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是皇太后獨居之所,地方很是寬敞。木婉薇被安置在了西偏殿之中,而啓哥兒,則被安置在了東偏殿之內。
木婉薇聽聞後皺緊眉頭,西偏殿足夠大,除去內殿外殿,還有兩間配置齊全的廂房和一間書房。啓哥兒和她住,全然住得開,根本沒有必要將啓哥兒再安置到別處去。
隨同在她身邊的醫婆如是開解,“您的身子越發沉了,啓哥兒正是頑皮好動的時候。他一鬧,您還怎麼休息的好?再說,居在同一個宮中,世子妃隨時都可以過去看看。太后娘娘這也是一番好意……”
這幾句寬慰這詞,前面的都是廢話,最後一句纔是重點。
居處,是太后娘娘親自安排的。這是她老人家一番好意,不能質疑,應該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纔對。
木婉薇垂下眼簾,輕撫着小腹不再說話了。
雖在同在一個宮中,可這一東一西兩處偏殿,卻是要躍過三道院門,一處長滿花花草草的小花園,兩段石子路和三條九轉回廊……
如今她的身子一日沉過一日,想要去看一眼啓哥兒,何其困難。
醫婆出去後,木婉薇將正在收拾箱籠的青梅叫到了身旁,讓青梅收拾齊妥後去東偏殿裡侍候。
皇宮不比別處,她和啓哥兒進宮,只帶了四個奴才。青梅幽棠是侍候自己的,奶孃和一個小丫鬟是侍候啓哥兒的。
青梅也是侍候木婉薇幾年的了,雖比不得合子秋錦那般懂木婉薇的心思,可木婉薇要是皺個眉,卻也能猜出三分大概。
此時見木婉薇這般,青梅輕聲細語的勸道,“姑娘,這畢竟是宮中。早前來時,我聽醫婆說過,宮中的皇子公主都不是同妃嬪居在一個殿裡的。就像咱們在府裡時,啓哥兒不是一樣居在偏院?這,不過地方大了點兒罷了……”
木婉薇看着身側小几上那套精緻小巧的茶杯沒有說話。
她不是宮中妃嬪,只是江頊的妻。她來宮中是做客,只想啓哥兒在自己的身側,睜眼時能看到啓哥兒的笑臉,閉眼時能聞到啓哥兒身上的奶香。
只有這樣,她才能心安。
長聲一嘆後,木婉薇將心思從這事兒上移開了。如今這個境地,她無力抗爭。
轉過頭,她對青梅細細叮囑道,“以後說話,莫要‘我’來‘我’去了,要自稱奴婢。宮中不比王府,定要事事小心,處處留意纔是。”
青梅機靈通透,馬上回道,“奴婢這就去啓哥兒那裡侍候,閒暇時,抱着啓哥兒來給姑娘請安。”
青梅轉身離去後,木婉薇也起了身。宮殿安置妥當,她要去同‘病’中的皇太后謝恩。
木婉薇雖在孕中精神不濟,也卻一眼看出皇太后根本無病。她不怪江頊騙自己,現在,她只擔心江頊遇到了什麼過不去的難砍兒,不然,怎麼會連自己都騙。
進宮時江頊說的那番話,雖是笑着說的,語氣裡卻滿是疲憊,大有避世之意……
皇太后正在逗着啓哥兒玩,見木婉薇進來了,如以往一樣親切的打了招呼。掃到木婉薇眼圈微紅,笑了,“怎麼,這才進宮就想家了,還是想安慶世子了?這不是剛走嗎,還不到一個時辰時,等他得了閒,自會來看你的。”
木婉薇在臉上掛了兩分紅潤,沒有否認,笑笑回道,“臣妾小家子氣,讓太后娘娘見笑了。”
皇太后笑着道了句夫妻本就應該這樣,讓宮人將啓哥兒抱下去玩兒後,將木婉薇叫到她身邊坐。
木婉薇扶着腰緩緩走到皇太后身前,眼睛的餘光卻一直跟着啓哥兒出了宮殿……
皇太后看到了,卻沒點明。吩咐宮女給木婉薇上了茶點後,同木婉薇話起家常來。多數是育兒經,皇太后這一生生下了三女兩子,對如何撫育孩子還是很有心德的。
都是當孃的,一談起孩子就收不住。聊上一盞茶的功夫兒後,木婉薇本緊張不已的思緒放鬆不少,臉上也漸漸有了笑意。
宮中的日子安靜平淡,就似一盞沒有任何滋味的溫開水。
木婉薇每日所做,便是一早一晚,扶着腰去同皇太后略說一會兒話。其餘的時間,全是自己的,最初幾日,她還能撐着身子膩在啓哥兒那裡多待會兒。後來身子越發疲倦,便做罷了。還好,皇太后體恤,讓宮人一日裡將啓哥兒抱給她看兩次……
日子轉眼間霜染楓葉,離安慶王爺的千秋也只剩下了三日的時間。
心中懷着一絲希望,木婉薇去探皇太后的口風,想借着這個機會帶啓哥兒出宮。
皇太后聽木婉薇略略說完後,慈祥的笑了,“是應該給安慶王備份兒厚禮送過去,這些年,當真是勞累他了……”
然後,將話題岔到了啓哥兒已是長了八顆牙齒上。如今吃奶水,可是會咬奶孃的奶頭了……
木婉薇帶着笑附和,心中長長一嘆,知道自己短期內是出不去宮了。
最快,也是自己臨盆前。
同皇太后又略說了幾句話後,宮女進來通傳皇后來了。
木婉薇連忙起了身,在皇后走進來時,福下身去請了安。她在宮中居了一個月,正面同皇后相見,還是第一次。聽說是病了一個月,一直在鳳儀宮中休養着。
皇后親手將木婉薇扶了起來,笑容滿面的問木婉薇在宮中居的可是習慣。若是無事時,可去風儀宮中去同她說話聊天。
鳳目在木婉薇的小腹上輕輕掃過後,話鋒一轉,笑道,“安慶世子妃好福氣,這一胎,又是個男孩兒吧。”
木婉薇擡眸看了眼皇太后的神色,對皇后柔柔的回道,“御醫倒是給診過,他說倒是有六成像是個女孩兒……”
皇后拍了兩下木婉薇的手背,道了兩句女孩兒更好後,轉身去同臉色變得沉陰,只低頭喝茶的皇太后去說話兒。
木婉薇看了這對婆媳神色一眼,福身告退了。順着抄手迴廊往西偏殿緩緩走,走一步歇三歇,待到要進了西偏殿的拱門兒時,突然瞄見青梅抱着啓哥兒,在嬤嬤的引路下進了正殿。
木婉薇握着帕子的手攥緊了,皇后給皇太后請安,抱啓哥兒過去做什麼。
醫婆亦是掃到了一眼,對木婉薇笑了,“宮中可是很久沒有啓哥兒這般大,又招人疼的孩子了。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歡呢……”
木婉薇挑起脣角一笑,轉身進了西偏殿。
坐在外殿中沉思了約半個時辰,醫婆端了碗安胎藥給木婉薇喝。喝過安胎藥後,她躺在牀榻上睡了近一個下午,直到晚膳時分,才被幽棠叫醒。
有孕後,木婉薇是貪睡。可自進宮後,便睡不踏實。如今日這般,能在白日裡一睡睡了近兩個時辰,中途連醒都沒醒過,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面對木婉薇疑惑的目光,醫婆坦然承認,她在安胎藥里加了寧神助眠的藥。
末了,對木婉薇道,“世子妃,您如今是雙身子,有些事應該勞心,有些事,就應該放放。太后娘娘心疼您將您接在宮中養胎,您莫要辜負了太后娘娘一番好意……”
木婉薇心中苦澀,這種心疼,她寧願不要。可這話,她說不出……
用過晚膳,宮人掌燈的空檔,青梅頂着一身寒氣跑回來了。
如往常一樣,略略說了啓哥兒這一日過的如何,宮人們的神色如何等等。
木婉薇則是將一直守在身邊兒的醫婆支開,問她午後離開那會兒,青梅將啓哥兒抱到正殿中去後,皇太后和皇后都說了些什麼。
青梅小聲兒回了句,“皇后將啓哥兒抱在懷裡看了會兒就還給我了,再后皇太后就讓我抱着啓哥兒退下了。”聲音一頓,青梅將聲音壓得更低,“我進去那會兒捎到了一耳朵不應該聽的,皇后正按着眼角哭呢,說什麼她真不知情,萬不敢做出大逆之事。太后將她禁足一個月,她心中冤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