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哥兒平日裡是個很活躍的孩子,只要晚上睡得好,白日裡顯少有一連睡上一個時辰的時候。
今日這般能睡,奶孃最初將原因歸於天氣太過炎熱。這樣的酷暑,連個大人都不免瞌睡,又何況是個幾個月大的孩童。
因此,一衆丫鬟婆子們也未太過留意。
到了啓哥兒往日裡吃奶的點兒,奶孃抱過睡着的啓哥兒餵了會兒,見啓哥兒還不肯睜眼睛,就任着啓哥兒又睡去了。
就這樣,啓哥兒從木婉薇出門兒後不久,一直睡到了木婉薇回來。
其實木婉薇去看啓哥兒那會兒,奶孃就忍不住心虛了。她貪了懶,這一日就任啓哥兒這樣睡着,都沒說叫一叫讓啓哥兒別睡了。
木婉薇回房休息後,心中慌慌的奶孃又將啓哥兒抱過來餵了奶水,見啓哥兒閉着眼睛吃得甚好便將心又放下了。
可到了戌時,奶孃再將啓哥兒抱起來餵奶時,啓哥兒卻將小嘴閉得嚴嚴的不肯叼奶頭兒了。
奶孃這才驚覺不好,搖了幾次啓哥兒,啓哥兒軟着身子沒有任何反應。
這會兒天色已晚,合子和幾個有家室的媽媽都已經下差出府,木婉薇身前侍候上夜的大丫鬟是櫻桃。
奶孃心中焦急,便將這事兒告訴了櫻桃。
這事耽擱不得,櫻桃雖知道自己嘴笨,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措辭,將事兒緩緩的同木婉薇說了。
櫻桃說的再緩,木婉薇心裡也是承受不住了。她匆匆下了牀榻,連件衣裳都顧不穿就往啓哥兒的房裡跑。
這會,啓哥兒的房裡燈火通明,平日裡幾個侍候着啓哥兒的丫鬟婆子都一臉凝重的圍在牀榻前。
看到木婉薇擰着眉頭進來,低頭退到一邊兒,給木婉薇讓了路。
啓哥兒的奶孃,正坐在牀榻上抱着啓哥兒在輕晃,一邊晃一邊叫啓哥兒的名字。
木婉薇兩步上前,輕輕的將啓哥兒接到自己的懷裡。忍着心底升起的恐懼,她抖着手去拍啓哥兒紅撲撲的臉蛋,一連喚了幾聲啓哥兒。
啓哥兒緊合着眼睛,對木婉薇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
木婉薇皺緊眉頭,將指甲掐在了啓哥兒的人中上。直在啓哥兒的鼻下掐出了一道血印子,啓哥兒的身子才微微顫動了下。鬆了手,身子又軟了下去。
此時木婉薇的心裡,已經不是一個‘慌’字可以形容的了。她儘量穩着神色,擡頭讓櫻桃去自己房裡拿牌子,馬上命人去請屈郎中。
待櫻桃轉身出去後,她忍着吐,壓着心底的慌意,將啓哥兒的渾身上下都輕摸了一遍。
額頭涼涼的,和往日無異,並沒有發熱。小手溫熱,帶着絲絲的潮意,也屬正常。
摸到軟棉棉的小腳,木婉薇心中一顫。小腳是冰涼的,沒有一絲熱乎氣……
木婉薇把啓哥兒放到牀榻上,將啓哥兒的腳抱在懷裡搓了又搓。自己的手掌都搓的發燙了,啓哥兒的小腳兒上依舊沒有一絲暖意。
心中的恐懼升到極點,木婉薇猛的一下將啓哥兒小小的身子在懷裡抱緊了。擡眸間見平日裡幾個侍候啓哥兒幾個丫鬟婆子還愣愣的站在那裡不動,忍不住對她們一連喊了四個滾字。
剛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芍藥連忙將木婉薇給勸住了,低下頭看了眼啓哥兒,言說木婉薇抱得太緊了,伸手將啓哥兒抱了過去。然後對眼中滿是恐慌的木婉薇道,“姑娘……您定要穩住了心神。萬不要屈郎中來了後說啓哥兒無事,您倒把自己的身子傷了……”
木婉薇癱坐在牀榻上,將貝齒狠狠咬在了手腕上。她既恨又怕,恨那些對啓哥兒下如此毒手的人,怕啓哥兒再也醒不過來。
芍藥商量着讓木婉薇輕口,哽咽勸道,“姑娘,您現在是雙身子……定要顧全自己,定要顧全自己……”
木婉薇眼眸動了動,是啊,啓哥兒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爲何在自己帶着身子的時候出事?
也就是說,那人的目的不僅僅是啓哥兒……
是誰?木婉薇緊緊咬着牙關,含着淚水的眼眸眯得緊了。是安慶王妃,司徒靜姐妹,還是賢嬪或是皇后?
“姑娘,鬆鬆口……”芍藥見木婉薇的手腕滲出血絲,輕輕將啓哥兒放到牀榻上,抖着手去碰木婉薇被死死咬住的手腕,輕聲道,“血,都出血了……”
血腥味一入口,木婉薇胃中一陣翻騰,捂着嘴狂吐起來。
芍藥連連拍木婉薇的後背,對同她一直跑進來的青梅和幽棠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拿漱口的清茶和梅子!”
青梅首先反應過來,哦了兩聲後轉身跑了出去。幽棠則是從一側的小几上抓了把團扇,輕輕的給木婉薇扇風。
櫻桃傳完話回來,一進屋兒便看到木婉薇煞白的俏臉和帶着血牙印的手腕。
心中一怒,脾氣上來了。兩步上前,將立在一旁不敢擡頭,身子正打着哆嗦的奶孃罵了一頓。尤不解氣,又插腰罵起那個做下這種卑鄙手段的人,“不知是哪個遭天殺的,竟是敢……”
“櫻桃……”芍藥猛的打斷櫻桃的話,擡眸看了屋裡還立着的幾個丫鬟婆子,挑挑眉道,“去打盆熱水來……”
若真有人對啓哥兒做下手段,那十有八九是啓哥兒身邊的人。櫻桃這般嚷嚷,會打草驚蛇。
櫻桃不笨,只是反應略慢一些。聽了芍藥的話後忙改了口,“……不知是哪個遭天殺的,竟是敢將菜油滴到臺階上,害得我差點滑倒了。”
說罷,轉身出去打熱水去了。
含了顆酸梅後,木婉薇輕輕靠在了牀榻上。她左手輕輕握着啓哥兒的小手,心亂的無以復加。嚥下兩口口水後,將右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不痛,卻和揣了塊冰一樣。
不用郎中來看,她也知道自己這是動了胎氣。若不趕快診治,只怕腹中這個孩子不保。
木婉薇努力的平息着呼吸,不讓自己動心思自己去想任何事情,吩咐青梅親自守着去熬碗安胎藥來。
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輕輕眯上眼眸,問打了熱水回來的櫻桃,“屈郎中還有多久才能到?”
她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牀上這個昏睡着的的,還是腹中這個剛剛紮根兒的。
櫻桃見木婉薇額上滲出一層虛汗,連說了兩聲快了,轉身出去打探消息了。
誰知纔剛跑出兩步,迎面就撞到了一個人。雙雙跌倒之後,櫻桃才發現那人是安慶王妃。
安慶王妃也沒怪櫻桃的毛糙,扶着赫嬤嬤的手就進了屋。見到坐在牀榻前的木婉薇,張口就問,“怎的,啓哥兒昏睡了一日還未醒?爲何不早些說,也好早些去請郎中來看?”
木婉薇輕輕挑眉,睜開雙眸,將刀子般凌厲的目光掃向了安慶王妃。
這事兒才發生不到半個時辰,蘭苑裡的人又沒到處嚷嚷,安慶王妃是如何知曉,又來得這般快的?
這是不是說,對啓哥兒動手的就是安慶王妃。她此番來,是來查看成果了?
安慶王妃被木婉薇的眼光看得心底驟然升起一絲寒意,握緊拳頭暗咬銀牙,剛想拿出婆母的尊嚴說些什麼,便見木婉薇突然皺起了柳眉,本平靜臉上露出了驚慌。
美眸微微向下一移,見木婉薇放在小腹上的右手抓緊了。
木婉薇因小腹的突然一墜而驚出一身冷汗,她不敢再動心思去想什麼。閉上雙眸,提着呼吸,仔細體會小腹傳來的感覺。
安慶王妃是過來人,再清楚不過這代表的是什麼了。沒再同木婉薇說話,而是對身側的赫嬤嬤道,“速去二房,看看早些時候來給姍兒請脈的王郎中走沒走?若是沒走,速請到蘭苑來,若是走了,再速去請回來。”
得了安慶王妃的話,赫嬤嬤腳下沒耽擱,馬上就轉身跑了出去。
安慶王妃輕步走到木婉薇面前,將手放在木婉薇的手上說了許多寬慰的話,“媳婦兒,啓哥兒只是多睡了會兒,定不會有事兒的。你要放寬了心,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木婉薇輕輕別頭別有搭話,心中一個勁兒的唸叨屈郎中怎麼還不來,她這口氣都要提不上來了。
過了約半盞茶的功夫兒,房門處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
木婉薇連忙回過頭去看,卻見閃進來的是赫嬤嬤。
赫嬤嬤滿臉急色,走到安慶王妃面前回了話。赫嬤嬤去芭蕉院時,那個給司徒姍請脈的郎中已經出府去了。得知走的不久,赫嬤嬤連忙打發了人去攔着,相信很快就能再請回來了……
安慶王妃點頭,回頭又安慰了木婉薇幾句,讓她將心放寬。
這回,又從門外走進了一個臉生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手裡端着一碗湯藥,進了屋後竟直走到了赫嬤嬤的面前。
赫嬤嬤從小丫鬟的手中端過湯藥,用湯匙輕輕攪動了幾下後,遞到木婉薇的面前輕聲勸道,“世子妃,您的身子要緊,王郎中未回來,先喝碗安胎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