左下方雙目大瞪,泛着厲光,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幾個窟窿來的明珠和明珍,嘴角微微勾起,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連江嘉鼎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替他們出頭了,她還真是不知道這三人怎麼還這般有底氣;連形勢都看不清楚的笨蛋,她當真是高看他們了。
很快,明柳從內室出來。
“大小姐”,她雙手呈上一疊賣身契。
江兮淺對若薇使了個眼色,若薇頷首,接過來,一一瀏覽過,而後點點頭,“四男四女,無誤。”
“既然如此,這是你的契書,自己看了,若是同意就簽了吧”,江兮淺將準備好的契書示意江城,江城立刻讓小廝端着托盤,裡面放着契書,筆墨,印泥,明柳看着那黑體加粗的三個大字,賣身契,只覺得血氣上涌,她是當真沒想到,來一趟鳳都不僅沒得到自己想象中的名分,卻竟然先將自己搭了進去。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咬着牙籤下名字後又蓋上指印。
江兮淺點點頭,意味深長,“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這方面明柳可得還好教導教導;我相府的大丫頭月例二兩銀子,二等丫頭一兩銀子,粗使丫頭八百錢;小廝則另有安排,既然相爺將明珍明珠安置在這和園,按例,兩人各一名貼身伺候的,兩名二等丫頭,兩名粗使丫頭;算起來這和園倒是多出了兩位,江管家你看着安排吧,至於明柳既然是浣洗房的丫頭,但住在和園已是法外施恩,其他的就都撤走吧”,說着上下打量着明柳,只見她一襲月牙半新金絲滾邊對襟長裙,頭戴黃鶯吐珠翠搖,耳墜牡丹,脣點硃紅,一雙眸子顧盼流光,她微微蹙眉。
“這丫鬟當是有丫鬟的樣子,你見哪家丫鬟穿戴成這副模樣的”,江兮淺有些不悅,“江管家記得讓繡房的人給她配上兩身大丫頭的衣衫。”
江城頷首,卻是在心頭記下了。
“行了,記得按時去浣洗房上工,我相府規矩礦一扣三,到時候例銀少了顆別怪本小姐沒提醒過你”,江兮淺冷聲。
“是,奴婢記下了”,明柳咬着牙,昨日她才和那浣洗房掌事黃媽媽吵了一架,今天這大小姐就來提醒她讓她按時上工,若是沒有她的指示,她纔不信那黃媽媽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心裡恨得牙癢癢,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還得應着。
“既是如此,本小姐就不多留了”,江兮淺起身,“江管家記得去官府備檔,我們走。”
“是”,江城畢恭畢敬。
看着江兮淺一行離開的背影,明珠咬着牙,“娘,你幹什麼對她這般客氣?還居然簽了賣身契,你難道真的甘心就一輩子當個通房丫頭麼?”
“啪”
明柳一把掌揮過去,看到明珠臉上瞬間浮起的紅印有些後悔,可只是瞬間又硬起心腸,“你知道什麼?”
“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但也總好過你這般低三下四來得強”,明珠捂着臉,看着明柳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你……”,明柳又揚起了手。
“你打啊,你打啊”,明珠已經是破罐破摔,她臉上原本的浮腫未消,又添新傷,明珍一臉緊張地叫出了聲,“娘!”
“哎”
明柳的手無力地垂下,她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那季巧萱如此逼她,不就是怕她搶了相爺的寵愛嗎?哼,她深信相爺心裡是有她的,不然也不會同意他們母子三人進得相府,便是當年的小姐,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明珠,你也別怪娘,現在那個女人懷着身孕,連你爹都只能順着她,若是你再如此這般的衝動”,明柳眸色暗沉了下去,“到時候,就算娘想保你都不能。”
明珠此刻哪裡聽得進去,她捂着側臉,垂着眸子。
“娘放心吧,一切都會過去的”,明珍帶着稚嫩的臉上,雙眸陰鷙。
……
汐院中。
若薇邊整理着舊衣櫃中的那些衣衫被褥,邊對着江兮淺道,“小姐爲何獨獨放過了竹園,那位可是沒少爲和園那位打點呢。”
江兮淺端着茶杯,輕輕抿一口,“放過?本小姐何曾說過放過她?”
她季巧巧欠她江兮淺的,是命!一條活生生的命,就這般放過,豈不太便宜了她。
若薇眼珠子一轉,將已經整理出來宛若小山似得衣衫被褥疊在一處,在屋內,好幾個兩米寬一米高的籃筐都已裝得滿滿的,“小姐,奴婢心中有個想法……”
“……”,江兮淺眉毛一挑。
“嘿嘿”,若薇訕笑着,摸了摸鼻頭,“那個……昨日去城外遊玩時,雖然沒能盡興,最後還發生那樣的事情,但奴婢卻突然想到,那玄青庵坐落在城外那綿延山脈的一個偏遠山頭的半山腰處,香火雖勉強能維持,卻算不上鼎盛,若是到時我們以做道場爲由將廟裡的師傅請走,再這樣,這樣……您覺得如何?”
江兮淺悠悠地斜睨了她一眼,原本她也是有這個想法的,“只是有一點,這木香花,可不是一兩日就能長成的。”
“也不定非要那東西,奴婢已經盤算過,白色的紙錢啊什麼的,只要能達到效果也未嘗不可,更何況我們要的是那種氣氛”,若薇笑得一臉邪魅。
江兮淺微微頷首,果真不愧是跟在她身邊多年的丫頭,這想法甚和她心意,“既然如此,通知銀面,讓紅綃去佈置吧。”
“小姐”,若薇撅着嘴。
“行了,到時候我們去一旁觀看就是”,江兮淺豈能不知這丫頭心中所想,“只是若芸她……”
“無事的,她昨天只是沒有心理準備被嚇到了”,若薇有些悻悻的,其實她們彼此心知肚明,若芸心中定然有事,只是她不說,她們也無法強求,但總歸這對小姐來說……哎……
“嗯,沒事就好”,江兮淺略微思忖,沉吟片刻,“這次的行動就不要讓若芸參加了,讓她好好歇着吧。”
“是”,若薇頷首,“那我先讓翠柏帶人將這些擡到浣洗房去?”
“去吧”,江兮淺只視線略微掃了掃,不得不說在她十歲前,的確是幸福的;光是這汐院的衣衫就整理了六大筐,少說也有上百套;加上春夏被褥薄毯,竟然裝滿了整整十個大筐。這其中還不包括被季巧巧看上,以各種名目討要而去的。
江兮淺沉着臉,尤其是她的那些釵環,其中還有好些是季巧萱特意爲她定製的,只因爲那件事情,江嘉鼎一句話卻悉數進了那季巧巧的梳妝盒。
這世上,還沒人能白白拿了她的東西。
就在江兮淺愣神間,若薇已經領着翠柏等二十位粗使婢女,浩浩蕩蕩地進屋,兩人一筐擡着,又浩浩蕩蕩地朝着浣洗房而去。
“哎喲,這不是大小姐屋裡的若薇姑娘嗎,今個兒怎麼有空到我這浣洗房來了!”,黃媽媽一見到若薇立刻臉上堆笑着上前去,可在看到她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時,卻是當場愣住,“若薇姑娘,這,這是……”
若薇抿脣但笑,“我家小姐說了,這些衣衫被褥經年累月的,總覺得有股子味道,聽說你們浣洗房新來了個丫頭,對浣洗衣衫很有一套,這些可都是上好的料子,都交給她的,黃媽媽您可得好好照料些”,說着若薇走到一個籮筐前,隨便扯出一件,“這些可都是我家小姐心愛的衫裙,若是洗壞了……”
黃媽媽也是個人精,哪能聽不懂,趕緊如小雞啄米般點頭,“老奴明白明白。”
“嗯”,若薇頷首,“也別說我家小姐苛刻,但這些卻是急用的,就給她七天了,若是浣洗不完,哼!”
“若薇姑娘放心,老奴定親自監督着,就算日夜趕工也定不會誤了小姐的事”,黃媽媽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其實那些衣衫被褥哪有什麼急用,再急能急道把整個屋子都搬出來洗了不成,這大小姐想要整治那明柳,她自然也樂見其成,敢在浣洗房跟她黃媽媽較勁,哼!
對黃媽媽如此上道,若薇自然開心,拉着黃媽媽的手,順勢將手腕上的銀鐲擼過去,而後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如此,那小婢就先告辭了。”
“姑娘慢走,不送!”黃媽媽右手摩挲着左腕上多出的銀鐲,微微掂量,很是滿意。
明柳來上工時,剛好只看到若薇一行二十餘人浩浩蕩蕩的背影,看着黃媽媽那副瑟的模樣,在心裡輕啐一口,面上卻是帶着笑意,看着浣洗池旁邊密密麻麻堆着的裝滿衣衫被褥的大筐,“黃媽媽,這是……”
“呵呵,明柳啊,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咱們大小姐聽說滬南有女多會浣紗,這些衣衫被褥都是上好的料子,若是交給別人卻是不放心,特地囑咐了讓你七日內將這些浣洗出來,咱大小姐等着急用呢”,黃媽媽嘴角帶着笑,“其實也沒多少,也就百來套衣衫襦裙,動作可得麻利了些,若是誤了大小姐的事,仔細你的皮!”
說着,黃媽媽扭着腰,朝着屋內而去。
明柳看着空地上,摞起來比屋子還高,幾乎能繞浣洗池一圈的諾大籮筐,風中凌亂,七……七天洗完?她……她一個人?江兮淺,她怎麼不去死啊她……
“,昨個兒不耀武揚威的,跟黃媽媽打架來着,今日就現世報了吧”,一個浣洗女捂嘴輕笑着。
“你小聲些,別讓她聽見了,小少爺的衣衫洗完了嗎?”,另一名浣洗女瞳孔微縮,偷看了明柳一眼,而後捂着嘴。
前一名浣洗女卻不以爲然,“哼,你以爲如何,現在這府上可是大小姐當家,若是得罪了大小姐,就像那般……”
“行了,洗你的衣服去”,浣洗女從旁邊對着的衣衫中取了一件略微整理,放入木盆中。
“……”
整個浣洗房,十餘名浣洗女都三三兩兩聚成一堆,相互咬着耳朵。
明柳就算想不聽見都難,這浣洗房就這麼大,看着每個人身旁都堆着衣衫,可她卻是有整整十大筐,還必須在七天內洗完,她就覺得前途暗淡,她咬着牙。
江兮淺,又是江兮淺!
她蹲坐在一個諾大的浣洗用得木盆旁,順手從籮筐中扯了一件衫裙,絞擰着,心頭卻是恨恨地,江兮淺,你當真是欺人太甚!哼,急用,看着架勢恐怕是整個屋子裡的衣衫被褥都刨出來了罷。
當真以爲她明柳是泥捏的嗎?
若是惹急了她,她纔不信相爺真的就對他們不聞不問了。就算相爺對那季巧萱的感情再深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有了她和小姐,誰知道在她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
這男人嘛,哪有不吃腥的。
就算當初,兩情相悅時,誓言又有多少是可信的?
她江兮淺當真就以爲她明柳是怕了她嗎,哼!心中激動,手上的動作卻不受力道的控制,回過神來,只聽到耳畔一聲輕響。
“嘶”
黃媽媽剛從屋內出來,就看到明柳手中一條湖藍色金絲溝邊繡花抹胸長裙被撕裂一道口子,臉上立刻慍怒,手上的細棍在空中劃過發出嗚嗚的聲音,而後落在明柳的身上,“你這個賤婢,居然敢撕破大小姐最喜歡的衫裙,當真是反了反了。”
“啊!”
竹枝雖細,可落在身上,卻刺痛得緊,明柳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我……”
“啪啪啪”
看着明柳張牙舞爪着衝上來,黃媽媽心中冷笑一聲,不怕你反抗,怕的就是你不反抗;你要是不反抗她怎麼有理由下手呢。
“你,你居然膽敢故意撕壞大小姐心愛的衣衫”,黃媽媽頤指氣使,手上約莫小指大小的竹枝高高揚起,“大家可都看到了啊,這丫頭明柳當真太不像話,仗着是相爺的通房丫頭,竟然敢對大小姐的衫裙動手;這還只是個丫頭呢,要真成了姨娘,你豈不是要當街打大小姐的臉了?”
看着那宛若雨點般密集落下的竹枝,明柳雙臂環胸,左右閃躲着,“你,你這個死老太婆,江兮淺的走狗,別以爲我怕了你,等我見了相爺,定要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你……”
“哼!”,黃媽媽可是不怕,她在浣洗房教訓奴婢不是頭一回,若相爺真因爲這明柳來找她的茬,別說前面有大小姐頂着,就算沒有,夫人也是不依的,“相爺?如今夫人懷孕,相爺哪裡還記得你,當真以爲爬上相爺的牀就多了不得了。”
“啪啪啪”
細軟的竹枝在空中劃過,帶起一陣輕微的嗚鳴聲,落在身上格外的痛,甚至在衣衫沒有遮住的地方,已經能看到條條紅痕,明柳目光微微閃爍着,邊閃躲着黃媽媽手上的竹枝,邊解釋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撕了大小姐的衫裙,要是我這浣洗房人人都跟你一樣,相府也用不着浣洗房了,所有的衣衫穿了就扔就是,何苦花錢要你來撕”,黃媽媽揚起手中的竹枝,“來人吶,把明柳給我押到暗室罰跪三個時辰,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給她送衣衫吃食。”
明柳以爲黃媽媽還要打她,身子不由得哆嗦一下,聽到她的話時,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呼!
黃媽媽,哼她記住了,等她見到了相爺。
話音剛落,兩名膀大腰圓的老婆子站出來,明柳有心想要掙扎,可哪裡是人家的對手,被架着扔到暗室中。
明柳癱坐在地上,看着周圍黑漆漆的,還有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陣陣陰風。
“給我跪好了”,背上傳來一陣刺痛,她身子哆嗦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動作,又是兩下。
“別,別打了,我跪,我跪”,明柳哆嗦着生怕再背打,趕緊跪好,黑漆漆的暗室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她索性閉上眼,只不過三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咕咕咕”
腹中傳來抗議的聲音,她只覺得渾身有些乏力,原本因爲被杖責,臀上的傷就沒有痊癒,現在當真是舊傷未愈,又添心傷了;腹中飢餓難耐,她不斷的吞嚥着口水。
到了最後,她甚至連怨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姐,你爲何要……”
若薇有些不解,雖然那些衣衫略嫌陳舊,可卻也是常年未有人打理之故,若是好好清洗清洗,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那些衣衫的布料款式,各方面都是不錯的。
江兮淺只淡淡的笑着,並不解釋。
那些,是十歲前的江兮淺喜歡的。
父親,母親,大哥,二哥……
那裡的每一件衣衫她都能清楚地說出是什麼時候,誰給她買的;只是,十歲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她再次重生歸來,在相府未呆上十天,而後自請離開,便是經歷無盡的追殺。
那些東西,卻是再也不需要的。
只有告別過去,才能創造更好的未來,她江兮淺,江湖上人人讚譽的無憂公子,不需要那些虛情假意;便是讓前世種種隨風而去罷了,而那些衣衫既然還能有點作用,她也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
“小姐,你說黃媽媽會怎麼教訓那人”,若薇微微蹙眉。
“若薇啊”,江兮淺從書案中擡起頭來,“今日你的話略多啊。”
“小姐!”,若薇撅着嘴。
“行了,那黃媽媽會如何教訓明柳先不說,明日送季巧巧離開的人選你可都安排好了?”,江兮淺嘴角喂勾着,笑意卻不達眼底,昔年她離開時,季巧巧送她的大禮,也是時候還回去了。
若薇頷首,“暗獄的弟兄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嗯,讓他們都小心些,別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江兮淺沉聲,“只將那幾人遠遠的發賣的,別傷她們性命!”
若薇心頭搖頭,早就知道小姐會有這樣的吩咐,“奴婢都已經吩咐好,也跟紅綃商議過了;到了玄青庵的第二個晚上動手,到時候整個玄青庵方圓十里都只有那季巧巧一人;華先生測算過,那日亥時,山中會有大風。”
“很好”,江兮淺此刻纔算是真正露出些許笑意。
第二天,寅時。
楚擎天剛到朝議殿上時,就覺得今日氣氛格外壓抑些。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武百官頓時跪下身去,齊齊喝道。
“衆愛卿免禮平身”,楚擎天隔空虛扶一下,而後太監總管高連夾着嗓子的尖利聲音響起,“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整個朝議殿頓時默然。
“啓稟聖上,御史監聯名彈劾丞相江嘉鼎,品德有虧,私行不檢,有悖聖人教誨,辜負陛下器重;我晁鳳男兒當知千金一諾,江丞相卻知其而悖行,其外室大鬧相府門前,已讓整個鳳都沸沸揚揚,若不嚴懲,恐民憤難平,丞相日後也難以服衆”,御史監太史越易之顫顫巍巍地出列,手執玉笏恭敬地垂首俯身,雖然白鬚冉冉,聲音卻洪亮如鍾。
楚擎天沉聲,“江愛卿,越愛卿所言可否屬實?”
“……”,江嘉鼎垂首俯身,躬身出列,“陛下明鑑,臣相府只有一妻並無妾室,至於越太史口中的外室,乃昔年臣外放滬南之際的通房丫頭,後回鳳都時打發了去,不想她卻爲微臣育有子女,又找上門來,微臣惶恐。”
是不是屬實,皇上,您就自個兒猜去吧。
越易之見江嘉鼎還敢狡辯,氣得不輕,“陛下明鑑,老臣曾耳聞,那外室的確爲江丞相育有子女,可子女兩人卻相差數歲,這江丞相作何解釋?”
“江愛卿”,楚擎天的聲音也越發的低沉,面色難看,這江嘉鼎可是他即位之後一手提拔起來的肱骨大臣,現在這江嘉鼎這般作爲,丟的可不僅僅是相府的臉;甚至史書上,還會給他記上一筆,識人不清。
江嘉鼎只覺得心底一寒,躬身道,“陛下,微臣……”
“還請江丞相三思而後言,當初青口白牙冤枉了江小姐,害她險些身死刑部大牢之事,我等可都銘記在心呢”,越易之淡淡道。
“越太史說得是”,江嘉鼎心中暗啐一口,呸,仗着兩朝元老就耀武揚威的,“陛下,那通房丫頭的確是臣在從滬南迴鳳都上任之時就打發了的,這點,臣妻,臣的妻舅都可作證。”
楚擎天這才面色好些,“既是通房丫頭,又打發了的,可這找上門來,到底影響不好。”
“老臣以爲,無論江丞相所言是否屬實,不良影響已經造成,陛下當對江丞相嚴懲,以平民憤”,越易之抓着不放,喋喋不休。
“哦?”,楚擎天有些暗惱。
但身爲兩朝諫臣,越易之又豈會被輕易喝退,“自雲湖盛會後,鳳都城內大街小巷中,相府本就處於風口浪尖;後又發生外室上門被江大小姐攔在門外,江丞相親自接人之事,衆人除對江小姐的憐惜外,更多的是對江丞相的不滿,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到街頭巷尾多看看聽聽,看看人家是怎麼樣說江丞相的,朝三暮四,背信棄義,表裡不一……若長此以往,只怕是……哎……”
“其他愛卿呢?如何看法?”,楚擎天略微沉吟,擡起頭高聲道。
原本因爲越太史冗長髮言而有些昏昏欲睡的武官們頓時精神了,心裡各自盤算着。
“臣以爲越太史言之有理,江丞相身爲朝廷命官若不能以身作則,將我朝威嚴置於何地,日後再有政令,百姓也會心存有疑”,一名身着旭日東昇朝服的年輕文官出列。
“臣附議!”,禮部尚書出列躬身道,“我晁鳳以法治國,以禮服衆;如今江丞相德性有虧以犯衆怒,若不嚴懲,小則難以服衆,大則政令難行,請陛下三思。”
“臣附議!”,吏部尚書出列,“無論是早已打發的通房丫鬟還是養的外室,均有違江丞相昔年應下江夫人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之諾,正所謂男兒千金一諾,江丞相如此朝三暮四之舉,實在讓我等寒心。”
“臣附議”,不斷有人出列,“……”
江嘉鼎的心越來越沉,雖然早就知曉,那明柳之事絕不會這般輕易過去,尤其是御史監那羣跟蒼蠅般無孔不入的諫臣,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推托之詞,卻不想這羣人居然還不依不撓起來,尤其是那幾名尚書,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居然也落井下石,當真可惡;只是心頭波濤洶涌,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靜靜的聽着。
“嗯”,良久,楚擎天才長長地呼出口氣,“既然如此,那越愛卿以爲該如何處置既能平民憤,又能起到立竿見影之效?”
“老臣以爲,江丞相身居高位久矣,早已忘卻民間辛酸,百姓疾苦”,越易之淡淡道,“如今錦、蓉兩城奇疾氾濫,強盜肆掠,賊寇橫行,當地官府數次出兵圍剿而不能,江丞相昔年曾隨陛下遠走滬南,頗有政績,不僅將水寇一網打盡,更組織水軍,保滬南永世安寧,不如此事就交由江丞相負責。”
江嘉鼎心下一緊,“陛下,這……”
“其他愛卿以爲如何?”,不等江嘉鼎說完,楚擎天徑自道。
“臣以爲越太史之意甚妙”,一人附議。
“臣附議!”
“……”
到最後文武百官中,竟然大部分人都同意將這事交由江嘉鼎全權負責。
其實,那錦、蓉雙城的現狀由來已久,只是歷來都無人能根除這個問題;文武百官在官場摸滾打爬,個個都是人精。不趁着這次機會將那個燙手的山芋推出去,誰知道下次會落到誰的手中,尤其是那些武將。
每次剿匪,蕩寇就輪到他們,好處半點不拿,聲譽一絲沒背,反而累死累活,落不了好。
這次好不容易能將事情推出去,他們自然樂見其成。
楚擎天雖然有些意見保留,但身爲帝王,就算對江嘉鼎再偏愛,卻也不能無視衆位朝臣的意見,隨即擺擺手,“罷,這件事情就如此定下,江愛卿朕賜你黃馬加身,精兵三千,給你三日時間整兵,務必將兩城賊寇拿下,還百姓一片盛世青雲;倒是再官復原職,衆愛卿可有異議?”
“陛下英明!”,越易之俯首躬身。
“陛下英明!”衆位朝臣附議。
“衆愛卿還有何事啓奏?”,楚擎天暗暗打了個呵欠,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只是江嘉鼎的一顆心卻是沉了下去,錦蓉雙城豈是說拿下就能拿下,說整治就能整治得了的。
心兒:把江相弄走了,才能更徹底地整治渣巧和明柳,可是怎麼整治呢?親們有沒有啥好的想法,主要是每次心兒覺得殘酷的,親們都覺得分量不夠,那親們給個重量級別的方法,坐等留言哦~
ps:心兒今天路考,雖然覺得過不了是去打醬油的,但親們還是爲心兒祝福下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