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今天把寒洲約來,是要一起吃烤黃羊。
伺弄烤肉的是個滿臉鬍鬚的五十來歲的漢子,扶蘇叫他老八,寒洲不知道叫什麼合適,叫八叔怕扶蘇不樂意,叫八哥又怪怪的,只好什麼都不叫,只是禮貌地鞠了一躬。
那人見小寒鞠躬,趕緊回了一禮,扶蘇只說這是小寒姑娘,那人咧嘴一樂,就幹活去了。
那漢子是個話不多的人,但看來跟扶蘇是很熟的,也不怎麼拘束,只說這黃羊肉已經用硝和鹽醃製好了,只等他們來就可以烤了。木木機動靈活,主動去幫忙了,看來也跟那漢子很熟。
“上次來這裡吃烤肉也是老八弄的,那時候蒙恬和李由都在,對了,蒙毅也在。”
寒洲問:“公子和他們關係很好,是嗎?”
“他們都比我大,我小時候他們帶着我一起玩兒。蒙恬很有本事的,打仗不怕死,最是忠勇。蒙毅很聰明,善於謀事。父皇很信任他們。李由也很忠勇,打架比我厲害,但有一樣他不行。”說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寒洲好奇地問:“他什麼不行?”
扶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壞壞地說:“這不能告訴你。”
寒洲一愣,一琢磨,想明白了,白他一眼。
扶蘇又是大笑。
寒洲打斷他,問了一句:“他們和公子的弟弟們關係好嗎?”
“說不上好吧,他們年齡差距太大。我們一起練習摔跤的時候,他們還在搓泥巴,怎麼交流?沒法交流。”
寒洲由衷地說:“公子,你條件真好!”
扶蘇饒有興趣地問:“哦?怎麼說?”
寒洲看看四周,低聲說:“你不用費心都有這麼多天然的強有力的支持者,這麼好的條件要是浪費了,上天都看不下去的。”
扶蘇笑着點點頭,他是真的條件好。關鍵是父皇也很看重他。
“聽說,公子在民間的聲望也很好。我在街上有人這麼議論過。”
扶蘇有些自得地點點頭,說:“我從來不欺負人。不做給皇家丟臉的事情。弟弟們就不好說了,年齡小吧,就有些頑劣,有時做事沒有分寸,出了事兒又不知道害怕,不會處理,結果小事也拖成了大事。這一對比,就顯得我很不錯。”
“公子謙虛了,還是內心仁厚,懂得體會民間疾苦。”
扶蘇高興地端詳小寒,她很少這麼誇他。
“公子還可以做得更好的,有很多事可以讓百姓得到好處,給國家帶來好處。”
“姑娘說說看。”
寒洲一笑,想了想,說:“公子說說我這樣奔波帶來的好處是什麼?”
扶蘇託了下巴,凝視着她,說:“賺錢改善生活,獲得別人尊重,還有忙起來就不那麼想家,日子充實。再有就是體會成功快樂。”
寒洲說:“公子說的都對,但不全面。公子是從小寒個人所得的角度說的,沒從社會的角度來說。比如我之前做的豆腐店。六家店,從作坊到鋪面,解決了很多人的就業,人有了安定的職業和穩定的收入,心就是安定的,就不會去想着搶奪別人的或偷竊別家的。和豆腐店相關的糧店、種植戶因爲有旺盛的需求,也會對自己的生產和運轉提出要求,這又關聯到多少家的富裕和安定。而我現在所做的這個工藝品店,關聯到藥店、漆器店和陶器店,下一步做服裝的印染可能關聯到許多家庭作坊,當買我東西的客人得到好的商品的同時,這些關聯店鋪裡的掌櫃和夥計也得到利益。這還是可見的,而不可見的影響呢,比如他們的審美意識提高,內心得到的安慰,這些無法用數字來衡量。但對一個城市來說,它的風尚、風情、風光……,公子想想,小寒一人之力對這咸陽城的安定和繁榮是不是也很重要?”
扶蘇點點頭,打趣地說:“我以爲姑娘之前是誇我,現在才發現姑娘最會自誇。”
寒洲笑笑,說:“算自誇吧。不過小寒的意思是想讓公子意識到,有些事情可以由公子來做,一來可以給百姓增加收入,二來可以增加公子在百姓或者百官心中的權重。我想讓公子成爲一個衆望所歸的人,而不僅僅是來自兒時同伴的支持。”
扶蘇看看小寒,她這樣認真地爲他着想,這是動了多少心思啊!安全保障、民意支持、大勢分析……,這是怎樣的出身纔有了這麼寬闊的視野和深入的思考,作爲李府的家奴,確實太委屈她了。
他拉過小寒的手,把手放在脣邊,輕輕地吻了一下,說:“謝謝!”
寒洲趕忙把手拿回來,他做這事兒真流暢,不知是情不自禁還是習慣使然。
“小寒還有正事兒要說呢!”她嗔怨了一句。
“說,扶蘇最愛聽小寒說話了。”甜言蜜語張口就來。
“我想說說官窯的事情。”
“官窯?”
“嗯。剛纔說起蒙恬將軍,我纔想到的。”
“怎麼和蒙恬有關聯呢?”扶蘇很不解。
“仗肯定要打完,誰輸誰贏都是暫時的,過不多久,又得重啓戰端。匈奴人的習性使然。他們不會種地,要穿衣服要吃飯,怎麼辦?得不到只能搶,難道還能指望他們端着禮義教化喝西北風?不能!我華夏族人都做不到,何況北地遊牧民族。所以,要想避免邊民被一而再的襲擾事件,不如主動與其發展貿易,把他們需要的給他們,把我們需要的拿回來。而這件事,由公子來主導最好不過。”
扶蘇一邊聽一琢磨,這事情聽起來不錯。不過,得看父皇的態度。
“小寒剛纔提到的官窯,就是和這個相關聯的。我們拿什麼去交易?糧食、布帛、鹽、茶葉,還有陶瓷。這些匈奴人都是沒有的。而上等的陶瓷我們可以賣得很貴很貴,然後把我們需要的馬、牛、羊、毛皮換回來。這樣可以解決我們耕牛不足、戰馬不足的問題,還可以改良我們的牲畜品種。我們土地廣大,而蓄力不足,若從根本上提高了土地上的產出,國家稅收提高了,百姓收入也提高了。所以,公子何樂而不爲呢?”
扶蘇一邊聽一邊點頭。很多事情是不能孤立地來看的。父皇壓制商業而重視農耕,他看到的是勞動人口的數量此消彼長,而沒看到產業之間的相輔相成。
“官窯這件事,公子可以主動抓在手裡。具體生產什麼小寒可以出一些力氣。我能生產出咸陽人都喜歡的東西,我就不相信匈奴人能擋得住這些東西的誘惑。”
此時的小寒是自信的,也是張揚的,扶蘇沒見過一個女子可以這樣自信和張揚。她的自信讓扶蘇很受鼓舞,她的誠懇也讓扶蘇很受感動,她這麼做,讓他何以爲報呢?
“小寒,我想娶你。”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給她了。
小寒拍開他的手,“我說公子,咱這是說國家大事呢?你怎麼想到這上邊去了?”
“可是這是一回事兒。皇子的親事不是國家大事嗎?”扶蘇理直氣壯地問。
寒洲白他一眼,真能扯。他每娶一次親都是國家大事?
“小寒,我要把你娶回來才能踏實。要不我不能集中精力幹大事。爲了咸陽人民,爲了華夏民族,你就點頭吧。”
寒洲讓他弄得瞠目結舌,這表情、這臺詞,不去表演相聲真是可惜了。天橋劇場得爆滿啊!
扶蘇不明白小寒怎麼是這副表情,他多認真啊。這表情讓他多受傷害啊!
“小寒,我很認真的。”他抓住小寒的雙肩說。
“公子,咱吃烤肉好嗎?你看,你不動,人家都沒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