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臨淄雨

夜火無聲,宮殿寂靜。

羋心在宮殿之中精緻的牀榻上,從噩夢之中驚醒了。

“來人!”

羋心有些口渴,想要喝水,可週圍卻沒有人迴應。

這異常的景象讓從小便在苦難中成長的羋心瞬時間變得警覺起來。

殿宇之外傳來了生鐵與地板摩挲的聲音,這種聲音很輕,羋心在小的時候,曾經在帝國是士兵押運犯人時聽到過。

也許是當初的景象太過深刻,也許是羋心幼年的逃亡生活太過艱苦,便是如今當上了王上,羋心也無法忘卻,在第一時間便回想了起來。

空蕩的殿宇之中,羋心站了起來,女性的美好姿態此時展露無疑。

潔白的猶如牛奶一般潤滑的皮膚在薄薄的衣衫下微微輕顫,烏黑猶如蟬翼的長髮不再像以往一樣柔順,顯得有些雜亂,此時的楚王沒有了往日的威儀,就像是一個無助卻又倔強的孩子。

這裡是楚王的宮殿,周圍有着很多的守衛。

可現在,外面靜得太不尋常。

羋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只能從一旁的劍架上拿下了寶劍,緊緊握在了手中。

她面對着那一扇緊閉的宮門,就如同有一頭巨獸會隨時衝進來一樣。

“來人!”

羋心再度了大吼一聲,這一次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可與上一次一樣,並沒有人迴應。

“來人!”

略帶怒音的兩個字傳遍了殿宇之中,正當羋心大口呼吸用以平靜內心時,那扇緊閉的大門動然而開。

可怕的巨蛇從殿門之外闖了進來,周身纏繞着黑色的氣息。

一雙雙猩紅的眼眸在絕望的氣息中透來兇狠的光芒,即使歷經了人世之間的苦難,可此時,羋心的手依舊是顫抖的。

羋心幾乎以爲這是一場夢,可劍鋒之上冰冷的寒光,卻提醒着這是真實的。

“你是誰?”

一個漆黑的身影從宮殿之外走來。

伴隨着他的移動,那一頭頭黑鐵巨蛇也跟着移動,帶給了這座宮殿絕大的壓迫感。

“東越之君,天澤!”

天澤?

這個名字在中原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事實上,在當年帝國的大軍征服百越之後,這個曾經在韓國舊都新鄭帶給人無比恐懼的名字也隨風湮滅。

韓國都已經亡了,曾經在韓國故都中留下一頁的人自然也跟着消失了。

可現在,他卻再度出現。

“你想要做什麼?”

“大王有請公主一會!”

大王?公主?

羋心對於這兩個詞彙十分在意,可很快,她心中便有了猜測。

“趙爽?”

天澤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羋心忽然一笑。這笑聲之中,有着太多的意味。

便是以天澤歷經事實的閱歷,也無法猜測出這笑聲之中的情感。

只見得眼前美麗的女子披上了外衣,頭也不回走了出去。臨走之時,還到道了一聲。

“趙爽!”

……

楚王失蹤,滎陽之外聯軍營帳之中也是亂做了一團。

不過,一衆諸侯對找尋楚王的意願並不深,更多的是在討論誰做下一任諸侯盟主。

項氏本是依靠楚王之名,主理聯軍軍政。可現在,一下子就被排擠到了邊緣地帶。

“羽兒,你怎麼回來了!”

范增看着氣呼呼的項少羽,忙問道。

“秦還沒滅呢,他們倒是先爭了起來。”

項少羽大罵了一聲,十分不滿。

“趙歇與田榮爲了這個諸侯的盟主的位子爭的面紅耳赤,魏豹也和往日不同,與我們疏遠了。我在那裡根本說不上話,這些高貴的王哪裡看得起我這個上將軍,我還在那裡做什麼?”

“少羽,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

范增摸着鬍子,嘆了一聲。

“趙爽這招真是厲害啊!他不費一兵一卒,就讓聯軍爲了一個合縱長的位置離心離德。在這樣下去,滎陽城未破,我們自己就要先亂了。”

項少羽聽了這話,狠狠敲擊着帥案。

“這個趙爽,只知道躲在滎陽城中,每日裡吃着敖倉送來的糧食。當年他在龍王山前,大敗我二十萬楚軍的氣概去哪裡了?”

秦滅楚,一直是項少羽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痛。

要報仇,要復國,便要攻進關中,滅了秦國。

除此之外,在戰場上打敗趙爽,也是必須的一環。

項少羽一直在期待着一戰。

可是在滎陽城下的這些日子,卻是始終沒有等到這一戰。

聯軍這邊的情況讓項少羽有些煩躁,可范增卻始終冷靜。

睿智的范增在這些日子越來越浮躁的聯軍營地之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少羽,你有沒有感覺到,這營地之中似乎有着一雙無形的手,在將聯軍之中各方勢力越拉越遠。”

項少羽冷靜了下來,聲音之中沒有了剛纔那股焦躁。

“亞父,你是說我們營地之中有着趙爽的奸細,在行離間之策?”

“不,已現在的聲勢來看,或許不只是簡單的奸細那麼簡單,對方似乎已經在聯軍中紮根了,在實施一個複雜的計劃。”

項少羽沉吟了一聲。

“可我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這纔是對方的可怕之處。他能夠在我們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完成他的計劃,絕非凡人啊!”

范增悠悠一嘆。

“趙爽的麾下真是人才輩出啊!”

“上將軍,亞父,趙王要率軍離開了。”

鍾離眜急切的話語,將范增拉回了現實之中。這一刻,范增沒有了剛纔的冷靜,立馬跑了出去。

看着范增的樣子,鍾離眜一臉無奈,留在了原地,看着項少羽。

“讓亞父去吧,派人保護好他!”

鍾離眜讓隨身的親衛跟了上去,隨後又返回了營帳之中,回答了項少羽的疑惑。

“發生什麼事情了?”

“從燕地傳來了急報,燕將臧荼與燕王韓廣火拼之後,殺了韓廣,率軍歸順了趙爽。趙歇聽說之後,差點暈厥,急忙離開了田榮的營地,整頓兵馬要回趙國。”

“你說什麼?”

項少羽能夠理解趙歇心中的急切。

趙國的大軍主力如今都在滎陽,而燕地歸順後,帝國在大河以北的總兵力對於趙國的威脅將不再是可有可無。

“不過這也太急了。”

畢竟,如今趙地還有着陳餘的五萬大軍,短時間內,沒有多少問題。便是要撤,也不該如此撤走。

可正當項少羽抱怨時,剛纔鍾離眜派出的親衛卻急急趕來。

“上將軍,亞父暈厥了。”

這一刻,項少羽再也無法平靜,拔出了炎神槍,一副要殺人的目光。

“不是讓你們保護好亞父麼!”

“這怨不得我們,趙王要走,亞父攔住了他,說從長計議,就算要回趙地,也不該如此急切,會被趙爽瞅準機會反擊。可趙王不聽,騎在馬上,一把推開了亞父。”

“後來呢?”

“我們急忙跑過去,可當時人太多了,我們在人羣中找到亞父時,他已經昏倒了。”

“好!好的很!”

項少羽咬着牙,心中泛着怒火。

“鍾離眜!”

“末將在!”

“立刻集齊人馬,隨我來,我要宰了他們。”

“諾!”

鍾離眜沒有猶豫,反身就離開調集兵馬去了。

……

楚軍與趙軍打了起來,動靜十分的大。可魏軍與齊軍在旁,卻沒有絲毫插手與勸和的意思。

彭越在高高闕樓上,看着不遠處那混亂的戰場。

手持炎神槍,身穿七海蛟龍甲的項少羽仿若戰神,僅靠少數的兵力,就將趙軍打得大敗。

彭越驚歎於項少羽的實力的同時,心中卻高興不起來。

司徒萬里爬上了闕樓,來到了彭越身後。

“這滎陽還未滅,他們倒是先打起來了。”

“魏王怎麼說?”

“他什麼也沒有說,就讓我們不要插手。”

彭越似乎有些失望,可司徒萬里的話沒有就此停止。

“齊軍那邊也沒有動手,齊王似乎很是期待這場戰鬥能夠削弱他最大對手的實力。”

齊與趙的實力差不多,可因爲楚王的消失,項氏的話語權在急速縮小。至於魏,則實力稍微小些。

“齊王最大的對手不是趙王,而是滎陽城中你所效忠的王上。”

彭越一舉道破了司徒萬里的身份,對方稍感驚訝,卻很快恢復了平靜。

“將軍什麼時候知道的?”

“當初你來到大野澤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將軍爲何不說破?”

“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究竟會怎麼樣?”

“將軍可曾失望?”

“作爲一個賭徒來說,的確是合格了。”

司徒萬里輕聲一笑,對於眼前之人的評價,不置可否。

“那將軍可否知道,王上是如何說的?”

彭越有些詫異,第一次從那激烈的戰場上回轉目光。

“願聞其詳。”

“王上說關東之地一衆諸侯,多是泛泛,唯項籍、英布、彭越三人,不可小看。”

彭越聽了這話,似有所悟。

“對付項籍的人如今在這聯軍營地之中,你現在在我這裡,那英布那邊又是誰呢?”

彭越的問題讓司徒萬里一喜,這代表了對方並不排斥他的話語。

“這不是我能知道的,不過如今的形勢已經很明確了。聯軍雖衆,卻難成事。將軍以爲如何?”

“作爲一個賭徒,自然是在局面沒有翻轉時下注。否則,等到局勢已定,那再下注也贏不了多少了。”

司徒萬里低着頭,拱手一禮。

“將軍說的是!”

……

“英布老弟。”

熟悉的聲音從帳外傳來,英布一喜,可隨即,卻又變了臉色。

朱家的身影從外而來,出現在帳中被英布所見到的那一刻,帳中並沒有故友重逢時間的喜悅,有的只是冰冷。

“朱家老哥,你怎麼在這裡?”

英布終究顧念當年的情分,沒有立刻讓人進來。

可朱家,卻是直言不諱。

“受人所拖,將這個帶給你。”

朱家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塊玉佩,抓着絲線,任由玉佩垂落。

英布看在眼裡,不由得大怒。

“王上是被你抓走的?”

“與我無關。”

朱家淡然一言,多年的交情讓英布暫時冷靜了下來。

“那這快玉佩是怎麼回事?”

“這是俠魁讓我交給你的。”

“田言?”

農家的俠魁投了趙爽,這一點盡人皆知。田言的意思,可不就是趙爽的意思麼?

“趙爽想要怎麼樣?”

“他只是讓你考慮,你究竟是選擇項氏,還是選擇楚國?”

“什麼意思?”

朱家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他是讓你在羋心這丫頭與項少羽之間做一個選擇。”

英布冷然一笑。

“若我選擇了王上,那麼就等於要聽從趙爽了吧!”

“這些年的事情,我經歷了很多。如今,只想要逍遙江湖。我並不想要多說什麼,這件事情英布老弟你自己決定。”

說完,朱家拱手一禮,將玉佩留了下來,退出了營帳。

英布看着桌面上的那枚羋心貼身的玉佩,一時間,糾結到了極點。

……

齊國。

漆黑的屋室之中,只點燃了一盞燈。

魏賜持劍,在屋中等待着。

大雨淒厲,風聲呼嘯。

屋中燈火搖曳,魏賜卻並不着急。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門打開,走進了幾個黑袍人。

“稷下死士看管的嚴,你將我們找到這裡來,究竟爲了什麼?”

話音之中帶着幾許不安,不過魏賜卻不在意。

他站了起來,拿起了燈火。

燈火照耀下,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往日身爲儒士的溫和與儒雅,有的只是一張充滿了野心的臉龐。

“我帶給你們一場富貴。”

“你說什麼呢?”

魏賜輕聲一笑,打開了一旁的盒子,從中拿出了幾分玉骨卷軸,展開在了桌面。

“這是什麼?”

衆人圍了過來,看向了桌面上的卷軸。可魏賜,卻已經在旁解釋了。

“這是大王與你們侯位的詔書。”

“你居然是趙爽的人!”

一時間,這幾個黑袍人既驚又恐,可看着桌面上那精緻的卷軸,這是侯位的象徵,也是富貴的象徵。

尤其是世襲罔替這四個字,彷彿有着一種魔力一般,讓人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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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做什麼?”

“齊軍主力在外,此時濟北的便在幾位手上,此時正是建功的千載良機。”

魏賜悠悠一言,話語之中蓬勃着巨大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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