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園外,身着青色裙襖的大肖氏跪在水渠的旁邊落淚,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擦着眼角,哭一哭,顫三顫。
在她身邊,跪着的就是臉色發青的玉姐兒。
相比大肖氏,玉姐兒穿得要單薄許多,只着了一件小杉,連件褙子都沒套。秋風一送,被凍得直打顫。兩小小手緊緊的拽着膝上的裙襬,已經沒了血色。
大肖氏本是小聲嚶嚶的哭,擡眼間瞄到有人從花園的小路上往這邊來,也顧不得那是奴才還是主子,只扯開了嗓子嚎,一邊掐玉姐兒的右臉,一邊大罵,“你個下賤胚子,你算是什麼東西,竟敢打你嫡姐。今個兒欣姐兒要是不原諒了你,我,我非打死你不可!”
玉姐兒右臉被扯得老早,痛得嚎啕大哭,對着紫薇園裡哭喊道,“欣姐姐,妹妹一時糊塗,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了妹妹吧。妹妹再也不敢,您是主子我是奴,以後妹妹給您當丫婢使喚……”
“誰是你姐姐,就你個姨娘養得你也配!”大肖氏一巴掌抽到了玉姐兒的後背上,罵得更狠了,“那是你主子!”
“娘……”玉姐兒回頭看大肖氏,邊咧着嘴哭邊委屈道,“別人作踐我,你也作踐我,我哪點不比那個傻子強……”
‘啪’的一聲,大肖氏一巴掌落到玉姐兒的臉上,吼道,“叫姨娘!”
承大奶奶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將大肖氏母女的種種作爲看了個一清二楚。就連玉姐兒叫得那聲娘,亦是聽得真真兒的。
石榴扶着承大奶奶的手臂,低聲譏諷了句,“都說蘭姨娘是個腦子鏽鈍的,如今看來也不是啊?還知道負荊請罪來了,只是大老爺已經帶了田姨娘上任去了,她這般做狠模樣又給誰看?”
承大奶奶身材嬌巧,相貌玲瓏,雖還沒入冬,卻披了件錦緞製成的棉披風。
聽了石榴的話,承大奶奶將手中滾燙的手爐往微隆的小腹上貼了貼,笑了,“自不是給大老爺看的了。此時,你我走到這裡,便是給你我看的。過會兒,別的主子奴才走到這裡,就是給別人看的。反正,她這樣的行舉最終是會落到老太太耳裡的。”
“呸,裝模做樣!”石榴滿臉不屑,“若真是想請罪,就不能進到屋裡去好好說?聽聞欣姐兒是個癡兒,所以玉姐兒纔會欺負到她的頭上。如今想要讓一個癡兒說句原諒的話,不是難爲人嗎?”
“欣姐兒是癡的。”承大奶奶往紫薇園裡努了努嘴,輕聲道,“那五姑娘可是個通透的,你以爲這母女倆真是哭着讓欣姐兒原諒呢?”
提到木婉薇,石榴突然湊近承大奶奶耳邊低語了句,“奶奶,聽聞那五姑娘命中帶克的……”
承大奶奶點點頭,向另一條小路走去,“所以,和咱們無關的事咱們還是繞着走吧。”
說罷,主僕兩人繞了另一條小路離去了,如沒看到跪在秋風中痛哭的那對母女一般。
見四周再無人了,大肖氏不哭了,用手揉了兩下玉姐兒被掐紅的臉蛋,小聲道,“只有此時忍下了這番屈辱,日後你父親纔會對你多一點憐惜。他即是氣你給了那傻子一耳光,你就把這個面子賣回去。我的心肝,你要是這點罪都受不了,以後可要怎麼辦啊?”
玉姐兒連連抽噎,聽了大肖氏的話後微微點頭,“我,我明白了。”
須臾,從荷塘那邊又過來了幾個人,大肖氏便又開始對玉姐兒打罵上了,母女兩個哭得肝腸寸斷。
紫薇園內,秋錦的臉都氣青了,幾番想出去將這對不要臉的母女罵走,卻都讓屈媽媽攔下了。
大肖氏帶着玉姐兒來請罪,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們是真心認錯。如果秋錦出去將她們罵走,那理虧的就是木婉薇姐妹了。
芍藥十指扣進髮髻裡,咬牙切齒的問,“那怎麼辦啊?難道讓她們在這裡一直哭下去?紫薇園前的小路是進花園的必經之路,一向人多……”
木婉薇亦是氣得渾身發抖,可她卻強裝着鎮定。無故摑了木婉欣一耳光,自己還沒去找她們去自由,她們卻藉故欺上門了!
木婉欣本是趴在牀上睡着了,卻被大肖氏那一陣又一陣的大哭給吵醒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揉揉眼睛醒了神後拉着七巧玩羊骨。
木婉薇在心中斟酌了良久,最後回頭問木婉欣,“欣兒,玉姐兒正在外面跪着給你請罪,你可是要原諒她?”
木婉欣回頭甜甜的笑,問道,“孃親,什麼是原諒?”
“就是,你走出去,對跪在地上的那兩個人說,‘你們起來吧,我不怪你了。’”木婉薇耐心教道。
成其讓大肖氏跪在這裡做樣子博同情,倒不如忍了一時之氣出了那句原諒的話,也好讓下人覺得她們姐妹並非小氣得理不饒人。
木婉欣歪了頭,皺着眉毛道,“我說了這句話,她們就不在這裡哭了嗎?”
木婉薇連連點頭,她們要的不就是一句原諒嗎,說了,自然就離去了。
木婉欣向來聽木婉薇的話,裡馬扔了手裡的羊骨翻身下牀,趿拉着一雙薄繡鞋就跑出去了。七巧忙拿了件披風追在後面,高聲喊道,“欣姐兒,披件衣裳!”
木婉薇亦是連忙下牀,顧不得整理衣裙也追了出去。
木婉欣三兩步跑出紫薇園,對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肖氏和玉姐兒說,“你們起來吧,我原諒你們了。”
大肖氏的哭聲嘎然而止,抹着眼淚問道,“你真不怪玉姐兒了?”
七巧將披風披到木婉欣的肩膀上,對大肖氏道,“蘭姨娘,欣姐兒已經不怪玉姐兒了,你們就快快起來回去吧。”
大肖氏推了身邊的玉姐兒一把,道,“還不快謝謝你姐姐?”
玉姐兒擡頭看向木婉欣,問道,“你真原諒我,不怪我了?”
木婉欣看清玉姐兒的面容後微退了一步,咬住嘴脣,不說話了。她雖然癡,可對傷害過自己的人卻記憶很深。
大肖氏見狀一揚帕子,又嚎了起來,“玉姐兒是有錯,可她都跪着給你請罪,我也打罰她了,你還要如何不饒人?難道真要將玉姐兒逼死纔算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