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外,項羽,季布和項聲三人護衛着三輛馬車,緩緩向南行去,在道路一旁,張良帶着張不疑拱手相送,不遠處,項梁,項莊也拱手回禮,衆人彼此惜別,許久之後,項梁與項莊翻身上馬,緊追項羽等人而去。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張良輕嘆,項家文有項莊,武有項羽,將來,恐不可一世……
行不多遠,項梁與項莊便追上了正在行進的項羽等人,項梁歸心似箭,喝令衆人加快速度,項羽等人乃馭馬加速,衆人沿着馳道,向南面急速行去。
路上,項梁心中雜亂無章,張良昨日的話,始終迴盪在心中,‘江東之地,遠離關中,又有大江之阻,是個富國興邦的好地方!’這句話如紮了根的野草,在項梁心中反覆遊蕩,秦國此時政治動盪,早晚必會風起雲涌,四方擾攘,而項家會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呢?
是擁兵自立還是扶持楚國後人,獨霸一方?而楚國後人,此時又身在何處?即使找到楚國後人,自己又能否立足,再興楚國?
這一個個問題,如剪不斷的青絲,困擾着項梁,使得項梁心中煩亂無比,煩躁中,他的目光落在了項莊身上,這個侄子,越來越成熟了,讓他覺得欣慰,在項家兩個後人中,項羽武力超羣,項莊文武全能。雖然不及項羽的武力,但他的沉穩卻是最重要的。
未來的日子,項梁更希望能由項莊挑起項家的大梁,雄霸一方,推翻秦朝,復楚故地,可已眼前的形勢來看,這一切還太遙遠,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這一天。
回想這些年,自己真不該把精力都投在項羽身上,此子脾氣暴躁,戾氣太重,殺戮太深,對秦人的仇恨已深入骨髓,而項莊則不然,他這次入咸陽,交友適中,對秦人也沒有展現出應有的仇恨,將自己的鋒芒隱藏極深,單從這一點,項梁便覺得,項莊這孩子,絕對不簡單,想着想着,項梁的目光漸漸被項莊吸引。
連日的趕路,衆人都已疲憊不堪,穿過下相後,衆人改道,走徐縣,進九江,跨過長江之後,就離會稽不遠了。
此時衆人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中,大雨過後,道路泥濘難行,馬車不時陷入泥坑中,衆人行進異常艱難。
眼前的袍子路,是最難行的,只要過了這段路,就能轉道走上平坦的馳道,儘管如此,項梁還是略顯憂鬱,按照原有的計劃,此時已坐船,渡江東進了,可此時,隊伍卻在九江牽住了,越想越煩,項梁不禁輕嘆一聲。
項莊此時已滿身泥土,看着叔父悶悶不樂的樣子,不得不上前安慰,把繮繩拴在馬車後面,緊趕幾步,來到項梁身旁,接下項梁手裡的繮繩,笑道:“叔父這幾天是不是生病了,怎麼總是無精打采的?”
項梁把馬鞭放到馬袋裡,笑道:“老了,路上耽誤幾天行程,我這心裡總是忐忑不安,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這荒山野嶺的,能出啥事,就算有山匪,叔父也不用怕,有我和羽哥在,沒事的。”一旁,項羽也笑道:“叔父,您真是老了,別說山匪,就是來幾隻棕熊,我也要殺來填飽肚子!”
項羽的話,引來衆人鬨笑,心情好,行進速度也快了許多,一上午的艱苦行進,衆人終於行出了這段袍子路,來到了九江郡最寬,最大的馳道,道路平坦,衆人翻身上馬,都長出口氣,馭馬快速向前行去。
項莊馭馬來到項梁身旁,笑道:“叔父,前面再有幾十里路,就是烏江了,從那裡渡船,沿江東進,從秣陵上岸,咱們就快到家了!”
“是啊,不知道項伯在會稽過的怎麼樣,好期待啊!”說道激動處,項梁不禁掠須大笑,一旁,項羽也跟着起鬨道:“我現在不急着去會稽,只希望找個地方,好好洗洗,去去身上的污垢,要不,到了會稽我就成泥人了。”
衆人大笑,這時,在前面開道的季布揚起右手,大呼:“停!”
幾名車伕慌忙拉住馬車,這時,季布馭馬奔來,在項梁身前道:“樑叔,前面隱隱有塵土飛揚,好像有軍隊過來了。”
項梁一驚,立刻令道:“羽兒,你們去前面看看,若是有秦軍,咱們繞路南下。”
項羽一拱手,帶着項聲和季布離去了,項莊恐項羽等人有失,也緊隨其後,項梁命幾名車伕減緩馬速,在後面緩行。
不多時,項羽等人一字排開,人人手握兵器,凝視前方,塵土起處,十餘名騎兵疾馳而來,他們身穿淺灰色軍袍,並不是秦軍以往裝扮,項羽嘴角上揚,獰笑道:“待我殺了這幾個攔路小鬼!”
他雙手緊握長槊,大吼一聲,準備殺出,一旁,項莊卻拉住了項羽繮繩,沉聲道:“且慢!”
不久,項莊終於看清,來人臉上一道深深的疤,而那道疤卻是一個囚字,再仔細辨認此人,項莊不禁大喜,來人是黥布。
項莊按下項羽已經舉起的長槊,笑道:“這是故人,哥哥不要輕舉妄動。”
這時,從遠處響起黥布興奮的笑聲:“是項莊兄弟嗎?真的是你嗎?”
項莊也馭馬迎了上去,兩人下馬後緊緊相擁,黥布大笑道:“我還擔心你從別的路,已經過去了,能在這裡相遇,太好了!”
說完,黥布看到了項莊身後不遠處駐足的幾個人和三輛馬車,詫異道:“他們是?”
“這些是我的家人,我們準備去江東定居。項莊拱手笑道,黥布也在這時,大笑道:“我也是多方打探才知道,你已遷家去會稽了,我在歷陽一帶可等半個月了,走,我在烏江岸旁置下了美酒佳餚,咱們醉飲一番。”
說完,黥布翻身上馬,來到項梁身前,拱手施禮:“晚輩黥布,見過項公。”
。。。。。。
在烏江岸旁,一塊大石上,幾包熟食,幾壺老酒,衆人圍攏而坐,項莊正在一一介紹:“這個是二叔,這是羽哥……”
黥布起身,一一行禮,大概一柱香後,衆人各自入座,黥布打開幾罈老酒,一名隨從拿來幾個酒碗,黥布一一倒酒,大笑道:“咸陽一別,我與項兄弟許久不見了,這碗酒,我要先敬項兄弟一杯,感謝項兄弟救命之恩。”
黥布一飲而盡,項梁在旁掠須笑道:“什麼救命之恩?說來聽聽。”
黥布放下酒碗,拱手笑道:“那時,我在驪山徭役,因逃跑被抓,被人毒打,若不是項兄弟出手相救,恐怕那日,我必死在那些雜碎手裡!”
說到這,黥布氣憤難當,項莊擺手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停了下,項莊又笑道:“黥布兄爲何會出現在此?難道驪山皇陵已經停工了嗎?”
黥布搖頭嘆道:“驪山皇陵的修建沒有因阿房宮的修建而停止,反而還增加了徭役數量,聽說,是始皇帝想要再擴建百丈,所以纔會如此。”
說到這,黥布看了看衆人,又道:“自坑儒案後,咸陽禁嚴,扶蘇也被迫北上,蒙毅下獄,項兄弟不知所蹤,我也帶着幾個弟兄,趁機逃出了驪山,四海漂流,後來,聽說鄱陽令吳芮帶人摯誠,能容納四方豪傑,而且地方偏遠,可以容身,便來到此處相投。”
說到這,黥布舉杯喝了一口,指着那些隨從,笑道:“吳芮惜我才華,將女兒嫁給了我,我自此,定居鄱陽,而且,鄱陽隸屬廬江郡,朝廷管理鬆散,也不會有人計較我的過去,生活還算安逸。”
“那我要恭喜黥布兄了。”項莊拱手笑道。
這時,一旁始終默不作聲的項梁問道:“廬江郡與會稽郡毗鄰,不知道會稽郡此時情況如何?”
黥布喝口酒,笑道:“我到沒去過會稽郡,不過聽說,會稽郡郡守殷通,政績一般,對治下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尤其朝廷,因爲會稽太遠,基本上是不管不問,使得會稽郡成了殷通的專人領地,行政權和軍事權,統統在殷通手中。
說完,黥布端起酒杯,笑道:“不要討論這些世俗問題了,咱們在喝幾杯。”
衆人皆舉杯滿飲,只有項梁心中有事,只輕抿一口,如果按照黥布所說,會稽的郡守應該是一個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的人,那麼,自己這趟會稽,應該是來對了,而且,按照自己的分析,恐怕在江東一帶,不僅僅是會稽郡已漸漸脫離秦國控制,恐怕其餘郡縣,也不會好到哪去。
這裡真是一個用武之地啊!項梁不禁暗歎。
太陽不知何時,已悄悄向西邊滑落,此時衆人也酒足飯飽,黥布起身,撣撣身上塵土,指着不遠處的河港,笑道:“聚散終有時,我備下一艘快船,送你們過江,他日,項家若有任何需要和驅馳,儘管來鄱陽找我。”
項莊也拱手回禮,笑道:“你不過江嗎?”
黥布搖搖頭,指着北面笑道:“我的家在六縣,我準備回家一趟。”
項莊點頭,拱手道別,黥布又與項梁等人依次別過,這時,項梁等一行人已經登船,準備出發,黥布在岸邊搖手大喊:“項兄弟,記得來鄱陽,我們再醉飲一回!”
“一定!”項莊朗聲回道,這時,船隻緩緩向河中行去,岸上的黥布越來越遠,漸漸的,變成了小點,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