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聰慧,一應儒家之道,該學什麼,不用自己說,自己就會在藏書樓中尋找,前來向自己問道解惑,自己也能夠了解子房的進度。
儒家的諸多經典對於子房來說不難,而且似乎子房也涉獵百家,學業不成問題,荀況自是滿意,可是喜歡治《春秋》,還是公羊高的《春秋》。
那就另說。
子房出身尊貴,性子略有驕傲,復國之心在心中仍存,怕是將來有機會的話,絕對要走出小聖賢莊有所行動的,自己唯一擔心的就是子房的處世之道。
這一點也正是儒家的精要之一,需要子房給予細細參悟,談直卻妙悟中庸,跟隨他數年,想來子房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諸夏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
十多年前,韓非前來向自己問道,與其目的,荀況也很清楚,可是自己無法攔阻,韓國是否能夠挽救,自己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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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這就是天道,也是人道。
子房也要走這條路,能夠走下去,就看他自己了,自己能做的不多了。
“是,師叔!”
張良聞此,頷首以對,拱手一禮。
“你等去吧。”
“日後,若有疑惑,仍可來此。”
荀況亦是點點頭,而後將目光投向面前的棋盤,略微思忖,屈指一點,又是一顆棋子落下,不在理會面前的顏路和子房。
“是!”
顏路、張良二人相視一眼,沒有遲疑,又是一禮落下,起身離開這處竹林幽深之處。
“嗯,師兄,小聖賢莊內將有重要之人來?”
從荀況師叔那裡離開,走入小聖賢莊的亭臺樓閣區域,極目而視,此刻春日驕陽而起,光芒折射在小聖賢莊內的華麗屋檐之上,散發別樣的光芒。
水韻縱橫其內,碧海藍天襲人,微風席捲,更是夾雜一股股淡淡的海域氣息,遠處,正有一些儒家弟子在不斷裝飾着入口與廣場所在,一直綿延至仁禮之堂。
其餘之處,也是如此,未有懈怠。
待在小聖賢莊的時間不短,自然知曉,能夠有這般的舉動,說明小聖賢莊內要有大事發生,而且有重要之人前來,地位還頗爲尊貴。
齊國重臣?
張良想了想,覺得不太可能,小聖賢莊與齊國官府之間,一直有交情,是故,一般情況下很少前來,縱是前來,小聖賢莊也不會有這般貴重之禮儀。
看着遠處所插放的華美翎羽,取至嶺南百越的珍奇古獸,一共有六對,彰顯着有位比諸侯一般的人前來,可是諸夏間,位比諸侯的屈指可數。
“應該是……秦國使臣要來了!”
顏路亦是目光看向遠處,面上一絲輕輕的笑意閃爍,於咸陽那邊傳來消息,自己也已經知曉,雖非小聖賢莊的渠道,但那不重要。
“秦國使臣!”
“這……,嬴政欲要儒家穩定齊魯之地,然後去除後患,悍然攻趙!”
張良聞聲,自是不疑,俊秀的容顏上,眉目緊鎖,腦海中翻滾諸般,秦國攻趙的消息,在小聖賢莊內不是秘密,同樣,百家在齊魯之地的行動,自己也有耳聞。
秦國欲要東出,首要之敵,便是三晉之國。
如今故國韓國已滅,下一個一定是趙國,若非去歲秦國隴西兩郡地動,怕是早有兵事,今歲自當如此,秦國攻趙,以趙國現在的國力,難以抵擋。
除非再一次的合縱,說動魏國、齊國、楚國、燕國,方有抗衡秦國的力量。
魏國那邊,應該不成問題,趙國若滅,下一個便是自己了,如此,唯一緊要的遍屬燕國與齊國,這段時間,百家爲之奔跑。
而小聖賢莊內卻沒有太大動靜。
但現在……顏路師兄竟然和自己說,秦國使臣要前來儒家了,心思運轉,剎那間,便是明悟這個時候,秦國使臣前來儒家的目的。
除了讓儒家出手穩定齊魯,壓制百家以外,張良想不到其它任何的可能性。
一時間,面上難看至極!
看着此刻小聖賢莊內那些師兄、師弟的動靜,張良已經可以確定,儒家高層對於秦國使臣的態度,那是一種示意臣服的舉動。
“子房,你心中有怒火?”
比起張良此刻的神色驟變,一側的顏路神情依舊,仍舊雲淡風輕,看着遠處那些儒家弟子在裝飾迎客之物,輕語之。
“師兄,秦國攻趙,如若齊魯不予助力,趙國將亡。”
“師兄,你難道不爲所動?”
張良自然憤怒,張良覺得自己應該憤怒,小聖賢莊爲何要臣服秦國,儒家爲何有如此抉擇,而且爲何身側的師兄總是那般淡然處之。
與師兄的遭遇,自己也瞭解不少,既然如此,更應該極力救援趙國,而非置身事外才是。
“也許,我應該心有所動。”
顏路應之。
“師兄,如果齊國給予助力,趙國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撐過去,只要給山東諸國時間,完全有機會和秦國抗衡的。”
“到時候,列國合縱將秦國擊潰返回關內,諸夏如舊,韓國復存,三晉復強,豈非好事?”
張良心中一沉,甚爲不解。
“春秋以來,戰國並起,也許真的要迎來歸一之勢了。”
“子房,諸夏亙古,上有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三代以來,綿延至今,秦國一天下、韓國一天下、趙國一天下其實都是一樣的。”
“你之才學,十倍於我,應當明悟此道。”
顏路輕嘆,子房身上揹負的家國之仇真的很是沉重。
“那……不一樣!”
張良搖搖頭,那……真的不一樣,因爲秦國要走的路,和流沙要走的路不一樣。
九公子臨死之前,都留在了新鄭之前,那也是自己的夙願。
“你可以攔阻大勢嗎?”
顏路問道。
語落。
張良陷入沉默之中。
自己雖在小聖賢莊之內,卻是微不足道,故國已亡,自己的力量較之秦國,不過螻蟻,自己的聲音較之小聖賢莊,不過嬰兒伊伊之音。
“師兄,沒有完美的大勢!”
張良不甘。
縱然現在是秦國的大勢又如何,可是,天道陰陽,任何時候,都是有機會的。
“可是,六國已經丟掉了自己的大勢。”
“韓非三上《強韓書》,那就是韓國最後的希望,趙國郭開登位,也已經丟掉最後的希望,齊國田單失位,也已經丟掉最後的希望。”
“楚國兩王相爭,數年之內,國力不進反退,燕國太子丹空有其名,亦不長久,六國均有大勢,奈何不能存之。”
“子房,你心中一直明白的!”
顏路搖頭一笑。
有些事情,子房心中一直很清楚,但就是不敢真正的面對,也許是害怕真的沒有了任何希望,也許是害怕故國徹底的淪亡。
也許是其它。
也許大勢輪轉還會出現,但不是現在,現在的諸夏列國,縱然齊國助力趙國,對抗秦國的希望也是不大,秦國之強,欲要削弱之,外力不進,只有內部生亂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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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之地,千年以來,便是繁鬧之所。
城池林立,城郭連綿,夜幕之下,仍不失一絲熱鬧,作爲靠近齊國邊界的楚國之城,作爲靠近江東的楚國之城,堪爲地理要地。
往來商賈匯聚於此,夜色之下,於普通人來說,是一天休息的時間,但於他們,卻是一天好不容易的享樂之時,燈紅酒綠,妙舞嫣然。
紫蘭軒!
短短一年的時間,已經在蘭陵之地打響名氣,其內的舞姬絲毫不遜色趙國舞姬,其內的美酒絲毫不遜色三晉之特色,其內的美人更是出縱絕倫。
紫色的紗幔隨風飄動,紫蘭軒前的空地上,一顆顆珍奇植株已經發出新綠,襯着掛在其上的紫色錦紗,更是平添三分神秘。
踏步近前,更是有着一縷縷的甜香之氣從內部涌出,呼入鼻息之間,渾身爲之火熱起來。
“今天晚上可是有着花魁赤練登臺演舞,那……可真是一個美人啊!”
門前遠處的道路上,滿是一架架馬車停駐,隨後,下來一位位身披錦衣、手持金玉的男子,彼此相視一眼,面上滿是期待。
言語間,更是夾雜別樣的深意。
輕輕一笑,共同向着紫蘭軒內行進。
“可惜,近歲來,蘭陵之地,似乎還沒有誰成爲赤練美人的入幕之賓。”
身側的同伴也是嘆息的迴應着,那般美人,舞姿頂尖,身段姿容頂尖,若是可以抱在懷中,堪爲諸夏間難得的享受。
“嗯,哪裡來的犬?”
“滾一邊去!”
幾人正在饒有興趣的嘿笑輕語着,忽而,從略有幽暗的植株深處走出一條犬,毛髮灰黑,體型如普通犬類一般,小跑着近前,行至那幾人身側,擡起腿便是要撒尿。
那幾人見狀,連忙一腳踢過去,怒罵之音不絕。
“嗷!”
豁然,那隻犬類身軀一閃,直接避開那幾人的腳踢,低吼一聲,聲音空曠而悠長,更是夾雜一縷蠻荒,站在那幾人去路之前,嗤牙咧嘴,兇光而顯,頭上的兩支耳朵,更是尖尖的豎起。
“這個聲音……,這是……,這是狼!”
“這裡怎麼會有狼!”
“……。”
幾人行商,從南到北,從東到西,荒野之中,於野狼自然見過多次,剛纔視線有些昏暗,沒有看清楚,如今藉着紫蘭軒入口投射的光芒,如何認不出來。
感受着渾身上下那種見到野狼的熟悉緊繃感覺,剎那間,諸人慌亂不已,身形不自覺的後退,口中驚呼不已,連帶着四周諸人都爲之尖叫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