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薇心中是真的絕望了,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今,這橫在她眼前的明刀,讓她們一衆老弱婦孺無力招架。
她此時唯一所想,便是用自己去拖住些許時間,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她知道自己此舉不過是以卵擊石,可這種時候若再不拼一拼,那就真是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她和江頊的孩子,一定要保住一個。
抖着雙腿,木婉薇走到殿門口,擡手放下棉門簾後,止步站在了那裡。
看着明晃晃宮燈下,橫屍在雪地中,迴廊上的宮女太監,聞着鼻側濃濃的血腥味兒,她忍不住捂着胸口乾嘔起來。
止住後,只覺得雙耳嗡嗡鳴響,後背生出了層冷汗。扶着迸濺上血滴的宮門,她緩緩坐在了門檻上。
擡頭看了一眼提刀站在迴廊下的將士,虛弱着聲音道,“你無非就是想要我的命,我既是敢走出來,那就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提刀的將士止住了腳步,本猙獰的臉上挑起一絲笑意,“世子妃誤會了,卑職只是奉三皇子殿下之命,請世子妃和小公子回府上做客……”
木婉薇冷笑,“做客,你們三皇子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特別。從皇宮裡生出‘請’人不說,還提刀害人性命無數……”
“世子妃聰慧,自是明白這其中的原由。”那將士笑了,將目光看向了正殿之內,“還請世子妃起身,讓卑職將小公子請出來……”
木婉薇沒動,將頭倚在殿門上,輕喘着道,“我累,走不動了……”
那將士收了臉上的笑意,寒聲回道,“那就恕卑職無理了……”
“你們有禮過?”木婉薇冷笑一聲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她不會讓,死也不讓,她要拖,拖到不能拖的最後一刻。
耳聽着那名將士向自己走近的腳步聲,抖着身子的木婉薇落淚了。
江頊說過,這次的事過了,就帶着她遠走天涯,再不回京都。
如今看來,江頊,只能孤身一人浪跡了……
木婉薇突然覺得心疼,沒了自己,江頊要怎麼辦?會不會哭?她還從來沒見江頊哭過,無論面對何樣的大事,他都是笑着……
正想着江頊往日裡的音容笑貌,木婉薇突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隨即,是利刃相碰到一起的聲音。
她心中一喜,連忙睜開眼睛。見原本向自己走來的那名將士,此時已是被斬於迴廊下面,身首異處。而自己身前站着的,是提着一把滴着鮮血利劍的江頊。
院落裡,江頊帶來的人同先前的亂黨混鬥在一起,兵器的磕碰中,不時的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江頊回頭,對木婉薇笑了。他將沾了血的左手在袍子上擦了擦,然後蒙在了木婉薇的雙眸上,輕聲道,“閉上眼睛,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殺人。”
木婉薇點頭,一直抖着的心終是慢慢平穩下來。她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眼淚卻越流越兇。
輕蹭了下江頊的手心後,她顫着聲音問道,“江頊,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哭?”
江頊被問得心中一抖,盯着木婉薇看了須臾,回問,“你捨得讓我哭?”
木婉薇輕笑出聲,連連搖頭,“不捨得。”她不想死,也不想讓江頊哭。
她剛剛想了想,江頊哭起來一定非常難看。最起碼,會毀了江頊一直以來在她心中的絕色公子形象。
見木婉薇笑,江頊心中鬆了口氣。確定木婉薇將眼睛閉實了,他轉身跳下回廊。手中長劍,直直刺向了一個士兵的咽喉。
江頊的加入,加速了叛黨落敗的速度。不過片刻,那些助三皇子做下謀逆之事的士兵便只剩下了一半。
眼見着已方落敗,剩下的人紛紛丟下兵器,束手就擒。
江頊眼眸微斂,將手中的劍攥了又攥。轉過身後,對身後等他指示的將士淡淡的吐出一個字,“殺。”
他若晚來一步,自己的妻兒已是成了他們的刀下之魂。
他不是君子,在這種時候不想要什麼理智,更不想聽什麼刀不刃虜的大道理。
幾聲利器入肉的聲音中,江頊再次來到木婉薇的身前。扔到手中的劍,他把雙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對一直緊閉着眼睛的木婉薇道,“薇兒,外面冷,我帶你進去。”
說着,蹲下身子去抱臉上還帶着淚水,嘴角掛着一絲笑意的木婉薇。
只用手輕輕一碰,本倚着殿門坐着木婉薇直直的向後仰了過去……
江頊的心一下子慌了,他連忙將木婉薇接住,抱在了胸前後輕喚木婉薇的名字。
木婉薇軟軟的依在江頊的胸前,嘴角的笑甜甜的。那神情,彷彿在輕聲問江頊,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哭……
江頊心中的恐懼一下子升到了極點,他紅着眼圈,咬着牙將木婉薇抱起往殿裡走。
皇太后帶着一羣奴才從內殿中迎出來,看着江頊抱着暈過去的木婉薇進來,連聲道,“頊兒,她會沒事,定會沒事……”言罷,怒了神色,對身側的宮女怒吼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御醫!”
“當然會沒事,一定會沒事。”江頊強壓着心底的恐懼,似在對皇太后說,又似在對自己說,“她不會有事。”
將木婉薇輕輕放在牀榻上,讓青梅幽棠好生照顧後,江頊大步走出殿外,縱身向太醫院跑去……
木婉薇昏迷了整整一日,當她醒來時,宮中叛亂已平,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江頊守在木婉薇身邊整整一日,一眼未合,水米未進。直到看見木婉薇顫着睫毛,睜開了眼睛,如尊雕塑般的他纔有了動作。
見木婉薇先是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江頊啞着嗓子,安慰道,“沒事,咱們孩子很好……”
在去太醫院的路上,江頊已經悲痛在心中做出要娘不要孩子的決定。可到底是老天眷顧,御醫說木婉薇雖動了胎氣,可未見紅,問題不大,只是餘下的日子,要在牀上靜臥度過。
木婉薇安下心來,靜靜的看眼中帶着紅血絲,下巴上全是胡茬子的江頊許久。千言萬語,最後匯成了一句話,“現在如何了?”
她知道定是朱佶贏了,可還是想親耳聽聽。
江頊本不想說這個,見木婉薇堅持,也就沒瞞着。在宮女侍候木婉薇用過清粥,又喝了安胎藥後,他將事情的結果略略的講了一遍。
皇帝還是皇帝,朱佶還是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已是被皇帝下旨關入了宗人大院,成爲了階下之囚。
木婉薇詫異,朱佶竟是沒有趁着這個機會登基爲帝!她還以爲現在的北元,已經換了君王呢。
“沒有差別,皇上病重,朱佶監國。”江頊回道,“等上幾個月,朱佶爲帝是正大光明之事。今日爲帝,和朱哲朱宇還有何區別?”
木婉薇一想也是,輕輕側過身子,一雙美眸看向江頊微腫的眼圈,輕笑着問道,“江頊,你是不是哭了?”
江頊的嘴脣抿緊了,半天沒有回答。
木婉薇將手指點到江頊還紅着的眼圈上,心情大好的又問了句,“說啊。”
江頊脣抿得更緊了,道了句出去把啓哥兒抱過來後,落荒而逃。
木婉薇靜靜的看着江頊離開的方向,沒心沒肺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