齙牙李咳嗽了一聲。
冒頓知道這是給他送信兒呢。前面披着頭髮不斷打量打漁姑娘的不正是小公子胡亥嗎?
今天他這形象,這是要撒開了瘋了?
冒頓提馬過去。他也彎着腰看那打魚姑娘。
也不怎麼樣嘛!還不如小酥酥皮膚白。手指頭那麼粗,跟男人一樣,胳膊腕子也很粗,就胡亥這樣的,估計一扭就斷了。不過,她的屁屁倒是很大,看樣子很能生。
胡亥就這口味?
冒頓誇張地衝天笑了三聲:“哈——,哈——,哈——!”
打漁姑娘窘迫地把臉扭到一邊兒,這一會兒功夫,兩個男人盯着她看,任誰都要難受死了。
姑娘的爹受不了了,看那穿華服的是惹不起了,一看又來了一個披着發的。怎麼今天這男人們都不梳頭呢?
“我說,要買魚嗎?我這魚現打的,魚肉香,魚子也香。”
冒頓搖搖頭,又對着天干笑三聲:“哈——,哈——,哈——!”
胡亥不滿地擰着眉毛,他的詩情一點兒都沒了。本來這姑娘長得就不怎麼入眼,勉強湊合着看看,想想詞兒,可是這個倒黴的冒頓不知從哪裡蹦出來了?
“哎,我說,你不是去放羊了嗎?”
冒頓一挑眉毛,今天胡亥不對呀,他哈哈了好幾聲都沒惹得他發火,這不太像是胡亥的風格啊!
齙牙李趕緊拉他,“走吧,冒頓,咱回去,路遠着呢!”
冒頓一甩胳膊,眯着眼望着胡亥,看來修理這傢伙的時刻到了。
胡亥冷漠地瞅他一眼,心裡說,怎麼能跟一個野人計較,太跌份兒了。他轉過頭,對那打漁的父女說:“來兩條大個兒的,我要煮湯。”
打漁的連忙點頭,賺不賺錢另一說,終於可能打發走一個披髮鬼了。
串了兩條魚,交給華服青年,那青年轉身就走。
老漢急了:“哎,沒給錢!”
冒頓又是“哈——,哈——,哈——”,怪笑連聲。
胡亥也急了,今天不想失了詩人的風度,偏偏沒帶跟班,公子出行,哪有自己帶錢的道理?
“記我帳上!”胡亥說。
姑娘一聽也急了:“記你帳上,你是哪顆大蔥呀?披着頭髮你扮鬼呢,你看了姑娘半天,以爲姑娘我怕你呢?告訴你,你就是全脫光了看我,姑娘我都不怕,我就當你是一條光着身子的大鯉魚,落到姑娘手裡求刀求刮。哼哼,凡落到姑娘手裡的,不是水煮就是油炸,我看看它還怎麼蹦躂?”
冒頓哈哈大笑,爽!衝這口才,也得買條魚照顧一下人家生意。
胡亥氣憤地把魚一甩,打馬而去,今天,今天真是一點詩情都沒有了。這樣的姑娘怎能讓人輾轉反側、寤寐思服?難道半夜不會做惡夢嗎?
接連幾日,胡亥都要給下人讀詩,打着馬出去尋找詩情。
不過,他再激動也不會披散着頭髮,也不再去渭河邊上看那讓人倒胃口的女人。
現在,他一言不發,看着鐵匠鋪爐火上飛濺的火花,這應該是有詩意的,可是,怎麼表達呢?
鋪了裡幹活的夥計不得不發話了,這人看了半天了,呆呆的,會不會是有病啊?
“我說,少爺,您要是沒事兒可以站得遠點看,要不,火星子飛出去,燙壞您那衣服,咱這小鋪子也賠不起。”
胡亥哀傷地看了他們一眼,這些俗人,只知道賠得起賠不起,能不能思考點意義啊、內涵啊、方向啊這些高遠的問題?
拉着馬走走,又看到了小孩子追逐打鬧,狗也跑得很歡暢。
再走走,看到蒸騰着熱氣的包子被遞到一個壯漢的手裡,壯漢一口下去,露出滿足的笑意。這也很有詩意。
可是,他將如何表達呢?
面對自己心中滾燙的激情,他覺得自己要被憋傷了。
實在憋得不行,他決定回去用一回明玦,活人不能讓尿憋死,先暫時緩解一下總是可以的。
趙高從咸陽縣衙出來。
這是最後一場了,出來的人三五成羣,還在討論問題、議論表現。
不管參加者如何如何,大公子這次又出風頭了。用人們的話說:“有想法、會做事、能服衆。”
聽聽這評價,這不是要把他往那個位置上推嗎?
胡亥這幾天的異常,他想清楚了。明玦那小媳婦把他往那畫像前一領,他就知道,胡亥這是着了誰的道兒了。
但是,這次他沒去找小寒的麻煩。
他沒有藉口,去了,也落不着好兒,還不知有多少說辭在等着他呢!
表面上看,胡亥不再惹事生非,連下人都不打罵了,他開始認真地看書,甚至冥思苦想。但是,他中毒了。
小寒給他下了毒!
具體是怎麼下的毒,他無從知曉,胡亥現在理都不想理他。但看那症狀,明顯是病得不輕。
這姑娘厲害呀!
要是胡亥從此不關心利祿俗務,那他趙高還忙乎什麼呢?
他一定得想辦法治治那個小寒姑娘。有她在,小公子就老不在狀態。本來就不是一把好牌,不能連吃牌的機會都不給。
思索當中,有人碰了他一下。那碰他的人急切地對他表示了道歉的意思,一邊躲一邊說,“大公子出來了。”
不遠的地方,大公子把蒙毅和王翦送出來,又恭敬地把二人送到車子旁邊。這番做派,任誰都會受用吧!
趙高上了自己的車,也不去跟他們虛應客套。剛剛在遊戲中見過,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當務之急,他得去一趟胡亥家,關心一下那個白癡今天的症狀。
其實,趙高多慮了。胡亥已經恢復正常。
在明玦身上好一番抒發,又找了兩個僕人的麻煩,讓他一下子心情舒暢。
他忽然覺得,前幾天的努力固然可貴,可是那是一種自我作踐的病態。日子過得好好的,幹嘛要爲別人憂傷?
《詩經》已經很不錯了,《楚辭》也了不起,不需要他再勞心勞力了。
俄羅斯是因爲整個民族太愚魯了,才需要普希金這樣一顆明星去照亮他們。華夏已經有這樣的人了,真的不需要他一個皇子去承擔這樣的任務。
他應該去做他們都不做的事,做一個開創型的人才。
怎麼開創呢?
習慣的思維路徑:找小寒去。
西施一掀簾子,正要出去倒茶根兒,看到胡亥來了。連忙拿着杯子走到對面的瓷器店,韭兒甜甜地叫了聲“姐”。
西施回頭看了一眼,胡亥已經進去了。
她現在不擔心小寒姐的安全了,那個小公子也沒多大的膽子敢動她。最多就是嘻皮笑臉地說幾句肉麻的話讓人噁心噁心,小寒姐有的是辦法對付他。
小寒擡眼看了下走進來的胡亥,笑着點點頭,繼續低頭畫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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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老有人請她在衣服上面畫畫兒,還是熟人帶過來的,不答應倒不好了。
今天這個是王元的表妹,想在夏天穿一件落滿蝴蝶的衣服,小姑娘看着很可人,一口一個小寒姐,倒沒嫌她身份低。這樣的人,小寒還是願意幫的。
她拿來的衣服是深衣的樣式,底色已經固定兩色,在圖案的配色上小寒就得另費一番心思。而且,她能調出來的顏色,不一定有相應顏色的絲線,這得考慮得很全面才行。
小姑娘也懂事,沒提過多的要求,安安靜靜看着三春織毛衣,看來是也想學習。
胡亥憋不住了,這都半天了,居然沒人理他!
“我說,姐姐,是不是上門花錢的纔是客呀?”
小寒擡眼瞅了他一下,用筆指了指對面的坐位,悠悠地說:“小公子對我這店都熟得跟自己家一樣了,還當自己是客呢?”
這話讓胡亥非常舒坦,他大大咧咧地把自己安放在坐位上,看小寒畫畫兒。
“小寒姐,給我也來一件唄!”
小寒“嗯”了一聲,問:“你要畫什麼?”
胡亥想了想,還真想不出什麼具體的東西可以畫在男人的衣服上。水紋、雲紋、回形紋可以,但那樣的衣服太多了。
憋了半天,說:“小寒姐,豹紋可以嗎?”
小寒點點頭,說:“我可以的,就怕獵人眼神兒不好。”
胡亥沒話了。
有客人進來,問這問那的,小寒和三春分別支應了,等他們走了,屋子又安靜了,畫畫兒的畫畫兒,織毛衣的織毛衣。胡亥還是沒人理。
胡亥乾脆直接一點兒,“姐姐,你說怎麼能成開創型人才呢?”
小寒愣了一下,這傢伙志向夠高遠的呀!
“這個問題嘛,得去問你的父皇,當今皇上就是開創型人才。”
胡亥眼神一閃,說:“我哪敢往前湊,我這還算病休在家呢!”
小寒點點頭,說:“那就等你病好了再去問,皇上是最有經驗的。要不問李相也行,他輔佐皇上做了很多開創性的事情。”
胡亥頭一低,嘆了口氣,說:“李斯估計也不待見我,他見了我笑一下就走了,從來沒有多餘的話。”
小寒正色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請教別人只管拿出謙遜的態度,人家拒絕一次就再去請教一次,伸手不打笑臉人,那種身份的人怎麼可能爲難你一個年輕人?”
胡亥搖搖頭說:“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覺得只有你是理解我的,我想聽你說。”
小寒搖搖頭,沒再搭理他。她要知道什麼是開創型人才,她前世就發達了,何苦跑到大秦朝來開外掛。
當然,她寧可沒這個機會。她是被迫的。
門簾一掀,趙高進來了。
小寒不得不放下筆,起身,叫了聲“趙大人。”
趙高眼神凜冽,連個還禮的示意都沒有。他知道胡亥又在自投羅網。這次他可不能讓小寒得逞。
“小公子,跟我回家。”
胡亥翻了翻白眼,這個人真不禮貌,他是名義上的學生也就算了,小寒姐姐招呼他,他連個“哼”都沒有,這樣的人在咸陽可怎麼混呀!
“小公子,跟我回家。”趙高又重複一句。
胡亥火了,“我說趙大人,你是我爹呀?”
趙高讓嗆住了。他哪敢當他爹呀!
可是,你要真是我兒子,我也就好收拾了!
他壓住火,好聲好氣地說:“小公子,咱有什麼話,回家說去。”
胡亥斜楞着眼睛看了看他,問:“趙師父、趙老師,咱回家說什麼?”
趙高又被噎住了。他和他說的話能當着外人面說嗎?尤其能當着大公子的關係人小寒說嗎?
小寒心中暗樂,和事佬一樣地說:“小公子,回去吧。你剛纔的問題可以問趙大人,估計他也和我一樣的回答。或許他的回答比我的好,或許他有超過前兩位的經驗。”
趙高扭頭看胡亥,這傢伙又問什麼問題了,一定不能讓胡亥毀在小寒的手裡。
胡亥嘿嘿一笑,輕蔑地看看趙高,說:“趙大人,趙老師,請問,作爲開創型人才,你認爲你有超過皇上和李相的經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