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
秦國之中,風起雲涌,王宮中,這一池碧水間,卻依舊平靜。
秦王高踞王座,威嚴的目光注視着底下一衆臣子。
百官公卿,就如一架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行着。無論是呂不韋還是昌平君,又或者是其他的人,外面的風言風語,在這裡,彷彿不存在一般。
運兵、調糧、外交、納番、通商、營土等等重大的事情,一件件被拎了出來,經過羣臣討論着,由相邦呂不韋奏請秦王覈准,然後分發九卿各部,由他們去實行。
儘管秦王登基之後,這樣的程序他已經見過了很多遍,早已經熟悉。
可今日,他依舊看出了一些的不同。
眼前碧水依舊清澈,在這夏日間,給殿宇之中帶來了一絲清涼之意。可這羣臣忙碌之間,卻隱隱可見一絲不協調。
這股不協調,來自於這秦王宮中,秦王之下,權利最高的兩個人。
相邦呂不韋與昌平君!
呂不韋行事之間,一如往常,可眉眼之中,帶着微微的急切之感,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而昌平君,卻似心不在焉,雖不明顯,可和他以往的表現,終究是差了一些。
他們在等待什麼,又在畏懼着什麼?
直到,一聲厚重的銅鼓聲響起,衆臣驚悚。
這個聲音,只有最爲緊急的軍情,才能在宮中響起,究竟發生了什麼?
“長安君聚兵謀逆!”
高呼之聲,從殿外響起,老將張唐着一身盔甲,跑進了這殿宇之中,跪倒在了秦王座前。
風塵僕僕,髮絲凌亂,不顧一點人臣的禮儀。
“究竟發生了何事?”
秦王的聲音從王座之上響起,一池碧水之前,張唐大聲言道。
“回稟王上,長安君謀逆!”=
羣臣悚然,呂不韋的嘴上勾起了一絲微笑,昌平君皺着眉頭。唯有王座之上的秦王,似乎沒有波動,只是淡然問了一聲。
“如此大事,可有證據?”
“王上請看!”
張唐打開了隨身攜帶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一架損壞的軍弩。
趙高走了過來,將這軍弩接了過去,在看到這軍弩上的一行小字的時候,他的眼眸微微一斂,隨即轉身,將這架軍弩遞到了秦王的御案之上。
“數日之前,我軍一支運糧小隊遭到韓軍襲擊,這軍弩便是從韓軍死去士兵身邊找到的。乃是當日長安君言漢陽君貪瀆,從而廢棄的一批軍械。現有人證在外,乃是當日與韓軍相遇的我軍軍士,可供查證。”
滿朝臣子皆驚,秦王的目光卻在呂不韋與昌平君身上掃了掃。他們的表情,一瞬間卻有些一致。
出乎預料!
兩人很快恢復了平靜,秦王將張唐的人證招上殿宇,仔細詢問了一番當日情狀。
“王上,得知此事,臣不敢久留,因此密報咸陽,請王上決斷。”
本已經廢棄的軍械卻出現在了韓軍手中,這其中代表了什麼?
前日有刺客刺殺漢陽君,言是長安君所派;今日有老將張唐迴轉咸陽,帶來了這有些讓人發寒的證據。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方向,長安君要謀逆!
只是,王座之上的秦王卻沒有立刻決斷,而是看向了殿下的呂不韋。
“相邦,那批被廢棄的軍械如今在何處?”
“按照長安君所言,因爲這批軍械數量巨大,被就地放置在了高都的倉庫中。”
“去查!”
“諾!”
“昌平君!”
“臣在!”
“你主管此案,漢陽君如何?”
“臣...臣...”
“王上,老臣聽聞,漢陽君在被關押的居所之中,日日喊冤,不知道與此事是否有關聯?”
昌平君有些訥口,呂不韋看了一眼他,拱手言道。
“這樣麼?”秦王看向了昌平君,“就勞煩昌平君再走一趟,詢問個中詳情了。”
“諾!”
昌平君有些不甘願地低下了頭,接受了秦王的旨意。
.......
“好手段!”
當昌平君看向趙爽的時候,對方正在吃晚飯。
“一起來點?”
趙爽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自覺自己也吃不了,於是邀請着。
昌平君本想要拒絕,可看着一桌子菜餚,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這份顛倒黑白的手段,本君真的是見識到了。”
昌平君不想要問趙爽是如何做到的,只關注這件事情的發展與後果。
“呂不韋在逼迫他,你也在逼迫他,乃至於這天下之人都在逼迫他。當真不留他任何一點生路。”
昌平君已經看明白了,趙爽一開始就站在了成蟜的對面,而現在的局勢發展,則是非彼即此的局面,終要有一方付出代價。
“世上之人都在逼迫他,無論是秦國之內,還是七國之中,不少人都期望看到秦國發生一場內亂。只是,出路永遠都有,只要長安君肯輕車簡從,回到咸陽,終究可以留下一條性命,富貴終身。可關鍵在於,他究竟有沒有謀逆之心?”
“我等都是上古先烈的血脈,寧可死,也不能沒有尊嚴!”
昌平君的話義正言辭,趙爽卻是不屑一笑。
“昌平君當真以爲,軍械出現在韓軍的手上,只是因爲構陷?”
“你什麼意思?”
“關中流言一起,長安君若是就此找個理由撤軍,回到咸陽,便可安然無恙。可他眼見局勢如此發展,至於今日,卻依舊率兵進入屯留,底氣何在?”
趙爽換了個姿勢,看着陷入深思的昌平君。
“換句話說,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一步,憑藉長安君手中的兵力,他有什麼底氣,敢撐下去?”
是的,長安君手中的兵力根本就不夠謀逆所需,他將樊於期屏退一旁,就根本沒有想要借用昌平君、昌文君這一系人馬兵力的意思。
既然秦國之內,已經沒有了援軍,那秦國之外呢?
昌平君心中,忽然生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不,長安君不會.....”
“韓國太子被貶謫到韓、楚邊地,姬無夜與白亦非的大軍,布在了秦、趙邊境,當真只是巧合麼?”
趙爽一笑,將手中長箸放了下來。
“秦、趙爲敵已久,若是秦國內生變亂,趙國自可從中謀利。長安君麾下客卿屬臣,不少都是韓人,可爲之驅使。趙軍與韓軍,天然便是成蟜的援軍。”
昌平君心中一驚,看向了趙爽,他的臉上,十分自信。
“現在就看,昌平君是如何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