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她的心目當中。
什麼兩情相悅,鶼鰈情深;什麼矢志不渝,情比金堅;什麼鸞鳳和鳴,天長地久……
統統都是假的!
假的!
人本性都是自私的。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馬前潑水,破鏡分釵,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這人吶,就是不能太清醒。看得太清楚,反而不美;只是半夢半醒,像江嘉鼎這般的作爲,也不過是微微一笑,大家都糊塗一把,有些事過了也就過了。
可她卻太過較真,所以痛苦。
江兮淺懶懶地伴我牀榻,眼皮低垂,遮住那幽深晦暗的眸色,呵呵,通房丫頭!她當真不知一生唯一妻無妾,原來也可作這般解釋,倒是不知天下人知曉後該如何看待呢?她倒是小瞧了他,也是,能在那黑暗的官場摸滾打爬數十年之人,又怎會被輕易打倒呢?
不知爲何,她突然想起自己曾聽過的戲曲。
他天生眼腦,不是至誠人。更花柳場中太着情,惺惺未必惜惺惺。請三省,算不如伯勞飛燕,各進前程。
如今,不正是那兩人的最好寫照嗎?
這樣想着,她眼中驀地劃過一道厲色精光,敢害她娘傷心的人,她嘴角微勾,當真以爲當個通房丫頭就沒事了嗎?
明柳……明珍……明珠……
這才只是開始而已!
竹園內。
季巧巧黑着臉,明柳那個賤人,她明明只是讓她透個風,好讓季巧萱難過而已,她居然膽敢私自找上鳳都,甚至還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賤人!賤人!
“翠文,去把我櫃子裡的養身丸和玉肌膏帶上,我們去和園”,良久她深吸口氣,對着身後的翠文冷聲道。
“是”,翠文立刻轉身,沒有多說一句,也從不多嘴,被升爲竹園大丫頭不久,可翠文卻已經摸透了季巧巧的脾性,不管心裡如何想法,表面上都是一貫的寵辱不驚。主子們的事情不是她這樣的丫頭能過問的,就好似當初表小姐得寵,大小姐失勢時,相府內多少人趨炎附勢,踩低捧高,可她卻仍舊腳踏實地,兢兢業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既不附和着欺辱大小姐,亦不會趁勢做什麼雪中送炭之舉,只是冷眼旁觀着。
無疑,她是睿智的。
在這種後宅大院中,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季巧巧低着頭,被摔斷的左腿被林靖亞用木板強行固定住,動彈不得;那紅腫潰爛的臉,倒是好了很多,可就算就算紅腫消退,傷口結痂,右臉那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卻仍舊猙獰扭曲。
既然那明柳膽敢不聽自己的話擅自行動,那……就別怪她了。
江兮淺,明珠,倒是不知這兩人對上,誰更甚一籌呢!
翠文將東西擱在錦盒內,“表小姐,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嗯”,玉指輕撫過精緻的鏡盒,打開滿意地點點頭,將錦盒交給翠蕪,“走吧。”
她的腿傷了,輪椅聽說是樓外樓旗下產業新出的,江嘉鼎知道後立刻給她定了一把回來,雖然有些笨重可到底還是不錯的。若非有它,她現在還只能在屋裡躺着呢。
翠文推着輪椅,一語不發。
倒是跟在她身旁的翠蕪幾次欲言又止,早上在主院發生的事情她可是聽說了,真是不知道表小姐如今都是尊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都難保了,怎麼還去惹那幾人啊。
相爺對和園那幾位的態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表小姐這般難道不怕夫人嫉恨嗎?
這女人吶,不管多賢良淑德,在這方面都是本能的排斥的。
她到底要不要提醒表小姐呢?
“……”,翠蕪嘴脣動了動,翠文一把拉住她,“這青石小路有些窄了,前面那塊石頭你去挪一下,擋着道了。”
翠蕪轉頭,翠文仍舊一副不鹹不淡,波瀾不驚的表情,心中懷疑的念頭消失,看着前面路上的確有塊拳頭大的石頭,擋在路中間,呼……她大鬆了口氣,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還傻愣着作死啊?不快去把那石頭給本小姐弄開”,季巧巧本是低着頭,心思在想着什麼,可這輪椅猛的一停,身子慣性朝前俯衝,幸好她右手緊緊抓着輪椅的扶手,回過神來,她狠狠地瞪了翠文一眼,看到前面不遠處的石頭,衝翠蕪吼道。
翠蕪蠕了蠕嘴脣,低着頭,飛快地朝前幾步,“奴婢這就去。”
看着那塊石頭被移走,季巧巧沒好氣地甩了翠文一個眼刀,“還不快走!”
“是”,翠文低着頭,推着輪椅,朝着和園的方向。
一路再也無話。
到了和園大門口,季巧巧微微蹙眉,和園雖然不常住人,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破舊了?
當年她初到相府時,還曾在和園呆過一段時間,後來還是因爲她覺得這裡太過偏僻陰森,以一個人住着害怕爲由,換到了現在的院子;三年過去,這院子已經如此破敗了麼。
進入院子,視線掃過荒草叢生,明顯是新整理出來的院子,視線落在淚跡斑斑,跪在地上的秋兒身上,看着院子裡爲數不多的幾個下人進進出出的。
“奴婢見過小姐”,春兒認出季巧萱,立刻從屋內出來行禮福身。
季巧萱頷首並沒刻意糾正她的稱呼,“明珠和夫人如何了?”
春兒面色一白,整個人瞬間愣住,“小姐還請慎言,勞小姐掛念,明柳和明珠小姐都病臥在牀,請!”
“嗯”,季巧萱低着頭,一副哀傷的模樣可心頭卻是冷笑一聲,這種不聽話的人,被貶爲通房丫頭了,呵呵,當真活該!
屋內,明柳正痛苦地趴臥在軟榻上,明珠臉上也敷了藥,兩人本在說着什麼,卻被季巧巧的出現突然打斷。
“奴婢見過表小姐,重傷在身不便行禮,還請表小姐見諒”,看到季巧巧坐着的輪椅和她頭上戴着的冪離,明柳心頭也是冷笑着,可面上卻是堆着笑,膈應人誰不會?“表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季巧巧面色微沉,心頭劃過濃濃的不悅之色,可自是片刻,隨即垂下眼皮,嘴角微勾,“既是知道失禮,還這般坐着,豈不是自打嘴巴?”
“季巧巧,你別太過分了”,明珠蹭的起身吼道。
季巧巧瞥了明珠一眼,嘴角微揚,輕輕一笑,“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好歹咱們算得上是同鄉,以明柳和我孃的關係,本小姐來探望探望也尚是應該的,這養身丸和玉肌膏對肌膚傷勢效果不錯,就送給你們了。”
“怎麼?鬧了半天合着是來看笑話的?”,明珠冷哼一聲,臉上敷着藥汁,掩去了她原本的膚色,整個人顯得有些難看,“季巧巧別以爲爹先接你相府就了不起了。”
季巧巧面色一僵,神色一頓,可很快她就回過神來,“明珠妹妹這是何意?”
“明珠,坐下”,明柳沉聲。
“娘”,明珠有些不服氣,可看到明柳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只能恨恨地坐下,對着季巧巧咬牙切齒。
“表小姐真是抱歉,珠兒被我慣壞了”,明柳微笑着。
季巧巧似笑非笑,雖然隔着冪離可在場衆人也能隱約看到她臉上的嘲諷,“這區區通房丫頭也能直呼府中小姐的名字?這人吶得有自知之明,誰不知道我相府最是重規矩,在本小姐面前焉敢自稱爲我?”
“是,奴婢受教了”,明柳卻不惱,臉上仍舊堆着笑,“想來,表小姐今日過來不會只爲了教明柳規矩吧。”
第三次提醒季巧巧,她如今也不過是客居相府的表小姐吧了。
季巧巧面色一冷,明柳卻是輕笑一聲,“看錶小姐如今這般境況,只怕在相府過得也並不如傳言中那般瀟灑肆意吧。”
“那又如何?”,季巧巧咬着牙,她絕不會在他們面前認輸。
“不如何”,明柳強忍着臀上傳來的疼痛,“只是,奴婢三人初來乍到,表小姐既然過得也並不舒心,不如,我們摒棄前嫌,通力合作,不知表小姐以爲如何?”
季巧巧心下一喜,她之所以會前來本也是打着這個目的,只是這雙方談判,誰先開口,誰就輸了!所以她才一直沒提,沒想到這明柳倒是個識時務的,知道她們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妙,尤其季巧萱又曝出身懷有孕,若是一個不慎,很有可能被趕出相府,甚至殺人滅口也不是不可能的,正所謂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如今季巧萱的態度分明偏向了江兮淺,那她也就不用顧及那一絲微博的情分了。
不過心頭雖喜,她面上卻仍舊不鹹不淡的,“明柳這是何意?本小姐雖是客居相府,可好歹姑父姑母待我很好,也有養育之恩,你這般……”
“呵呵,姑父?姑母?”,明柳冷哼一聲,“若是當真待你好,呵呵”,她上下打量着季巧巧,“當真是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臉蛋呢?就是不知這腿還能不能恢復如常呢?”
季巧巧面色變了變,咬着牙,斜眼看了明柳身後的春兒和夏兒兩人。
“你們都下去吧”,明柳立刻會意。
“翠文、翠蕪你們也下去歇會兒吧”,季巧巧單手捂着脣。
“奴婢告退”,心頭或明瞭,或糊塗,或懵懂,但四人都齊齊地福身離開,主子的吩咐她們沒有質疑的資格。
明柳嘴角帶着笑,看着季巧巧,雖是養在相府長大的,可到底只是個剛及笄的丫頭,想跟她鬥!
“巧巧吶”,明柳輕喚一聲,感受到季巧巧不悅的眸光,她也只是微微擡了擡眼皮,“什麼表小姐不表小姐的,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你既然過來了,不如我們通力合作,倒也能搏一個前程。”
季巧巧眼底滿是嘲諷,“哦?是爲你們自己搏一個前程吧?”
“你也別做得一副有多高貴的模樣,相爺待你再好,爲何沒給你相府大小姐的名分?反而讓你處處受制於那個江兮淺?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受這些傷也跟那個賤人有關吧?”,明柳輕笑着,“在這相府,我也不求別的,只求明珠能說個好婆家,明珍能有個好前程。”
明珠咬着牙,狠狠瞪了季巧巧一眼,“娘”
明柳直接忽略了明珠的輕喚,眼神灼灼地看着季巧巧,“聽說威遠侯府齊世子心悅於你,可偏偏卻與江兮淺有着婚約。”
“那你想如何?”,不等明柳把話說完,季巧巧沉着臉。
“不如何”,明柳淡淡一笑,“江兮淺那個小賤人竟然合着她娘一起把我貶爲通房丫頭,明明是我先認識相爺的,季巧萱那個賤人插足別人的感情竟然還這般做派,哼,總有一天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癡人說夢!
看着明柳神色癲狂,面色扭曲,季巧巧腦中浮現四個大字,突然想到自己的親孃,她冷笑一聲,“你先認識?插足別人的感情?你也知道……當年你揹着我娘爬上我爹的牀時,怎麼沒想你也是在插足別人的感情?”
說到最後,季巧巧的聲音近乎嘶吼。
“你……”
明柳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不悅和怒火,“巧巧現在是要跟我算舊賬嗎?”
“哼,你本來就是我孃的大丫頭,如今做個通房丫頭不正如了你的願?”,季巧巧也明白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可偏偏那話憋在心頭,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明珠氣急,“季巧巧,你給我滾!娘,這樣的人,你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我們還沒被折辱夠嗎?”
“你知道什麼,給我閉嘴”,明柳厲聲呵斥,季巧巧冷笑,“怎麼?也是,誰會告訴自己的兒女,自己是揹着主子爬上姑爺的牀的呢?”
明柳面色一白,對季巧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也有些按捺不住,“巧巧你當真要現在跟我翻陳年舊賬?”
“呵,怎麼?敢做還怕人說了?”,季巧巧斜睨了她一眼。
“你”,明柳深吸口氣,她現在是情勢所迫,不得不低頭,不過等日後她翻身之時。
就在明柳愣神間,明珠卻是氣不過,“季巧巧,你橫什麼橫,有本事你讓爹給你恢復身份啊?在相府帶了多年,也不過得了個表小姐的身份,當真以爲自己多了不起了,至少我還能喚一聲爹,走出去也是相府名正言順的二小姐!”
“你給我閉嘴”,季巧巧怒目而視,喉頭一上一下,胸口劇烈起伏着。
“巧巧,明珠這話雖有些不中聽,可卻也實在”,見季巧巧氣得不輕,明柳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如今相府,本就是那個女人的天下,我們只有聯手合作纔有立足的可能。”
“嗯哼”,季巧巧不置可否。
明柳也不介意,孩子嘛,脾氣大點兒是情有可原的,更何況這相府也唯有她是他們能借上力的,“我還是那句話,我所求只不過爲明珍明珠博個前程,巧巧難道就不爲自己所求?若你能恢復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定能得到更多,比如說威遠候世子,比如說……”
“難道你就不爲自己求?”,季巧巧斜睨了她一眼,明柳是什麼樣的人她還能不明白?
嘴上說得好聽,爲明珠和明珍求,這姐弟兩人若能在相府站穩腳跟擁有一席之地,她這個生母的身份自然就水漲船高了。
明柳笑笑,“到底是姑娘家,怎麼會明白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心思。”
“那你想如何?”,如說別的,季巧巧可能不會允,可說到齊浩遠,她卻始終放不下。
縱使理智告訴她,以她如何毀容斷腿,身有缺陷,威遠侯府絕不會接納這樣的她爲世子妃,但情感上她卻堅信齊浩遠定不會這麼對她,她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
明柳心中大喜,看着季巧巧她這是允了,“其實也不如何,只是還請巧巧在適當的時候幫襯我們一下,好讓我們在相府的日子不那麼難過而已。”
“哦?就這麼簡單?”,季巧巧不信。
“嗯”,明柳頷首。
“那好,只是過兩日我因着身體之故要去玄青庵靜養一段時間,我儘量在兩日內爲你們打點”,季巧巧沉着臉,“不過,姑母有孕在身,在我回來之前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要她流產,再栽贓到江兮淺身上,哼!我倒要看看,她還得不得意得起來!”
明珠黛眉微蹙,眼中劃過一道遲疑,這生意不管怎麼看都是她們吃虧,她季巧巧只需在府中上下打點打點,可她們卻是需雙手沾血,娘她應該不會的同意的……
“好”,明柳右手緊握,雙眸泛着厲色。
明珠頓時瞳孔放大,轉頭看着明柳,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娘”
“明柳果然爽快!但願我們合作愉快了”,季巧巧嘴角微微揚起,“那玉肌膏和養身丸都是不錯的,明珠可以試試。”
“那就多謝,恕不遠送”,明柳微微頷首。
“翠文,翠蕪”,季巧巧對着門外厲喝一聲,“我們走吧。”
看着季巧巧一行離開的背影,明柳臉色晦暗不明。
“娘,你幹什麼要答應她?”,明珠臉上盡是不解。
明珍被江嘉鼎叫道書房,走到大門看到氣呼呼離開的季巧巧,有些疑惑,剛進屋就聽到明珠的聲音,“什麼答應,答應誰了?”
“你懂什麼”,明柳瞪了明珠一眼,轉頭對着明珍笑笑,“沒什麼,你爹叫你可有跟你說什麼?”
明珍搖搖頭,“娘,你沒事吧?”
“無妨,這點子懲罰娘還承受得住”,明柳擺擺手。
“嗯,這是爹給的金瘡藥,待會兒讓春兒給你敷上吧”,明珍從袖袋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精緻描金陶罐。
“好,擱着吧,娘會用的”,明柳頷首,心頭卻是大喜,相爺心裡果然還是有她的;突然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面色微沉,擡起頭看着明珠和明珍,“你們兩個,過來坐下!娘有話要跟你們說。”
明珠還有些怯意,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娘居然會答應季巧巧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面色也非常難看,“要說什麼?”
“你就是這麼跟娘說話的?怎麼,現在身份高貴了,是相府二小姐看不起娘這個通房丫頭了?”,明柳本就是一肚子的氣,再看到自己的女兒更是火大。
“姐,你怎麼能這麼說娘”,明珍不知前因後果,只是聽到通房丫頭四個字時,心頭有些酸澀。
“我……我沒”,明珠剛想反駁,明柳就狠狠地瞪她一眼,“今日之事,你們也知道了。如今那季巧萱懷孕,坐胎不穩相爺也只能順着她,孃的名分如何倒是不打緊,只可憐了你們,日後在外人面前切記不可喚我娘,見到那季巧萱和相爺也不能喚嫡母和父親,記得這鳳都最是重身份嫡庶尊卑,你們要恭敬的喚他們夫人和老爺。”
明珍蠕了蠕嘴脣,今日在主院,那情形他是看到的,幾次想開口,他們回岷縣去,卻始終沒法說出口,只能悶悶地應了聲。只是明珠卻是個有些心氣的,“憑什麼?我也是爹的孩子,我爲什麼不能喚他爹?是那個女人幹得,是不是?是不是?”
“你這丫頭”,明柳有些後悔,當真是自己把她給慣壞了,“這裡是相府,你們只需好好的表現,若能得了相爺的歡心,在相府站穩腳跟,孃的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你們也才能得個正經小姐少爺的身份。”
“我們怎麼就不正經了”,明珠張口反駁,卻沒什麼底氣。
“沒入族譜,你們連姓江的資格都沒有,你說怎麼不正經了”,明柳氣急。
“姐,你就少說兩句吧”,明珍看着明柳皺着的眉頭,有些不悅地輕喝一聲,“娘已經夠辛苦了。”
明珠咬着下脣,突然跑了出去,“就你們懂事,我是什麼都不懂,那你們自己過去吧。”
“珠兒,珠兒,哎”,明柳有些着急,想要下榻,可牽扯到傷口,嘶的倒抽一口涼氣,看得明珍心頭極不是滋味,“娘,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姐姐,會沒事的。”
明柳點點頭,“也好!”
她在心裡盤算着,既然答應了季巧巧,這第一次合作怎麼也要好好表現表現,更何況今日那季巧萱仗着身懷有孕那副校長的模樣,讓她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膈應,要是她沒了肚子裡那塊肉……哼,她倒要看看相爺還會不會那麼寶貝她。
還有那個江兮淺,不就是仗着有個好的出生麼?有什麼了不起……
只是她卻不知,此刻她口中沒什麼了不起的江兮淺,正躺在汐院大樹下的軟椅上,悠哉悠哉地聽着屬下的彙報。
“真是沒想到,原來咱們相府可真是臥虎藏龍啊”,江兮淺嘴角微勾,想要陷害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可是小姐,她們這般針對夫人,我擔心”,若薇微微蹙眉,這隻要略懂岐黃之人都知道,妊娠前三月最是危險,如果他們現在出手,只怕不用多費功夫,可夫人卻承受不住的。
江兮淺微微頷首,“想要對娘動手?也要她們能突破得了暗一、暗二,越過暗五和暗七。”
“嗯?”,若薇微微蹙眉。
“姐姐,你不是一向最是謹慎的嗎?怎地沒看出來夫人身邊的兩個大丫頭有什麼不一樣的?”,若芸端了糕點和熱茶出來,嘴角微微上揚,很是得意,難得有一次她比若薇看得清楚。
若薇立刻會意,驚詫地看着江兮淺,“小姐,你……”
“左右現在暗獄的活計被冥獄搶走了不少,閒着也是閒着,物盡其用嘛”,江兮淺對自己的安排很是滿意,若是四個暗獄的金牌殺手同時出手都保它不住,那……也只能是那孩子的命該如此了。
若薇頷首,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好似自家小姐對那個孩子非常的不一般,感覺很奇怪,好像那種失而復得,可……反正感覺很是奇怪,她張了張口……
“有話就說,這般扭扭捏捏的,可不像是我江兮淺訓練出來的人”,江兮淺閉着眼,躺在搖椅上,淡淡地開口。
若薇只覺得身形一滯,“奴婢,奴婢只是覺得小姐對夫人腹中的那孩子很不一般。”
“哦?怎麼個不一般法兒,說說”,江兮淺的語氣不鹹不淡,可心裡卻是咯噔一下,她當真表現得有如此明顯麼?竟然連若薇都看出來了……
若薇搖搖頭,“只是感覺”,以往的小姐就算再如何也不會讓四名金牌殺手同時放下手中的活計,只爲了保護一個人,要知道這四名殺手,一日可是能賺上數千甚至上萬兩銀子,以自家小姐那貪……咳咳……愛財的性子,太不正常了,不是嗎?
“感覺麼?”,江兮淺閉着眼,躺椅微搖。
“那季巧巧當真是個白眼狼,竟然想出這等下作的主意,小姐,我們要不要給她點兒教訓?”,若芸氣不過。
“教訓?”,江兮淺冷哼一聲,若是算計她也就罷了,她權當給這無聊的生活早點兒樂子了,可是她居然膽敢算計她娘,甚至還有她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簡直是找死。
感受到江兮淺身上瞬間迸發出的殺意,若薇和若芸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朝後退了兩步,小姐的功力又精進了,這駭人的氣勢,她們甚至不能直面。
“送到玄青庵靜養麼?”,江兮淺一隻手搭在額頭上,遮住那強烈的陽光;一隻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既然她嫌這日子太過無聊,那就給她送點樂子去。既然是去靜養的,那就讓她靜得徹徹底底。”
若芸撅着嘴,“小姐的意思是?”
“告訴銀面”,江兮淺櫻脣微動,“讓紅綃親自去辦。”
花費她那麼多的功夫救回來的人,可不是養着她吃白飯的;若是她夠聰明,自然該知道如何。若是連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那她也不用呆在樓外樓了,她的手下,可從不養廢物!
“是,小姐”,若薇頷首,而後皺着眉頭,“那和園處,小姐打算如何?”
“繼續盯着,若有任何異動,讓清風隨時來報”,江兮淺陡然從軟椅上坐起,神色狠戾,“讓月字部加緊查探,滬南季家……嘖嘖,本小姐當真是沒想到。”
若薇恭敬地點頭,“是,奴婢立刻去辦。”
江兮淺坐在躺椅上,望着不遠處,思緒飄渺,眼神有些渙散。
季巧巧……明珠……明珍……
這傳說中的鶼鰈情深也不過如此嘛!
她娘剛懷上她三月時,那江嘉鼎就耐不住寂寞了?
還有那季巧巧,竟然只比江文武略小,比她卻是大了整整三年;而且聽那明柳的態度,那季巧巧的娘,也就是她那尚未蒙面的舅母,可是比自家娘更早認識江嘉鼎,這關係倒是讓她覺得有些……
實在是太過複雜,想不清楚!
尤其是那明柳,竟然是那不知檢點的舅母身邊的大丫頭,呵呵,這關係,也難爲那江嘉鼎了。
這世人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江嘉鼎可偏偏啃的就是窩邊草。
染指舅母也就罷了,竟然連舅母的丫鬟都不放過;甚至還生下那三個孽種。
難道那傳說中的舅舅就不管嗎?
說來真是奇怪,難道這世上還真的有心甘情願地戴了綠帽子還給姦夫養兒子的男人?
除非是那男人不行吧!
只是短短瞬間,江兮淺的心頭卻是千迴百轉,既然已經確定那季巧巧是江嘉鼎的種,那季明峰呢?
可也是……
她努力地回想着,前世與季明峰之間的交集,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季明峰會是江嘉鼎的風流產物嗎?
想到這裡,江兮淺眼中劃過一道厲色,不管是不是,只要他膽敢傷害她所在乎的人,哼!
想通了這些事情,再結合清風送回的消息,她總算是明白了,不管前世還是今生,爲何那江嘉鼎總是對季巧巧百般偏袒,維護;除開季巧巧那些拙劣的手段不談,她的孤冷高傲不肯解釋不說,再有隻怕是對那季巧巧的虧欠罷?
或許不是虧欠,是疼愛……是愧疚……
亦或許是她不敢想象的原因。
……
這事江文武和大哥可曾知曉?
當年,季巧巧初來相府時,她曾憐她背井離鄉,也是處處禮讓;彼時大哥還曾誇過她,相府的小霸王也有知道心疼人的時候;那是他們之間也是相處和睦,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便是那季巧巧非要從和園搬到竹園,也是她幫着說話的。
要知道當時的竹園,可是大哥親自設計佈置,準備給她的。
所有人甚至包括季巧萱,以及在她身邊待了數年的若薇和若芸都不知曉,她愛竹,喜用竹露泡茶,所以大哥佈置了那個地方,最後卻不想被季巧巧要去了。
當時大哥仍舊溫和的笑着說,淺淺懂事了,待淺淺長大,大哥再送淺淺滿山的竹子,想要多少竹露就有多少。
只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一向謙和有禮的大哥開始變得,淡漠冷冽,當然只是在面對季巧巧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恨不得她從來沒有出現過般。
……
猛然,江兮淺想起這些年江文武對季巧巧的態度,是啊,照理說她纔是江文武血脈相連的親妹,當初她可是相府衆星拱月,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公主,可自從那次……大哥被氣得離家出走,江文武被江嘉鼎帶到書房呵斥之後,從此江文武對她,對季巧巧的態度就變了。
難道……難道……
江兮淺心頭突然萌生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難道那江文武早就知道季巧巧的身份?
不,不可能的。
她深吸口氣,那江文武再如何討厭她,但他對娘總歸的好的,沒道理會幫着那個不忠不義之人瞞着這樣的大事。
不過,想到江文武那些年的所作所爲,她卻真的不敢確定了。
若是真的如此,那……、
驀地,她突然回想起當年發生那件事時,大哥所說的話。
他說,江文武我真恨不能一拳打醒你。
他說,江文武你會後悔的。
她說,他沒有證據,所以不會多說什麼;但若是他們膽敢傷害她和娘,他定會與他們不死不休。
那件事情雖然當時影響嚴重,可卻並沒有到那樣的程度,更何況大哥當年可是驚才豔豔的鳳都第一才子,不似什麼狗屁鳳都三公子那般沽名釣譽,大哥爲人謙和,溫潤如玉,在整個鳳都都是有口皆碑的。
甚至還有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美譽。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幾乎就是這一瞬間,江兮淺就確定,當年大哥定是知道了什麼,卻不肯跟江嘉鼎妥協,所以纔會被逼離開;而與他的選擇恰好相反的是,江文武選擇了默默無聞,暗中照顧名爲相府表小姐,其實是相府大小姐的季巧巧吧。
擱在躺椅上的手緊握成拳,江文武啊江文武,你這樣可對得起生你養你的娘?
若是娘知道了,該是怎樣的傷心和絕望。她不知道……
縱使沒有準確的消息和證據,但她卻已經肯定了六分,至於其他的,她相信月字部的人會以最快的速度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江兮淺深吸口氣,睜開眼,看着天邊白雲散漫,變化無端,眸中厲色劃過,整個人身上散發着一股駭人的氣勢,那種感覺甚至連若薇和若芸兩人都忍不住朝後退去,不想接近。
若芸將托盤中的糕點熱茶放下,而後恭敬地告退,若薇有事她自然也不能閒着。直到走出了好遠,她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呼……姐,小姐已經好久沒有這般過了,好嚇人啊。”
“有什麼好嚇人的”,若薇低着頭,心裡卻是有些難過,沒想到那個他們所有人都認爲是愛家愛妻的好男人竟然會……
“難道不是嗎?”,神經大條的若芸鬆懈下來沒有察覺到若薇心思的變化,而是大口大口的呼着氣,“自從當年在府中見到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姐這般駭人呢,尤其是那氣勢,我都感覺快喘不過氣來了。”
若薇輕輕戳了戳若芸的額頭,“嘴碎!小姐交代的,還不趕緊去辦了。”
“知道了”,若芸吐了吐舌頭,心裡卻是嘟噥着,那和園和竹園的幾位可都是要倒黴了,以往小姐都跟耍猴似的,陪着他們演戲,可現在,小姐明顯是惱了,而小姐惱了的後果……
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腳步不由得又快上了幾分。
人有反骨,龍有逆鱗;那幾人怎麼就這般想不開呢?居然膽敢陷害夫人,當真是嫌命長了嗎?
她想不通!
約莫兩刻鐘後,天色漸暗,春日的太陽本就嬌氣,申時剛過,太陽便西斜而去,只餘點點餘暉,籠罩着鳳都;好似有人給鳳都灑了一層金粉,那般的富麗堂皇。
“小姐,暗主有報”,若薇足下生風,飛快地來到江兮淺身旁,恭敬地呈上一個約莫小指大小的竹筒。
江兮淺沉着臉,她本來心情就不是很好,尤其是知道江文武可能知道的真相之後;順手接過竹筒捏碎,從中取出卷緊的紙條綻開,看着那雪白的宣紙上,蒼蠅大小的簪花小楷,視線飛快地瀏覽着,面色越來越難看,瀏覽完畢之後,手上運氣,紙條瞬間化作碎片宛若雪花在空中撒開,“哼!當真以爲本小姐是吃素的不成?傳令下去,暗獄四部鳳都分舵所屬,今夜酉時,城外三清寨集合!”
“是!”,若薇恭敬地低頭,福身;分明還是那個人,可渾身氣質卻發生了質的變化。
三清寨。
冥獄鳳都分總舵所在,小姐這是打算對冥獄動手了?
雖然不知道暗主呈報了什麼樣的消息,可照小姐的態度來看,這冥獄分舵的前景堪憂啊。
江兮淺起身,寬袖一甩,負手而立,望着不遠處,嘴角微微勾起,“水冰,將冥獄鳳都周邊分舵分佈圖調出來,記住一個時辰後要。”
“是,屬下明白”,水冰閃身化作一道白光不見蹤影。
雖然一直隱在暗處,但這汐院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都是知道的;身爲隱衛,她需要做的就是在主子需要的時候跑腿,不需要的時候隱形;這點,江兮淺對她們是相當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