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縣。
暗夜寧靜,海風吹蕩着碼頭,隱隱帶着一股腥味。
作爲海運碼頭,船隻往來不歇。只是深夜,大部分的船隻都停歇。
齊國興魚鹽之利,就在碼頭旁,便有一座鹽場。
只不過此時,這座鹽場空無一人,寂靜得一根針都會掉落。
大門打開,幾人匆匆的腳步聲打亂了這座鹽場的寧靜。
爲首者揹着一個箱子,剛剛從海船上下來,面色不是很好。只是,沉穩的緊。
“老大,接下來該怎麼辦?”
齊王的近衛首領始終揹着身後的箱子,不曾放鬆。他明白,這個箱子中的東西,對於齊國的重要性。
“先去弄些吃的,安頓下來,等待上面的命令。”
“可這要等多久?”
“也許很快就來了。”
近衛首領這麼一說,其實心中也沒有底。因爲齊王雖然命令他將這個盒子帶出來,可並沒有通知他誰會來取。
田氏一族相當龐大,內部勢力派系也不少。
當年田乞殺公子荼,滅高、國兩家,導致齊國內部的統治力量衰弱。
田氏傳到田成子一代,田恆苦於田氏人丁不旺,無法替代齊國舊有的公族,爲了壯大田氏,開放後宮的大門,放任自己的門客隨意出入,一夜間便多出了七十多個兒子。
這些人雖然不能繼承王位,但是可以幫助田氏掌握朝堂、郡縣,而後田成子誅盡鮑、晏等族,完成了內部統治力量的更換,奠定了田氏代齊的基礎。
到了現在,秦國兵鋒席捲天下,各國內部舊有的秩序都被打破。
人心思異,便是血脈同宗之人都不見得能夠信任,更何況那些沒有血脈聯繫之人。
也許便是齊王自己,都不見得清楚這個盒子該託付給何人?
不過近衛首領身旁的幾個稷下死士並沒有想這麼多。
“我看見外面曬了鹹魚,我去拿幾條煮了,湊合着剩下的餅,夠吃了。”
幾個稷下死士走了出去,忙活着。
近衛首領則坐了下來,周圍堆着的都是曬乾的鹽,堆積成了一堆堆的。
他的心思複雜,考慮得也更多。齊國如今國勢雖然不算衰弱,可是放到如今,已經變成了天下一隅之地。
秦軍什麼時候來,也許什麼時候齊國就亡了。
有鑑於此,齊王命他將這個盒子從噬牙獄中帶出來。便是因爲明白,秦軍兵鋒之下,越是堅固的堡壘,便越是眨眼。
放在噬牙獄中,羅網這些勢力根本拿不出來。將之帶出來,是有風險的,可情勢急切,已經讓齊王感覺不得不行了。
湯水味飄了進來,近衛首領喊了一聲。
“先嚐嘗味道,這些鹹魚可能沒有醃透,得加些鹽。”
近衛首領一言,並沒有得到迴應。他心中警惕,揹着箱子,走了出去。
卻見暗夜之下,煮魚的陶釜旁,一名稷下死士已經躺下。另外的幾名,也分散在附近,都死去了。
近衛首領大驚,過去察看,卻見這幾名稷下死士都是一擊斃命。很顯然,這些稷下死士在撿柴、取水、生火的過程中,被人暗中刺殺。
對方雖然手段並不光明磊落,可這些稷下死士都是修爲不錯。他們在臨死之前給旁人示警都辦不到,可見這刺客刺殺之術精湛。
最爲關鍵的是,這些稷下死士身上的劍傷,近衛首領認得。
“黑白玄翦!”
便在這一聲落下,手握黑白雙劍的刺客落在了廚房的茅草頂上,月光之下,長髮散亂,一張年輕的臉龐帶着幾許玩味。
“你認識這把劍?”
近衛首領站了起來,仰望着面前不足三丈外的少年刺客。
“當年這把劍的前主人,我見過,並且交過手。”
說着,近衛首領撫摸着胸口,胸膛上叉形的傷口,至今還隱隱作痛。
“主人?”
羅網之中,皆爲劍奴,少年劍客對這個詞有些陌生。
近衛首領一笑,帶着繼續不屑。
“當年林鹿侯誅滅山東六國羅網刺客,順帶着,六國之中不少貴族也受到了牽連。這把劍的前主人便是林鹿侯手中的刀之一。”
說着,近衛首領揚起了手中刀,指向了那名少年刺客。
“林鹿侯一去,玄翦塵封多年,未曾出現在江湖之上。如今現世,某要試問一聲,你繼承了這把劍前主人之志,還是歸入羅網呢?”
“天殺地絕,魑魅魍魎!”
說完,少年刺客手中雙劍交叉,自高處而下,長劍泛着劍芒,發動了一次斬擊!
“原來是這樣麼?”
近衛首領看着那熟悉的劍招,將手中的長刀擡起,一如過往。
這麼多年,近衛首領修爲早已經不是當年可比。當初,他敗在了這一招下。
可這一次,卻不同了。
手中長刀與黑白玄翦碰撞,爆發出滋滋的火光。
只一瞬間,刀與劍便離開了。
近衛首領很快變換姿勢,面對着少年刺客。這個對手與當年的玄翦,差不了多少。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爲,怪不得羅網會將這把劍交給他。
只是,他又是誰?
近衛首領來不及思考,少年刺客雙腿一蹬,身形前驅,直面而來。
至近處,少年刺客手中長劍交錯,連連發動斬擊。
氣勢剛猛,動作凌厲,與剛纔截然不同。
近衛首領在對方毫無間隙的連招下,只能不斷抵抗,在等待着反擊的機會。
終於,等到少年刺客劍勢一盡,近衛首領長刀一挑,橫劈而去,刀如半月。
少年刺客一笑,白刃一擡,擋住刀鋒,卻吃不住刀勢,身體向後退了好幾步。
近衛首領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長刀揮砍,向着少年刺客而去,卻見對方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便像是獵物落到了陷阱之中。
不對!
近衛首領心中警覺,這個位置有些不對。
一陣寒風吹過,另一道黑影從牆後翻出。便如隱伏多時的野獸,一劍刺向了近衛首領背後。
身後寒毛乍起,近衛首領急忙收住刀勢,想要躲開這一劍。
可此時少年刺客卻是欺身而來,前後夾擊之下,近衛首領還是受了重傷。
長刀插地,止住了頹勢,近衛首領半跪在了地上,看向了另一名帶着面罩的刺客,以及他手中的劍。
“驚鯢!”
玄翦、驚鯢居然都來了!
這暗伏刺殺之法,還真是羅網原來的風格。
這熟悉的感覺,羅網終究變成了原來的羅網。
“看來羅網經過這麼多年的波折,終於還是回來了!”
“天羅地網,無孔不入。”
少年刺客的臉上,充斥着作爲天字一等刺客的自傲。
“是麼?”
即使身受重傷,可是近衛首領還是止不住冷笑。
“那將羅網這隻野獸重新放出來的人,又想要做什麼?”
這個問題,即使是提問的人也沒有答案。近衛首領支撐着身體重新站了起來,感受着鮮血流露時傷口刺骨的疼痛,面對着致命的威脅,他心中不覺得想到了那個忌憚的名字。
林鹿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