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靖寒看着那塊獨特的七彩鳶尾木牌,到口的話又硬生生給嚥了回去。她向來是個極有主意的,這些事情她心中早已明瞭,之所以會開口相問,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
將懷中的小人兒往懷中攏了攏,並沒有言語。
江兮淺也不當真是要他回答,只這麼靜靜地靠着、聽着。
黃亞娟特地撥出來安置莫玉柳和柳雲意母子的陸家莊的客院中。
“母親,你……”柳雲意眉頭微微顰蹙着,那表情與妖孽般的容顏實在不搭。
莫玉柳嘴角微微勾着,“怎地?難道孩兒不覺得很有趣?咯,咯咯……”
此刻的莫玉柳哪裡還有半分之前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整個人懶懶地靠在軟榻上。陽光透過窗紙投射進來,更襯得她的容顏鮮亮瑩潤。縱然身着保守的斜襟繡暗紋長裙,也掩不住她那通身的風華;更別說此刻,外衫半褪,露出內裡的抹胸還有胸前大片的雪膚。褪去繡花鞋和足袋的裸足在陽光上更是小巧精緻,纖細的腳踝上帶着一串銀色的鈴鐺,隨着她的動作發出“叮鈴鈴”的脆響。
她單手側撐着腦袋,溼漉漉的雙眸緊緊地盯着柳雲意。
“恨兒……”
柳雲意抿着脣,眼中飛快地劃過一道精光,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母親請吩咐。”
“你可記得爲何母親給你取名恨?”莫玉柳仰着下巴,單手撐着,整個人顯得異常的清貴如玉,灼灼其華。
“孩兒沒忘。”柳雲意薄脣微微抿着;他從未忘記他的名,忘恨,忘恨,忘記世間所有的不愉和仇恨;只可惜偏偏他從娘姓莫,莫忘恨,莫忘恨,永遠都不要忘記仇恨。
縱使他不懂,可是面前卻是給了自己生命和骨血的母親,他無從反駁。
莫玉柳很是滿意,點點頭,志得意滿,“恨兒可是不解爲何母親要這般大費周折?”
“請母親明示。”柳雲意低着頭,神色恭敬。
“聽說月佩曾在鳳都江府曇花一現。”莫玉柳那晶瑩的瞳眸眨巴眨巴,好似在訴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般。
“是。”柳雲意低着頭,“孩兒會讓四方護法加快搜查進度。”
“不用了。”莫玉柳擺擺手,雙手十指相扣撐着側臉;寬大的衣袖自上而下,露出大截晶瑩的皓腕;“月佩必然在江兮淺手上。”
柳雲意顰眉蹙,“那母親爲何要這般大費周折?”
以他們的實力,抓住江兮淺不過是動動小指頭的事情,他實在不明白母親爲何這般大費周章。
“咯,咯咯。”莫玉柳嬌俏地捂着脣輕笑一聲,“恨兒不覺得這般更好玩嗎?”
“是。”柳雲意低下頭。
“更何況本夫人還等着晁鳳國未來的三皇妃喚一聲姑姑呢。”只要想到莫雪鳶知曉這件事情之後的驚詫、錯愕,還有痛苦,她的心就覺得很是快意,“咯,咯咯……”
柳雲意低着頭,對莫玉柳胸前露出的大片雪膚視而不見,“那母親好生休息,孩兒先告退了。”
“唔。”莫玉柳將右手食指輕貼在脣間,“我想吃芙蓉渠的桂花羹和天道寨的荷香餅。”
“孩兒立刻着人去買。”柳雲意低着頭,語氣平淡,宛若古井無波般沒有絲毫波動;好似那兩道東西有多平常般。
可只有懂行的人知曉,芙蓉渠和天道寨天南海北,相距千餘功力,就算快馬加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需要整整一夜;今兒晚上只怕組織中又有某些人無法安眠了。
當然這些就不是莫玉柳考慮的範圍之內了。
從莫玉柳房間退出來,柳雲意嘴角微微勾着,帶着三分邪氣;若是往黃君澤和黃翠婷見了定會詫異,什麼時候他們認識的那個老實巴交只知道張口夫子,閉口子曰的書呆子也會露出這幅表情了。
黃亞娟將莫玉柳母子安置好之後,聽下人來報,說是晁鳳三皇子將黃家母女帶走了,她的心頓時“咯噔”一下,心頭還想着,是不是應該讓老三去說說情。
不管怎麼說,打斷骨頭連着筋呢,只是張翠蘭這事實在做得太不像話了。
別說江兮淺是晁鳳國未來的準三皇妃的身份容不得她們如此放肆,單單是江兮淺無憂谷少主的身份,一旦惹惱了她,只怕黃家當真要被天下人羣起而攻之,甚至連帶着陸家莊也要遭殃的。
“立刻請三公子過來。”她略微思忖片刻。
“是。”婢女恭敬地應聲,尚未來得及離開;一個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啓稟夫人,寒皇子遣人又將人給送回來了。”
“當真?”黃亞娟微微愣怔。
“是,已經將人給送回房間了。”下人低着頭,因爲剛纔跑得太快,此刻尚未緩過氣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不說,更是面紅耳赤,胸口上下起伏着。
黃亞娟原本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行了,你們先退下吧。”
“那,夫人三公子那兒?”婢女略微有些猶豫,現在人已經回來了,還要不要請三公子過來。
“不必了。”黃亞娟擺擺手。
陸希瑞領着四位弟弟和陸希凝,剛穿過明堂,還未進門就聽到黃亞娟那很是疲累的聲音,“什麼不必了?”
“不是讓你們陪客人嗎?怎地都過來了?”黃亞娟瞧着進屋的兒女,嘴上雖然說着,可心頭卻是高興;因爲黃家母女帶來的陰鬱一掃而空,整個人笑意盈盈,“老二這次打算在家呆多久?”
陸希珏略微沉默了下,“待淺丫頭離開吧。”
“哼,原來我們兄妹在二哥眼中還不如姐姐一個。”陸希凝撅着嘴,可聲音卻沒有半分埋怨或嫉妒之意,反而帶着調侃色,“二哥,我支持你將姐姐搶過來做我們陸家的媳婦哦。”話音未落,她甚至還做了個握拳的姿勢。
陸希珏額前立刻浮起三條黑線,“丫頭胡說什麼。”
“咩……”陸希凝吐了吐舌頭。
“你這丫頭,你淺淺姐姐如今可是已經訂婚了,算是別人家的人了;娘覺得那柳家公子倒是不錯的,雖然家世上稍微差了一些,不過好在人不錯,又肯上進,若是此次科考能得個不錯的名次,娘倒也同意;凝兒覺得如何?”黃亞娟拉着陸希凝的手,他們陸家從來就沒有盲婚啞嫁這一說。
看人總是要看好了,畢竟是自己兒女一輩子,哪能這麼糟踐。
陸希凝低着頭,櫻紅的嘴脣微微嘟着,尾音拉長,“娘”
“聽說那柳家公子的母親與淺妹妹的母親是姐妹?”陸希瑞徑自在椅子上坐下,呷了口茶。
“瞧着倒是像,只是淺丫頭,哎……這事來得突然,淺丫頭一時半刻的接受不了也是正常。”黃亞娟拖着陸希凝做到軟榻上,其他幾位直接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她稍微頓了下,“如果此事當真,算起來那柳家公子可是淺丫頭的表兄,家世也不算差了。”
“可是娘,我覺得此事不可盲目。”陸希瑞眉宇微微蹙起。
“怎地就盲目了,你也不瞧瞧你妹妹都快十四了;連淺丫頭都已經被人定下來,這丫頭就跟個皮猴子似得,別到時候成了老姑娘。”黃亞娟輕輕點了下陸希凝的鼻頭。
其實不管是以陸家莊的名望地位,還是以陸希凝的美貌,絕對不存在嫁不出去的情況;但怕就怕在陸希凝走上跟她小姑姑同樣的道路。世人皆道,天家無情;現在趁着陸希凝尚小,皇家衆人尚未盯上她之前給自己找個婆家,到時候皇家衆人也不能硬搶不是。
退一萬步講,就算到時候陸希凝及笄,與訂婚之人看不對眼了,解除婚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們陸家莊的家業難道還養不起一個小姑子不成?
黃亞娟的意思陸希瑞明白、陸希辰明白,可其他幾位卻是雲裡霧裡的,“娘,妹妹還小,現在就定下婆家是不是早了些?”
“早個屁,早!”黃亞娟向來就是個剽悍的。賢惠?那是做給外人看的,在自家人面前,賢惠,對不起那是神馬東西;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開口的陸家老四陸希楠一眼,而後緊緊地抿着脣。
陸希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是不早了,凝兒喜歡什麼樣的,說說看,三哥哥倒是認識不少名流清貴。”
“三哥”陸希凝撅着嘴。
“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凝兒難道還害羞了不成?”陸希辰低着頭,不動聲色;小姑姑的悲劇決不能在凝兒身上重演,想着他周身的氣勢陡然變得狠戾決絕。
陸希冉很是不解,“娘,大哥,三哥,你們前兩年不還說着要多留妹妹在家裡呆兩年的嘛;怎地現在就這麼早急了?妹妹可還尚未及笄呢?”
“尚未及笄怎麼了,人家淺丫頭還沒及笄呢,你瞧瞧寒皇子對她那在乎的模樣,真真是恨不能時時刻刻地帶在身邊;凝兒丫頭也不小了,娘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在開始繡嫁妝了;縱觀整個蜀都,你瞧瞧有誰跟這丫頭一般,像個皮猴兒似得,整日裡就知道往外跑;若換了別家的女兒,能嫁出去纔怪呢。”黃亞娟瞧着陸希凝那滿不在乎的模樣,擡手落下力道卻是很輕地戳了下她的額前,“你是從娘身上落下的肉,娘還能害你不成?”
陸希冉沒好氣地癟癟嘴,好在原本纏着他的刁蠻公主客死異鄉了,不然他娘指不定也要纏着他呢。
“娘,不公平。”陸希凝的視線依次掃過陸希瑞、陸希珏、陸希辰、陸希楠和陸希冉,最後定格在陸希瑞身上,“人家聖人有云,長幼有序;就算是要定親,那是不是也應該從大哥開始?”
陸希瑞眉頭微皺,女人?對他而言就是麻煩的生物,無憂谷那些醫女已經夠他喝一壺的了,要不是後來他明令禁止他的藥園禁止醫女踏入,他哪裡還有清淨日子可言,所以定親……他腦中在這兩個字上打了個大大的叉,絕對不行。
與此同時,陸希珏也眉頭緊鎖,女人?
這丫頭不是知道自己對女人不感興趣,等大哥過後是不是就輪到他了,這個臭丫頭,當真是白疼了她這麼多年。
接受到自家二哥那埋怨的眸光,陸希凝的脖子縮了縮,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她這是禍水東引,好不好;而且看大哥那樣子就知道他絕對不會鬆口的嘛。
“谷中有訓,谷主一脈弟子,窮畢生精力守護無憂谷,成親恐怕不行。”陸希瑞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陸希凝倒,陸希珏嘴角抽搐。
“此話當真?”黃亞娟也是急了,“不行不行,這怎麼行呢,當年慕笑老前輩收你爲徒的時候也沒說這件事情啊。”
“沒說?”陸希瑞嘴角微勾,難得的帶着三分調侃的邪肆。
“……”黃亞娟頓時愣了下,當年陸希瑞身子孱弱,他們求慕笑爲他調理身子,慕笑的條件是收他爲徒,然後說了一句什麼。她的腦中驟然浮現出一行大字“入得我門,從此爲守護,所有事宜陸家不得插手。”
不得插手!
不插手!
屋內除陸希瑞外的其他兄妹五人瞧着自家孃親那一變再變的臉色,五個大大的問號在空中飄浮着,不斷朝着陸希瑞的方向聚集着。當年陸希瑞離開的時候,就連陸希珏也都是不知事的年紀,更別說其他四個了。
“看來娘果然寶刀未老,記得很清楚嘛!”陸希瑞薄脣微微勾着,笑得很是妖嬈。
不知道爲何,陸希凝和陸希珏同時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
“娘,其實兒子覺得身爲大哥也該爲弟弟妹妹們帶個好頭的,只是師門有訓,兒子不得不從;不過凝兒說得對,正所謂長幼有序,就從二弟開始吧。”陸希瑞端起旁邊白瓷薄胚的茶杯,白皙的指尖瑩潤流轉;他嘴角微微勾着,語氣不緊不慢。
“砰”
陸希珏頓時鐵拳緊握,手中的茶杯被頓時捏碎,而後惡狠狠地盯着陸希瑞,“大哥,不公平。”
“娘,以爲如何?”陸希瑞並不搭理他,依他皮糙肉厚的程度,這點兒子碎片還不至於傷到他;是以,他微微挑眉,看着黃亞娟。
到底是自己身上落下來的肉,自家兒子什麼德行他還能不知道,只是這大兒子不娶,二兒子又是個……哎,無法啓齒的毛病,大抵也是不回娶親的;所以她很乾脆地將視線投向了陸希辰,“辰兒啊……”
“停!”陸希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擡手捋了捋額前的碎髮,薄脣微微勾着,一雙狐狸眼兒中充滿了算計,“娘啊,正所謂凝兒所言的長幼有序,不管是從最大的開始,還是從最小的開始,都輪不到兒子吧?”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陸希凝和陸希珏之前四目相對,碰撞出激烈的火花,薄脣微微抿着。
黃亞娟很是泄氣,不用說連老三都推辭了,老四和老五更……
“凝兒丫頭啊……”
陸希凝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然後捂着臉,“嗚,嗚嗚……我就知道娘你嫌棄我,嗚嗚哇,人家還沒及笄呢,就眼巴巴的趕人家走,嗚嗚哇,爹啊,您在哪兒啊,娘不要我了……”
屋內其他六人的額前立刻浮起一個碩大的字,成羣結隊的烏鴉自腦門兒前飛過,只留下蕭瑟的風,在陸希凝面前打了個轉兒,然後默然飄遠。
“行了,別裝了。”陸希瑞面色陡然下沉。
“哼。”陸希凝透過十指間的指縫兒,“那你們答應不逼我定親。”
“成。”陸希瑞瞧着黃亞娟點點頭,不過定親而已,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不定可由不得她。
陸希凝立刻放開雙手,而後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陸希瑞,“當真?”
“自然!”纔怪。
“哼,本來就是嘛,子曾經曰過,故尚賢使能,則主尊下安;貴賤有等,則令行而不流;親疏有分,則施行而不悖;長幼有序,則事業捷成而有所休。”陸希凝撅着嘴,搖頭晃腦,“所以,我前面可是有五個哥哥,小妹怎麼能越過哥哥們先定親呢。”
黃亞娟沒好氣地搖搖頭,“你這丫頭,平日裡讓你看女戒、列女傳怎地沒有這麼用心。”
“那有什麼好看的,姐姐都說了,那是糟粕,糟粕!”陸希凝捏着粉拳。
“哦?”陸希瑞眉梢輕輕挑了挑,“小師妹這般說過?”
“……”陸希凝縮了縮脖子,“本來就是。”只是這話卻沒什麼底氣,她都忘了自己是在外面瘋狂的時候聽哪個女人說的,反正不是江兮淺,可是他們比較信服的就是姐姐嘛。
陸希瑞頓時笑了,笑得很是妖嬈,“那我回去之後會好好教訓教訓小師妹,我記得師父可曾經特地讓她背過列女傳和女戒,不背完可是不許吃飯的哦。”
“我,我……”陸希凝貝齒輕咬下脣,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者,撅着嘴,“好嘛好嘛,不是姐姐說的,可反正有人這麼說過就對了;而且人家覺得說得很有道理啊,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們女人就要三從四德,哼!”
饒是黃亞娟再好脾氣,此刻也怒了,“陸、希、凝!你上哪兒聽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言論,從今兒起你就給我呆在你的凝香園,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憑什麼。”陸希凝揚着下巴。
“你,你……”黃亞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娘放心,我會帶着弟弟們監督她的。”陸希瑞面色也很是難看,瞧着陸希凝還有反駁的架勢,嘴角微微勾着,“這次就算是爹,也休想給你求情。”
“……人家,人家又沒有做什麼……”陸希凝很是泄氣,拉聳着腦袋。
顯然她也知道自己剛纔那番話很驚世駭俗,可當時自己就不知道是怎麼地腦子發熱就將自己在外面聽過的言論說了出來,早知道這樣就不反駁了。
反正以爹爹的性子,就算他們給自己找的夫家是天上的神仙,他也能挑出刺來;她又何必眼巴巴的,自己找抽。
黃亞娟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後將視線轉向陸希瑞,“你是大夫,待會兒去客院裡看看你舅母和表妹。”
“她們又怎麼了?”陸希瑞對這對極品母女很是沒有好感。
每次來陸家莊都大肆收刮,曾經他們從各地爲凝兒那丫頭收羅來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們來一趟準會消失大半;偏偏凝兒那丫頭又從來都不說,哼,當真以爲他們陸家人是泥捏的不成?
就算是泥還有三分土性呢。
“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是你們的舅母和表妹,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黃亞娟自然看出了自己的幾個兒子頓時沉下去的臉,開口安撫着。
“哼,這樣的舅母和表妹還不如沒有。”年紀稍幼些的陸希冉經歷世事不多,張口更是百無禁忌。
其他幾人雖然沒有說出口可那臉上的表情也差不多了。
黃亞娟張了張口,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這次的事情她們當真是鬧得太過分了,她在心中長嘆了口氣,“辰兒明個兒早朝之後去行宮看看淺丫頭吧,另外跟她道個歉,你舅母和表妹的事情讓她別放在心上。那丫頭雖然表面上看着是個沒心沒肺的,可心思太重,哎……”
“知道了娘。”陸希辰薄脣微微抿着。
“那娘你先好生歇着,我們兄妹就先告退了。”陸希辰將視線投向陸希瑞,見他點點頭,幾人頓時起身。
“去吧。”黃亞娟擺擺手。
隔天,大清早。
天邊剛泛起一抹亮色,霧濛濛的,整個陸家莊都還在一片沉睡當中,張翠蘭、黃翠婷母女邊起身了。
穿着從陸希凝的衣櫃中取出來的銀霓紅細雲錦廣綾合歡上衣,下面陪着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頭頂碧玉雕牡丹分心,兩鬢帶着戴鏤空蘭花珠釵;這可都是錦繡坊和甄寶齋出的珍品。
黃翠婷很是滿意地打量着銅鏡中的身影。
“照什麼照,別照了。”張翠蘭瞧着自家女兒那通身新的打扮;想不到黃亞娟那個賤女人的櫃子竟然都上鎖了,她弄了半天也沒弄開,現在看到自己女兒這通身的打扮頓時有些酸溜溜的。
黃翠婷撅着嘴,“娘……您這是說什麼話吶,您忘了我們今兒可是要進城的,打扮漂亮些,也是應該的嘛。更何況到時候遇上什麼貴人看上了人家,您的身份不也水漲船高了;到時候女兒讓娘住大房子,僕人成羣結隊的伺候着,小小的陸家莊算什麼,還能跟皇家比不成?”
“嘿嘿,婷兒說得是。”張翠蘭點點頭,不過隨即眼中又劃過一道狐疑,“婷兒,我們就這麼離開好麼?”
黃翠婷卻不以爲然,“哎呀娘,爹不是說了在蜀都城的客棧裡等着我們嘛。”
“那行,我去叫上你哥,然後出發。”在張翠蘭心中雖然偏愛自己的女兒,但兒子卻永遠是最重要的。
“娘,爹都說了讓我們先去,哥哥和表哥們好好接觸對他以後的前途有好處啦。”黃翠婷眼珠子飛快地轉動着,“更何況如今陸家小姑姑那可是貴妃娘娘呢,讓哥哥在貴妃娘娘面前露個臉,到時候貴妃娘娘稍微提拔,那可是大大的好處呢。”
聞言,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張翠蘭頓時點頭,“也是,那我們先走吧。”
“嗯。”
母子兩人從陸家莊悄然離開。
早上,陸希凝起牀上,一聲尖叫在陸家莊上空響起。
“怎麼了凝兒?”黃亞娟迷迷糊糊地被自家那戀女成狂的口子搖醒,衣衫還沒穿好呢,打着呵欠。
陸家五位兄弟也前後趕來,瞧着僅着中衣的陸希凝苦着臉坐在軟榻上的模樣也很是擔憂,“妹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陸希凝癟癟嘴,“沒事了,只是被嚇到了。”
“什麼沒事了,小姐您不能每次都這樣。那些東西可是淺小姐指明要送給您的,您怎麼可以這樣……”侍劍撅着嘴,手上還拿着一個空了的梳妝盒,裡面已經空蕩蕩的。
陸希瑞頓時反應過來,面色一沉,“表妹又拿你的東西了?”
“哼。”陸希凝緊緊地咬着脣,如果是其他的也就罷了,那可是姐姐特地吩咐錦繡坊和甄寶齋爲她做的;她,她都沒看上一眼,就……想到這裡,她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吧唧吧唧地就掉了下來。
陸唯風的心頓時抽痛了下,顧不上其他將陸希凝摟入懷中,“乖寶不哭不哭,不就是兩套首飾嘛,阿爹讓人重新給你買好不好,乖寶?”
“纔不是,那是姐姐親自吩咐人做給我了,嗚嗚,嗚嗚,嗝,我,我都還沒看上一眼,嗚嗚,嗝……”瞧着陸希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場衆人總算是回過神來。
“小姐的意思是,錦繡坊和甄寶齋都是淺小姐的?”侍劍忍不住驚呼。
。這丫頭怎地抓不住重點呢?
陸希瑞雖然也很是疑惑,不過想到黃家那對無恥的母女,轉頭看向黃亞娟,“娘房裡沒丟東西吧?”
“沒。”黃亞娟搖搖頭,“娘昨兒將所有的櫃子都上鎖了,那可是淺丫頭親自送來的千年玄鐵鎖,沒有鑰匙就算是摘星神偷也沒有辦法。”
聞言,陸希凝哭得更歡實了。
陸唯風做一個乖寶,有一個乖女兒的,也沒能止住。
“行了,到時候讓小師妹再送你兩套就是。”陸希瑞面色很是難看,話雖如此,可這行爲卻是要不得。
“不,不……嗝,那,那也不是原來的了,嗚嗚,哇……”
“乖寶別哭了,阿爹的衣服乾淨着呢,不用金豆子洗啊,乖寶。”陸唯風拍着陸希凝的背,而後轉身狠狠地瞪了黃亞娟一眼,“娟兒,你嫂子也太過分了;正所謂不問自取是爲偷;她難道就當真以爲我們陸家莊好欺負不成?”
以往也就罷了,其他的事情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只要涉及到陸希凝,他就會變得無比小氣。
黃亞娟也輕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說。
看着陸希凝哭得如此傷心,她也心疼啊,可那是自己的嫂子她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斷了這門親戚不成?她可就這麼一個哥哥。
陸希辰面色也很是難看,別看他表現得對陸希凝很是兇巴巴的模樣,護其短來,也是無人能及的。陸希凝那可是他們整個陸家莊都捧在手心的公主,哼。既然膽敢欺負他們家的小公主,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娘,這次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可是辰兒……”黃亞娟嚅了嚅脣。
“晁鳳使臣送的東西,她區區貧民也敢用得?”陸希辰嘴角微微勾着,帶着三分邪氣,“使臣所贈,規格比御賜尚高一重,娘難道想讓我陸家莊惹禍上身不成?”
轟
這話可是說得有些重了。
其實江兮淺平時也會讓蜀都的錦繡坊和甄寶齋分店給陸家莊送些東西,所以他們都沒將這些放在心上。以往,被黃翠婷拿走就拿走了,可這次……
他們者纔回過神來,這次的東西,江兮淺可是以晁鳳使臣的身份送來的。與其說是江兮淺,不如說是楚靖寒,這東西丟了,那罪名可就大了。
黃亞娟也慌了,頓時面色蒼白,“辰兒,那,那怎麼辦?”
“趕緊讓她們把東西送回來,乖寶的東西就算是扔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陸唯風聲音帶着三分狠色,聽得黃亞娟身子微顫,嫁給他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他以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黃亞娟也很是委屈地紅了眼眶。
“阿爹,這事阿孃也不知曉的,您就別兇了。”陸希冉實在看不過,“娘,這事還是通知舅舅吧。”
“可,可是……”黃亞娟還想說什麼,看到自己五個兒子還有丈夫那黑着的臉,頓時說不下去。
陸唯風輕輕拍了拍懷中還在抽噎的陸希凝,看着黃亞娟,面色嚴肅,“娟兒,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說,你偷偷接濟黃家的事情我也不跟你計較;但他黃家若是就此把我們陸家莊當做冤大頭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陸家莊雖然不少這一星半點兒,可也輪不到他黃家欺上頭來。”
“……”黃亞娟緊緊地咬着牙。
自家哥哥總是被張翠蘭拿捏得死死的,這麼多年她偷偷接濟黃家也是希望自家哥哥能好過些,可是這些事情卻從未瞞着陸唯風的,甚至好多事都是他默許的。
“老爺,夫人,公子們,不好了;呼呼……門,門房說,黃夫人和表小姐在寅時就,就離開了。”侍琴氣喘吁吁地跑進院子。
“哼,溜得倒快。”陸希辰嘴角微微勾着,“偷他國使臣贈禮,不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告上了衙門,呵呵,若是我記得沒錯,還要加上侮辱他國使臣兼準皇妃這一條。”
黃亞娟面色越發的蒼白如紙,“辰兒!”
“娘,黃家母女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時辰不早,兒子要去上朝了。”陸希辰嘴角微微勾着,轉身的瞬間,臉上浮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兒子同意三弟的做法。”陸希辰很是認真地看着黃亞娟。
……
早上的事情就像是個插曲。
因着莫玉柳的突然出現,還有那塊除了顏色,其他都一模一樣的木牌,昨夜江兮淺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眠;待到天邊的啓明星升起,她這才勉強睡了過去。
楚靖寒終於鬆了口氣,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的小女人,嘴角微微揚着。側身將她往懷中攏了攏,讓她睡得更舒服些,然後這才閉上眼。
待江兮淺再次醒來,是被熱醒的;穿上楚靖寒爲她準備好的衣衫,一直守在屋外的若薇聽到動靜趕緊進屋,“小姐,您可醒了。”
“嗯?”江兮淺揉了揉惺忪朦朧的睡顏,“阿寒呢?”
“寒風剛有事找,三皇子就離開了。”若薇臉上帶着笑意,尤其是近來瞧着自家小姐和三皇子之間越發的如膠似漆了,自然是開心的,“小姐,我先幫你挽發吧。”
江兮淺微微蹙眉,點點頭,“弄個簡單的,清爽些。”
“咦,兮兒醒了?”
等江兮淺剛穿戴、洗漱完畢,楚靖寒剛好從門外走進來,看到江兮淺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左右今日無事,怎麼不多睡會兒?”
江兮淺撅着嘴,“熱,睡不着。”
“要不,我讓行宮的侍儀多準備幾個冰盆過來?”楚靖寒薄脣微微抿着,這兩日他的事情頗多,可能沒辦法時時將她帶在身邊,其實江兮淺所在的房間比起其他房間來,溫度已經好很多了。
江兮淺搖搖頭,又打了個呵欠,“唔,瞧你形色匆匆的,發生什麼事了?”
“呵呵,兮兒不是向來喜歡看戲,我帶你去看出好戲如何?”楚靖寒攬着江兮淺的腰做到軟榻上,若薇早在他進來時,就很是知趣地退了出去,末了還很是細心地將房門闔上。
“嗯?好戲?什麼好戲?”江兮淺不解。
“去了不就知道了。”楚靖寒替江兮淺理了理衣衫,點點頭,“我在外大街做涼菜很有名的酒樓定了桌菜,今兒就不在行宮用膳了。”想了想,他又接着道,“帶上若薇和素衣那兩個丫頭吧。”
江兮淺點點頭,這個天沒到用飯的時候,她就備難受,涼菜還好些。
楚靖寒自然知道她這個毛病,不過今天可不是主要來用膳的,想着他心裡很是開心。
蜀都外大街,還是很繁華的。
雖然那些達官貴胄,名流清貴都不屑到這個地方,但正所謂高手在民間,這清水樓就是其中一個。
清水樓的涼菜,那可當真是吃了一次想二次的。
江兮淺坐在清水樓二樓臨街靠窗的包房中,視線剛好可以看到對面的青樓。
“不是要帶我來看戲?”江兮淺眉梢微挑。
“嗯,兮兒可是要看好了。”楚靖寒給江兮淺夾了一筷子的涼拌三絲,那宛若深潭的雙眸深邃無比,好似要將人都吸進去般。
江兮淺招呼小二哥在旁邊給若薇、素衣還有寒風三人但加了個小桌;若是以往,她和若薇、素衣一桌用餐也無妨的,可她不確定,畢竟楚靖寒是皇子,與下人同桌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寒風三人推辭不過。
索性現在兩位主子膩歪着,他們站在旁邊看着反而尷尬,更何況這清水樓的涼菜那可是當真色香味俱全。
“駕駕駕”
江兮淺吃着楚靖寒夾過來的涼菜,頓時眼前一亮,而後就聽見窗外傳來聲聲厲喝,夾着“噠噠”的馬蹄聲。
“籲”
側身從窗外往下,竟然是名身着武士勁裝的女子,她嘴角微微勾着,倒是來了興致。
“西蜀的民風可當真是開放,好好的姑娘也可以逛青樓?”江兮淺歪着頭,難道楚靖寒就是讓她來看這個。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因爲對面青樓的鴇娘出來,連聲輕喝,“姑娘,姑娘,你不能進去,誒,姑娘。”
“滾開,不過區區青樓,本小姐有何進不得。”於青嵐面色很是難看,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雖然她對自己爹爹要和皇家聯姻的事情不滿,不過想着那蘇雲韜也沒有正妃,雖然有些通房侍妾,待她進門之後打發了也就算了。
反正日後,他若榮登大寶,這皇后之位必然是她的;她難道還能指望皇帝能爲她廢除三宮六院不成?
於青嵐面色難看,“可宮裡的侍妾通房是一回事,在外面尋歡作樂又是另外一回事。”
“誒,姑娘,姑娘……”鴇娘扭着腰肢,捏着手絹。
“滾。”於青嵐面色難看。
“哼,這蜀都外大街誰不知道我青樓的王媽媽,既然姑娘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本媽媽就不客氣了;來人吶。”王媽媽那塗抹了三斤白粉的臉頓時變色,而後從青樓大門口的各個角落,立刻出來十數名手握大棒的打手。
於青嵐嘴角微微勾着,從鼻子發出一聲冷哼,“就憑你們,哼!”
手垮在腰間,用力一抽,火紅的鞭子瞬間隨着手勁兒飛出去,“砰,砰砰。”
那些打手三腳貓的功夫簡直不堪一擊,只是十數個回合就全都躺在地上,或抱着腿,或捂着腰。
王媽媽頓時變色,“哎呀,姑娘有話好好說,您看着打來打去的多不合適吶,姑娘您裡邊請,裡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