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彭聽得身後有人追了過來,他往樹後一躲,迸住呼吸。那人一路急跑,跑着跑着,不跑了,轉過身來,茫然四顧,呼吸粗重得跟牛一樣。
“怎麼跟丟了?”那人自言自語。
彭彭等着他離開。
“咦——,怎麼跟丟了呢?”他嘟囔着到處踅摸,居然還傻乎乎地擡頭住樹上瞧。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呼吸聲也過來了,彭彭往下隱了隱身子。等那人的腳都伸過來的時候,他一個掃堂腿過去,身子躍起,一下把那人壓在身下,順手,他就捂住了那人的嘴巴。
“唔——,唔——”王改生驚恐地掙扎。
“別動!”彭彭低聲喝喊,“再動就宰了你!”說着,他從腰上撥出刀來,用冰涼的刀背往跟蹤者的臉上拍了拍。
王改生頓時老實了。他一生中只有被紀委調查的時候忐忑過,現在,何止是忐忑,他是真的害怕啊!
刀子真涼,拍得生疼。他能感覺到,那不是小片兒刀,那是一刀下去就能骨斷筋折的傢伙!
啊——,媽呀,他兩股之間流出了東西,熱乎乎的!
特麼的,真慫!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而且身上這個傢伙塊頭太大,像只大熊一樣壓着,他連喘氣兒都困難。
他閉上眼,讓自己定定神,他這樣壓着,看來並不打算要自己的命,但最終能不能保下這條命,還是看自己的表現。
他讓自己放鬆了,軟軟地趴下,據說熊瞎子是不吃死人的,它靠近了,你裝死就好,裝慫,自古就是逃生策略之一。
這時,壓在背上的人說話了:“他孃的,壞我好事的,肯定不是好人,我原本沒想殺你的。”
王改生一陣顫抖,聽這意思,是要……,他心裡一陣哀嚎,媽呀,我還沒活夠呢!
褲腿兒已經冰冰涼了。
“這樣吧,閉上嘴,帶我去家裡!要是今天的事情從你這兒露出去了,哼,我殺你全家!”這句話,他說得低沉而堅決。王改生覺得,他說話的時候,一定把他想象成一塊可以用牙齒切割下來的熟肉。
這時,背上那人移開捂嘴的手,支起上身,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塊布來,在王改生的耳邊抖了抖,看來,他是打算把跟蹤者的嘴堵上。
王改生急忙搖頭,壓低聲音乖巧地說:“別堵,我有情況要跟好漢哥說一說。”
彭彭一怔,手上的動作就停了。這人有情況要說?
王改生說:“好漢,咱倆是一路的,你對那趙府沒安好心,我也同樣。只不過我沒有你那爬樹的本事,其實,其實我也是去盯梢兒的……”
彭彭頓了一下,一騙腿,成了個半蹲的動作,他一把把跟蹤者揪起來,藉着月光,仔細打量。這人腦門兒寬闊,眉骨隆起,眼睛內陷,鼻翼寬且多肉,嘴脣厚實,長得倒是不俗,民間講,有點吃四方的架式!
“你家在哪兒?”他壓低聲音問。
王改生懊惱地低聲回答:“怎麼還問,不都說了嗎,咱倆是一路的!”
彭彭面無表情地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沉聲說:“走,認認路!讓我放心!這樣,也讓你踏實,要不你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惹了誰!”
在保密這件事情上,彭彭是一點兒都不能讓步的。
“你這人,真是……,哼,走就走,我誠心跟你交個朋友,你反而這樣對待朋友!得,咱也做不成朋友了,咱最多算是事業搭檔!”他裝得很鎮定,聲音卻還是有點顫抖。
彭彭不理他,反剪着他的一雙手,推着他往前走。
王改生繼續說:“好漢,你說你有那一身本事,撲上去,直接把趙高幹掉就得了,你費那麼大勁上樹幹嗎呀?我這,我這實在是沒本事纔想着智取的!”
彭彭還是不吭聲兒。
他不是不想撲上去,他是不能把大公子給牽連了。他一露面兒,不管這事兒成與不成,大公子的名聲都壞了,名聲壞了,以後就沒有前途了。這件事,大公子和他都想得很清楚。
趙高第一次從馬上摔下來,沒摔死,那是他僥倖。放火燒了兩回,還沒燒死,是自己運氣太差。不過,他後來也反省,要是火災禍及他人,那也是罪惡了。接着,趙高報官了,這事兒,他就不好再幹下去了。
最近,趙高第二次從馬上摔下來,雖沒摔殘,但是輿論有了,人們對趙高的職業能力產生了高度質疑。他覺得機會又來了,不如趁機再做點啥。其實他好久沒上那棵樹了,今天碰巧剛上去,假裝上去掏個島窩,就被人盯上了,弄得他只好在上面打了個盹兒。
前面的人又在囉嗦:“好漢,你多慮了,我爲什麼出賣你呢,我要是向趙高告密,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啊?何況,趙高也不見得信任我的話呀!我這種身份低微的人,想見趙高一面多難呀!”
他又說:“咱倆有共同的敵人,爲什麼不合作一把呢?你看,我功夫不如你,但未必我的腦子不如你,咱倆今天遇上,這不是上天的安排嗎?合作減少風險,合作產生效率,這個道理,你咋就想不明白呢?我王改生最是講信義的人,你不信就去中尉署打聽打聽!”
“不過,你要打聽,可能也打聽不到,因爲我就是個小人物,……有個人叫張龍你知道吧,他在中尉署裡挺有名,我跟他是朋友。我們經常在一起吃喝的。”
彭彭拉住他,下意識地說了聲“張龍?”
王改生連忙說:“對,對對,就是張龍!我們一起吃喝的還有二狗子、紅臉膛小虎、小山子,歲數大一點的還有孫大誠。孫大誠是老人兒了,很多人都認識他呢!”
他回頭巴巴兒地望着大塊頭,他希望把這麼多的人名拿出來,能取得他的信任。雖然他沒和張龍他們處得像兄弟一樣,但一起吃過小虎娘做的飯,這事兒是真的。
今天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他必須拉到這個外援!
“紅臉膛小虎?”彭彭有些相信了。
王改生連連點頭,說:“對呀,我跟他們一夥兒的。你看我把名字都告訴你了,這是多大的誠意呀!我是冒着被你打一頓的風險纔跟着你的。要不是急需找個幫手,我幹嘛做這種蠢事呢?”
彭彭有些猶豫了,他問:“你是說張龍他們也幹同樣的事嗎?”
他想的是,難道除了他之外,大公子還囑咐了另一夥人?
王改生搖搖頭,肯定地說:“不是,這事兒是我單幹的,他們知道了,就危險了。兄弟也是分裡外的!咱倆纔是志同道合的那種!”
彭彭咬了下嘴脣,他和誰都不是志同道合的,大公子連木木都瞞着,可見,這事兒隱秘到什麼程度,如果事情敗露了,他只有一條路走,這條路,大公子跟他商量過,也是他自願接受的。他死以後,大公子會照顧他全家。
王改生說:“兄弟,咱倆真的是可以合作的,有了共同的敵人,就有了合作的基礎,你要不想說你是誰,或者爲了誰,那就別說,我呢,就是爲了當官兒,目的就是這麼單純。我缺少幫手,你同樣也缺幫手。你要是不願意與我合作,那就當我王改生從來沒有見過你,從此我們各走各路,兩不相干!”
話說到這兒,他的信心就足了。不像剛纔,聲音都在顫抖。
可見,一個人的氣焰有多重要!
彭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遲疑地問:“怎麼合作?”
王改生驚喜地說:“你真的同意了?”
彭彭沒說話,當他問出那句話後,立馬就有點後悔了。
殺人的事情,怎麼合作呢?
合作不好,得把自己墊進去!
看這個王改生也是個慫貨,這麼快就把底細全掏出來了,要是他被抓了,那他肯定也得被他連累了。
王改生撇了下嘴,說:“看看,你一看就不是做大事兒的人!這樣,王改生給你提一個合作方案,咱倆先做到信息共享,然後根據這些情報再研究出個計劃方案,實施的時候,適合做什麼的就做什麼,決不勉強。如果任何一方不同意這個方案,行動立即取消,誰都不要抱怨對方,畢竟這是掉腦袋的事兒。你看行嗎?”
彭彭咬着嘴巴點點頭,他現在對這個王改生有點信心了。這人的腦子是很清晰的。他不但對他們之間的關係認識得非常清楚,合作建議也算合理可行。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那好,咱既然是合作,就得把合作的條件準備好了。這樣,你先給我找匹馬吧,這一路走下來,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