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丟臉

“鐲子丟了?甚麼鐲子?在哪裡丟的?”席夫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劉士雁道:“就是這個月在泰和銀樓剛買的新鐲子,上頭雕的是雲紋牡丹花,花蕊都是拿紅寶石鑲的;這鐲子買來後我一直都捨不得戴,今日得知老太太要擺酒,才特特戴了來,剛纔吃過酒洗臉時,我褪下來擱在一邊,可誰知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說着,回頭朝池塘那邊叫劉士貞:“十四姐,我今兒戴的新鐲子,你也是看見了的,是不是?”

劉士貞本怕惹事上身,特意躲在池塘邊看魚,可誰知還是沒躲過,只得走過來,道:“十五妹的確是戴着新鐲子來的。”

計氏尚未到攸寧堂時,劉士雁就已在衆人面前顯擺過她的新鐲子了,是以大家都知道,俱輕輕點頭。

劉士雁翹起脣角,衝蘇靜姍把頭一揚:“看,我沒說謊罷。”

蘇靜姍嗤道:“這是今年最時興的式樣,戴的人多了去了,你憑甚麼說我娘戴的這對就是你的?”

此話有理,衆人紛紛點頭,樂氏看了蘇靜姍一眼,故意斥責劉士雁道:“士雁,計大娘家有錢得很,這鐲子定是她自己買的,你休要冤枉了人家。”

劉士雁馬上大聲反駁:“娘,你們還真以爲他們家是富商?那是七嫂騙人的我和五嫂去他們家看過,全家人指着一間小店面出租過活,兩個姑娘穿的都是粗布衣,簡直可以說是家徒四壁,根本就沒錢,哪裡買得起金鐲子”說着,又轉頭問賈氏:“五嫂,那天蘇家的情形,你也是看見了的,你說他們家是不是窮得很?”

賈氏知道她說的實話,但卻不願順着她的話說,於是便道:“許是計大娘孃家殷實,陪嫁豐厚也不定,別忘了我們去蘇家時,她已是和離另過了的。”

劉士雁卻道:“她纔沒甚麼陪嫁,和離後也只不過租了一間小房度日罷了。”當初她跟樂氏講了蘇家情形後,樂氏不太相信,於是派人到東亭打聽過,是以她知道計氏的經濟情況。

而衆人不知此話真假,紛紛看向計氏。

劉士雁頗有幾分得意,又衝蘇靜姍揚起了頭。

蘇靜姍沒有否認計氏沒錢的說法,只淡淡地道:“這是我娘剛來蘇州時,我買來送她的。”

劉士雁一臉的不相信,道:“這個鐲子得兩百多兩銀子呢,而你每個月的份例才三十兩,哪裡買得起?莫非是你趁着掌管府中生意之機,從中謀私,中飽私囊?”

甄氏聞言色變,她當初可不就是因爲這個才被免了職,落到如今灰頭灰腦的地步,蘇靜姍可別走了她的老路纔好,不然她們這一房,可算是完了。

蘇靜姍卻很是鎮定,反問劉士雁道:“那你又是哪裡來的銀子?如果我沒記錯,你每個月的份例錢還沒我多罷?莫非是你母親趁着管家之機,從中謀私,中飽私囊?”

席夫人的目光如刀,馬上投向了樂氏。

樂氏臉色大變,急急出言斥道:“七哥兒媳婦,休要胡說”

蘇靜姍閒閒地道:“怎麼,大太太,只許你家閨女胡說,就不許我跟着學學?”

樂氏一肚子辯駁加指責的話被噎在了喉嚨眼,氣得直咬牙。

劉士雁見自家母親落了下風,忙撒着嬌兒對席夫人道:“老太太,我也並不是說計大娘的鐲子就一定是我的,只是覺得看着像,所以想請她取下來給我瞧瞧。”

席夫人沉了臉,道:“不許胡鬧,計大娘是客人,又是長輩,你怎能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還不給我退下”說着,又去給計氏賠禮道歉,請她不要同劉士雁一般見識。

計氏還沒接席夫人的話,劉士雁卻又開了口:“長輩就不能借鐲子給我看看了嗎,我看她就是做賊心虛,不然爲甚麼不敢給我看?”

席夫人氣極,恨不能學了蘇靜姍,給她**掌,然後拖下去關起來,免得在這裡丟人現眼,但她是大房的人,到底不是親孫女,因此只得拿眼示意樂氏,叫她出面管教自家閨女。

樂氏也覺得劉士雁鬧得有些不像話,於是上前去勸,可劉士雁自覺好戲纔剛開場,哪裡肯走,樂氏向來寵她,大聲罵一句都捨不得,更別說拉她了,因此兩母女僵在了那裡。

計氏看看她們,又看看蘇靜姍,因怕給自家閨女惹麻煩,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這裡畢竟是蘇靜姍的婆家,這些人,是她以後要日日面對的。

蘇靜姍覺察到計氏的不自在,心想,今兒這鐲子若是不給劉士雁看,只怕人人心裡都要犯嘀咕,因爲劉士雁剛纔的那些話,一定已經在她們的心裡播下種子了。她想了想,湊到賈氏跟前,與她耳語幾句,然後對計氏道:“娘,你就把鐲子取下來給十五姑娘看看罷,反正咱們人正不怕影子斜。”

計氏見她點了頭,便把鐲子褪了下來,交到劉士雁手裡。

劉士雁接到手裡,第一眼就看鐲子裡頭,她知道,許多人有在首飾上刻表記的習慣,不知計氏這個鐲子裡頭有沒有,若是有,那她可就得拉下臉面來道歉了。

她先是掃了一遍,裡面甚麼記號也沒有,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還是沒發現有任何表記,登時欣喜若狂,暗中直道是老天助她,得意洋洋地衝蘇靜姍一揚頭,故意同樂氏道:“娘,你看這鐲子,分明就是我丟的那一個,偏你還非要我回去。”

樂氏將信將疑,接過來看了看,驚訝道:“還真是一模一樣。”

劉士雁馬上聲色俱厲地質問計氏:“計大娘,虧你還是長輩,作甚麼要偷我的鐲子?你若是想要,直接與我說,我送你就是。”

計氏氣得滿臉通紅,賈氏卻把鐲子接過去一看,叫道:“這上頭有人家的表記哩,這樣十五姑娘都敢說是自己的鐲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難道你當別個都是傻子不成?”

劉士雁不相信,她纔剛仔細檢查過,哪裡有甚麼表記,分明是賈氏唬人。可探頭過去順着賈氏所指一看,那鐲子上頭還真有記號,只不過不在裡面,而是在那牡丹花瓣的下面,刻有一個小小的計字。

哪有人把表記刻在首飾正面的,怪不得她剛纔怎麼看都沒發現,劉士雁頓時傻了眼:“真是鄉下人,居然把表記刻在明處。”

蘇靜姍譏笑道:“刻在這麼顯眼的位置,可有人偏偏就是沒看見,還一口咬定是她自己的,莫非是跟我娘改姓計了?”

劉士雁羞得滿面通紅,再也說不出話來。

計氏這時才鬆了一口氣,因爲她也不知道蘇靜姍送的這鐲子上有表記,剛纔還暗暗擔心說不清情況,恐要被劉士雁冤枉呢。

其實那鐲子的表記本來是要刻在裡頭的,是蘇靜姍爲了慶賀計氏終於成功和離,恢復孃家本姓,所以特別要求銀樓的師傅把表記刻在了外面,其實她早就後悔了,想找計氏把鐲子要回來融掉重打的,但卻沒想到,正因爲這“與衆不同”的表記,不但洗脫了計氏的嫌疑,而且還讓劉士雁丟了一回臉。

席夫人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剛纔一樣擔心計氏下不來臺,正捏着一把汗呢,這會兒見事情解決,便高興起來,也不管樂氏母女的臉色如何難看,當即把計氏帶走了——她到底還是不願當着客人的面訓斥劉士雁,準備等計氏走後再說。

樂氏母女對席夫人的脾氣還是很瞭解的,知道她這時候不出聲,事後必會連本加利地找她們算賬,因此心內有些發慌,而二房的幾人卻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表情,賈氏甚至道:“見過傻的,沒見過這樣傻的,就算要栽贓,也別選首飾呀,難道不知道許多首飾都刻有表記麼?唉,十五妹,你怎麼就這樣大膽子,敢冤枉計大娘偷了你的鐲子呢。”

劉士雁受不了這話,回身撲到樂氏懷裡,嚶嚶地哭了起來。其實她怎會不知道許多首飾都有表記,只是碰巧她也有個同樣的鐲子,覺得機會難得,不趁機陷害計氏一回實在太可惜,這才選擇了賭一把,因爲畢竟不是所有的首飾上都有表記的,說不準計氏的這對鐲子就是例外呢?剛纔她接過鐲子來時,見沒有表記,心裡的確還竊喜,以爲自己賭贏了,可哪曉得還是栽了個跟頭。

樂氏心疼女兒,反駁賈氏的話道:“那鐲子的確和你十五妹的那對一模一樣,她看錯了也情有可原,你身爲嫂子,說話怎能如此刻薄?”

賈氏撇撇嘴,道:“大太太,我只是實事求是,可當不起刻薄的罪名。幸好計大娘不是外人,不然這臉可就丟大了。”

這事兒的確是劉士雁沒頭腦,鬧得不像話,樂氏覺得再同賈氏辯下去沒意思,便轉向了蘇靜姍,道:“兩百多兩銀子的鐲子,七奶奶真是有錢。”說完又對賈氏道:“一樣是劉家的媳婦,五奶奶只怕是買不起罷。”她說完,衝着賈氏意味深長地一笑,拉起劉士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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