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柳纖雪極怒的聲音,木婉薇腳步一頓,心中懵然一顫。
她同柳纖雪認識了這麼久,還從未見柳纖雪這般氣急敗壞的說過話。
今日又是柳纖雪及笄的大日子,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纔會將柳纖雪氣得失態。
木婉薇提着裙襬邁進屋裡,先是揚聲喚了句姐姐。
柳纖靈親自迎了出來,只是臉上也沒笑模樣。拉着木婉薇和木婉欣的手進了內室後,沉着面容,往牀榻上一坐氣嘟嘟的不再說話了。
柳纖雪只着了一身淡青色的襲衣在妝臺前坐着,旁邊的如意圓桌上兩個硃紅色的如意托盤,一個上面是條淡紫色的儒裙,另一個上面則是頭面首飾。
木婉薇讓木婉欣坐在一隻小繡墩上後,走到了柳纖雪身後,看着銅鏡內柳纖雪的怒顏小心翼翼的問,“纖雪姐姐,怎的發這樣大的脾氣?今個兒可是你的好日子,定要開開心心的纔是。”
柳纖雪伸出手指,勾住了木婉薇的袖擺,咬着脣,嘟着嘴,“我是氣不過!孃親爲何讓那些個沒臉的進了鎮國公府,就應亂棍打出去纔是。”
“這……”木婉薇眨了眨雙眸,結巴道,“她們到底是姨表姑娘,前來觀你的禮,哪兒有用棍棒打出去的道禮?”
柳纖靈在一旁邊接了話,氣沖沖的道,“什麼表姑娘,幾個不知道從哪個樂坊裡冒出來的下作東西,竟是也敢蹬了鎮國公府的門兒!”
木婉薇目瞪口呆,她知道柳纖靈厭煩季解兩家的姑娘,卻沒想到柳纖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正巧柳纖雪身側的大丫鬟半夏進來上茶擺糕點,見木婉薇聽得糊塗,對她小聲道,“表姑娘,二姑娘說的不是季家表姑娘和解家表姑娘,而是,而是昨個兒,西府老太太帶來的幾位姑娘……”
原柳府在鎮國公府的西面,府內的丫鬟婆子在提及時皆是叫老宅一句西府。
半夏開了口,柳纖靈也不再憋着了,氣沖沖的將這事兒的原委說了一遍。
原來季柳氏和解柳氏在年初前來鎮國公府拜訪之後並未走,而是居在了柳府中。她們可不是單純回孃家住着,而是多次同柳老夫人說三道四,讓柳老夫人逼着鎮國公答應柳景盛和季夢蝶的親事或是答應將柳纖雪或是柳纖靈中的一個嫁到季家或解家中去。
柳老夫人自認是鎮國公的老孃,對這種親上加親的事並不反對。未曾思量就答應了下來,然後多番讓奴才將鎮國公叫到柳府去,向鎮國公施壓。
鎮國公是何等人物,十幾二十年前就沒將柳老夫人這個生母放在心上,此時更是不會答應這樣的糊塗親事。
柳老夫人氣得發抖,一頂不孝的大罪名就扣在了鎮國公的頭上。
鎮國公回答的倒是乾脆,畢恭畢敬的道,“母親,他們四個雖爲我所生,親事卻由不得我做主,定要皇上親自下了明旨指婚才行。若大妹妹和三妹妹想成這門婚事,便讓她們去求了皇上聖旨吧。皇上明旨一下,兒子馬上籌備婚事,不管是嫁是娶,兒子都應承着。”
季解兩家是什麼樣的門戶,在朝中連個做官的都沒有,又有何臉面能求得皇上下旨賜婚?柳老夫人雖然知道這是鎮國公的推脫之詞,卻再沒有理由胡攪蠻纏下去。
只能將季柳氏和季解氏叫到身前,好言相勸讓她們死了這份心。並大罵季柳氏,若不是她當初私自毀了柳景盛和季夢蝶的娃娃親,又何必鬧到現在的地步。
求親不成,季柳氏和解柳氏沒在柳府中久留,次日便回了各自的夫家了。
鎮國公府的人皆是以爲這事就這樣算了,卻沒想,就在柳纖雪及笄的前一日,柳老夫人竟是帶了四名貌美如花的少女蹬門了。
也未賣關子,直言對鎮國公夫人道這是她親自挑選的身世清白的良家女,是專門送來給鎮國公做妾,給柳家開枝散葉的……
木婉薇未等聽完,已是氣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忍不住瞪圓了眼睛怒道,“老太太怎麼能這樣!舅父舅母十數年間相互扶持,琴瑟合鳴,是多少人羨慕的佳話……”
半夏拉着木婉薇在繡墩前坐下,給她倒了杯溫茶後,輕聲道,“這事,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剛剛知道的,所以才氣成了這副模樣。”
“太太怎樣……老爺怎樣說?”木婉薇擡頭問道。
“太太倒還如往日一般說笑,老爺昨個兒出去今個兒纔回府,只知道西府老太太來了,卻不知有這麼一回子事兒。”半夏如實道,“那四個,四個,被太太安排到客房中去了……”
“姐姐,”木婉薇拉了柳纖雪的手輕搖,道,“你彆氣壞了身子。舅父還未表態,這事兒怎樣定論還說不準。”
“怎麼定論?”柳纖雪咬着下脣,眼裡閃爍着一抹怨氣,“我爹能說沒有皇上的聖旨他不敢輕易做主我們兄妹幾個的婚事,還能說了沒有皇上的的聖旨不敢私自納妾?他要是真要拒絕,老太太肯定要說我爹不孝,說我娘善妒。”
“爹要是敢應了這事兒,”柳纖靈小手一拍牀榻,“我就不認他了!我寧願同娘回邊關去過清苦日子……”
木婉欣嚇得一哆嗦,小跑着來到柳纖靈的面前,拉了她的手問道,“你爲何生氣?”
柳纖靈拉着木婉欣在自己的身邊坐下,聲音乾癟癟的道,“我沒生氣,沒生你的氣。”
屋裡正沉寂着,守在外面的丫鬟輕喚了聲,“李嬤嬤,您來了。”
柳纖雪馬上收了怒容,如無事一般拿了妝臺上的梳子,站起身向門口迎了過去。柳纖靈亦是拉着木婉欣起身,垂下了頭。
片刻,李嬤嬤帶着兩名丫鬟走了進來,沒等柳纖雪福禮,先是屈膝問安,擡頭看了柳纖雪一眼後,笑了,“大姑娘,今個兒是您的喜日子,眉宇間怎麼掛了絲陰鬱?”
柳纖雪彎起嘴角笑了,“李嬤嬤,我有些緊張。”說着親暱的拉着李嬤嬤的手,含羞道,“我自小在邊關野慣了,怕出去見了那些子夫人姑娘的,不知邁哪條腿。”
木婉薇站在角落裡,擡起小手猛揉了幾下自己的小臉,算是將僵着的小臉揉開,露出了絲笑意。她此刻十分佩服柳纖雪,不過是眨眼之間,竟能將怒氣收得絲毫不剩,還能露出那般嬌羞的笑臉來。
柳纖靈雖小,在這面子功夫上卻也要比自己強上許多了。低頭再擡頭,臉上亦是掛了天真的笑容。
李嬤嬤拉着柳纖雪的手讓她在妝臺上坐下,接過梳子後慈笑道,“大姑娘,不必緊張。吉時快到了,讓老奴來給您挽髻吧。”
柳纖雪握住了李嬤嬤的手,詫異的道,“李嬤嬤,這怎麼敢?”
李嬤嬤是皇后身邊的貼心人兒,一雙手只侍候過一個主子,柳纖雪哪敢讓她給自己挽髻?
李嬤嬤卻是一笑,讓柳纖雪坐正了後,笑道,“什麼敢不敢的,能爲大姑娘挽髻,是老奴的榮幸,大姑娘只別嫌老奴笨手笨腳的就好。”說着散開了柳纖雪的烏髮,邊用梳子通開,邊輕聲慢語的道,“大姑娘不必緊張,所來的夫人姑娘也不過都長了一雙眼睛一張嘴而已。您出去後,只管往前走往前看,不必理會她們。有人喚您您也不必迴應,在這種場合做出不適合之事的夫人姑娘,以後您疏遠着些,同她們走得太近,有失您的身份……待睿老王妃給您簪了髮釵,您就跟着睿老王妃走,她讓您同誰說話,您就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