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莊匆匆趕回府衙,此時夜色已經大黑,兩名親衛提着燈籠,在前方引路,穿過幾個迴廊,項莊來到客堂,離很遠,便可以看到虞子期孤單的身影坐在桌前,手裡拿着茶杯,靜靜的品茶,這時,項莊加快腳步,快速向客堂行去。
也許是聽到了項莊的腳步聲,虞子期匆匆起身,把茶杯放在桌案上,這纔回身看着項莊,朗然笑道:“項莊將軍,我們許久沒見了。”
“呵呵,是啊,咸陽一別,你我可有時間沒見了。”項莊向虞子期拱拱手,表示見禮,二人分賓主入座,這時,一名親衛端來兩杯茶水,分別放在二人面前,隨即把虞子期剛剛那杯端走,這時,客堂的門被緩緩關上了,屋內變得極爲昏暗。
兩人彼此對視片刻,但昏暗的燈光下,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是喜還是憂,也許是久別重逢,兩人都沒有急於說話,直到項莊端起茶杯,慢慢的呷一口,這才笑問道:“虞將軍這次南歸,來看虞娥姐的嗎?”
“嗯,我這次南歸,不僅僅是來看妹妹,還準備接她前往彭城,令兄準備在下個月完婚,所以委派我來接親的。”虞子期坦然道。
一旁的項莊聽說項羽即將完婚,不由笑道:“早就盼着這一天了,你放心,我會派軍隊護送你們過江。”
“這倒不必,我已經帶來三千鐵衛,可保無虞。”虞子期笑了笑,又道:“年初的時候,令兄登壇稱王,在彭城西郊舉行了盛大的典禮,但是你不在吳縣,所以我們沒有派人來請,如今令兄已自封西楚霸王,大婚之日,還是希望你能來彭城一趟。”
話說到這,虞子期忽然頓住了,他似乎很猶豫一般,好一會才繼續說道:“而且,你們兄弟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範老先生也經常提起你,大家都很想你,回到會稽,我也會時常想起我們初次相識,你們奮戰校場,羽兄力能扛鼎,何等氣魄,如今秦國已亡,但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來往卻少了……”
虞子期的話猶如警鐘一般,敲醒了項莊,是啊,自從項家起事,崛起江東,項家的每一個人都在爲推翻秦國而努力,不單單是項羽變了,自己也變了,變得冷漠了,變得圓滑了,曾經的棱角被抹平,如今的自己,已經是一陣諸侯,即將打響的楚漢之爭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項莊,江東,必須在短期內自強一方,否則,何以抵擋劉邦呢?
“虞將軍所言極是,大婚之日,我一定到場。”項莊放下茶杯,向虞子期拱拱手。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項莊聲音低緩的問道:“我哥哥這段時間,還好嗎?”
“唉……”虞子期先是輕嘆一聲,隨即道:“項王這段時間變得很暴戾,不知爲何,他的脾氣比以前更壞,他現在已經不再是曾經的上將軍了。”
“這是爲何?”項莊略顯詫異,他再次拿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靜靜的望着虞子期,虞子期略顯無奈的嘆道:“自從張良送別劉邦後,項王已韓王成負約爲名,罷其王位,後因始成諫阻項王,不應放棄關中,放棄四塞之地,被項王惱怒下,扔入沸鼎,烹死,而後,我們剛剛行出函谷關,項王又誅殺韓王成,泄憤而歸,使得韓人對我們楚人懷恨在心,不再聽從項王號令,如今,項王更是獨斷獨行,不再與我們商議任何軍國大事,楚國的未來,我很擔憂啊。”虞子期嘆口氣,喝了口茶,藉着昏暗的燈光,也在緊緊凝望項莊,他更希望,項莊能夠去彭城,好好勸說項羽。
項莊從虞子期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期盼,也猜出,虞子期希望自己勸說項羽,可項莊更清楚,項羽是不會聽勸的,而且,自己一次次違逆項羽,項羽雖然念在兄弟之情,沒有計較,可他畢竟已經對自己失去了原有的信任,想到這一點,項莊也不由自主的長嘆一聲,對於這個年代的歷史,自己知道的太多,也抱有太多的無奈,很多事情,上天註定,僅憑各人的努力,是沒辦法改變的。
“虞將軍,很多事情是註定的,你我都沒這個能力改變,更何況……我根本說不動哥哥,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停了下,項莊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去接虞娥姐姐,我也好久沒見到她了。”
“那……好吧,我們明日再見。”虞子期起身道別,項莊也起身拱拱手,向外喊道:“樂天,你去給虞將軍安排住宿。”
“不了,我今晚回府居住,咱們明日見。”虞子期拱拱手,向外走去,這時,客堂房門開了,樂天帶着人在外等候,項莊看着虞子期離去的背影,令道:“你替我送送虞將軍。”
……
吳縣城內早已宵禁,城門緊閉,一隊隊士兵往來巡邏,在這個動盪的年代,夜裡是不允許百姓隨意走動的,卻在這天夜裡,項莊離開孔府後不久,一個身穿青色布裙的少女急速行走在街中。
少女手裡提着燈籠,但燈籠的光芒十分微弱,四周很黑,不時有狗叫聲響起,但少女腳下的步伐卻沒有減速,她仍然快速的前行着。
又行了一段距離,忽然,雜亂的馬蹄聲響起,一隊彪悍的騎兵疾馳而來,後面,是百餘名手持長戈的楚軍,他們很快來到少女身前,其中一名軍官抽//出長劍,大喝道:“夜裡宵禁,你是誰家的小娘,敢在夜裡四處走動?”
少女雖然腳步很急,但她始終在思考問題,忽然被官兵圍困,少女一驚,手中的燈籠掉落在地,很快,燈籠被大火吞沒,這時,少女終於從驚慌中回過神,她看着眼前殺氣騰騰的官兵,遲疑道:“我……我要去見項莊將軍。”
“你是誰?”那名軍官從身旁的士兵手中拿過火把,馭馬來到近前,在女子身前晃了晃,只見她不施粉黛,清裝素抹,心中不由詫異,這是誰?居然要見東楚王?
而少女也藉着火把的光亮看見了眼前的將軍,見他也在凝望自己,少女又道:“我是孔府的人,有要事求見項莊將軍。”
“好吧,你隨我來吧。”軍官勒轉馬頭,看着身後的士兵,令道:“帶她去縣衙。”
……
在縣衙門口等了一會,有士兵出來通報,項莊正在後院等着,少女隨即跟着一名府兵,向縣衙內行去。
路上,少女心中思緒萬千,上一次見到項莊,他還沒有遠征,還只是一名裨將,而如今,他已是威震一方的諸侯,江東的東楚王,而她曾經對孔秀芸的承諾,卻已背棄,這也是少女這次來找項莊的主要原因。
曾經,自己爲了項莊,甘願學習琴棋書畫,甘願做自己一輩子都不願做的事,可他怎能出爾反爾,難道只因爲,他已經是江東的霸主了嗎?
少女心中思緒萬千,但腳下的步子卻沒有減緩,很快,穿過長長的迴廊,又行了一段距離,走過月亮門,少女來到了縣衙的後花園,穿過一段石子路,少女看到了亭子裡,默默看着小湖的項莊。
也許是太久沒見了,少女竟然止住了步伐,她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一旁響起府兵的提醒聲:“將軍還在等着呢,咱們過去吧。”
少女這才從沉默中驚醒,她點了點頭,緊隨府兵來到亭子裡,她剛要給項莊見禮,卻是項莊最先開口:“你來了?”
“你知道我是誰?”少女詫異的問一句,項莊雖然沒有轉身,但他的聲音卻已傳來:“這麼晚了,除了你,沒有人會來找我。”
這時,府兵行一禮退下了,直到府兵走遠,項莊這才轉過身,藉着月光,他看到了亭子裡站在身後的少女,這麼久不見,她變得更美麗,更豐滿了,一雙迷人的眼睛正在凝望着自己,這時,項莊柔聲笑道:“小蓮,這麼久不見,你一向可好?”
項莊忽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小蓮忽然愣住了,她沒有想到,項莊居然沒有忘記自己,這麼多年沒見,自己也僅僅只是孔府的一個丫鬟,身份卑微,他卻沒有輕視自己。
這種發自心底的感動席捲全身,小蓮雙眼微紅,哽咽道:“將軍,你還記得我?”
“呵呵,我怎會忘了你呢?不過,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姑爺。”項莊悠悠的笑了,很快,他指着一旁的石凳道:“坐下聊。”
兩個人相對而坐,這時,項莊又道:“是不是爲了你家小姐的事來的?”
小蓮點了點頭,項莊苦笑道:“難道,你也認爲,是我薄情嗎?”
“那‘將’……姑爺爲何不迎娶我家小姐爲正房?”小蓮說的很直白,她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因爲小姐的事兒擔心得罪項莊,但項莊卻沒有任何惱怒,他看着小蓮,無奈的笑了笑:“我也有我自己的苦衷。”
停了下,項莊起身走出亭子,看着半空中的月亮,幽幽的月光照在項莊臉上,他苦笑道:“身在亂世,而我,又是項家之後,項渠之子,項羽之弟,我的婚姻,根本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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