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家的後宅內,曹無咎與項梁相對而坐,中間有一張小桌,小桌上擺放着香爐,清香四溢,不久,一名中年男子端來兩杯熱茶,他是項梁收養的死士,名叫項聲,跟隨項梁,已有七年了。
項聲將茶杯放在桌上,輕聲道:“樑公,項羽他們又跑出去了,此時還沒有回來。”
項梁有些不高興,呵斥道:“家裡來了客人,他們卻跑出去了,是不是想氣死我!”
曹無咎見項梁有些動怒,在旁勸道:“小孩子貪玩,不算大事,樑兄你也別太在意了。”
“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孩子嗎?”項梁無奈搖頭,看着項聲,恨道:“回來了,讓他們來見我。”
項聲唱諾,離去了,屋內暫時安靜了下來,項梁深吸口氣,心中的怒氣已漸漸消散,他拿起茶杯呷一口茶,看着曹無咎,笑道:“曹兄,我們可有些時日不見了。”
曹無咎此時也喝了口茶,笑道:“是啊,自從我出仕秦朝,已有三年了,我們這三年,來往是少了許多。”
曹無咎把茶杯放下,看着項梁,笑道:“最近,朝廷調遣蒙恬,北上討//伐匈奴,出兵三十萬,樑兄可聽說此事?”
秦朝忽然出兵討//伐匈奴?這個消息,項梁到沒有聽說,乃將茶杯再次舉起,呷了一口,看着曹無咎,用疑惑的口吻道:“始皇帝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曹無咎也嘲諷的笑了,輕聲道:“始皇帝喜歡修道之人,聽說,他命盧生出海求仙,尋覓長生藥……”
話說到此,曹無咎兩眼微眯,呵呵笑道:“長生藥沒得到,卻求來了一本天書,內有‘亡秦者胡’四個字。”
聽到此,項梁到來了興致,盯着曹無咎,朗笑道:“我猜,這天書一定是盧生僞造的。”
兩人皆會意的笑了,這時,項梁又問道:“可這個天書,和匈奴有什麼關係?”
曹無咎見項梁沒有悟透,不由笑道:“這‘亡秦者胡’四個字,不正是直指匈奴嗎?匈奴一向號稱胡人,有了這本天書,始皇帝還能不對匈奴人設防嗎?”
“哈哈哈”屋內傳來二人的朗笑聲,這簡直太荒唐了,始皇帝居然因爲一本沒來由的天書,妄動干戈,出兵三十萬討//伐匈奴,自古,匈奴居住漠北,來無影去無蹤,已草原爲家,豈是始皇帝能輕易消滅的?況且,三十萬大軍,這一戰,需要耗費多少錢糧?想着,項梁不由大笑道:“始皇帝雖已吞併六國,但他真的能穩坐江山嗎?想我大楚國,昔日何等昌盛,土地沃野千里,如今……”
說道傷心處,項梁不禁輕嘆一聲,無奈搖頭,這時,門外卻傳來了項莊的聲音:“叔父此言差矣……”
項莊與項羽等人得知二人正在談事,不便入內打擾,只得在外等候,聽到他們談起天書之事,項莊不由想起了後來的胡亥,這個天書,其實指的是胡亥,並非匈奴,一時興起,項莊緩步走入,接口說道:“亡秦者胡,並非是匈奴亂華的徵兆,其實,他是指公子胡亥,他日,秦朝必會毀在胡亥手中。”
見侄兒等人回來,項梁板起臉,訓斥道:“你們幾個,又偷偷出去了?還不快給你們曹伯伯見禮。”
“我等給曹伯伯請安。”衆人彎腰施禮。
曹無咎擺擺手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了。”
衆人依次站到了項梁身後,只剩下曹鳳一人孤單單的站在那裡,她忽然發現,父親的目光憤怒的看着自己,不由吐下舌頭,來到父親身後,這時,曹無咎想起了剛剛項莊說的話,不由笑道:“項莊剛剛的話很有見解,不知如何想到的?”
項莊見曹無咎問起,不得不走出,雙手抱拳,施禮道:“曹伯伯可以想一下,匈奴遠在漠北,又有長城阻隔,延綿大山沃野萬里,匈奴並無可發揮的空間,他們爲何要放棄廣闊的草原而來中原發展呢?何況,中原的生活習慣和水土人情並不適合匈奴人生活。”
這時,曹無咎又問:“可即使匈奴不是亡秦的罪魁禍首,那也輪不到胡亥呀,雖然始皇帝有十多個兒子,可能夠真正得到皇位的,恐怕只有扶蘇吧?”
歷史這個問題,很難解釋清楚,項莊不由輕嘆一聲,他該如何給曹無咎說起此事呢?趙高和李斯篡改聖旨,逼死公子扶蘇,改立昏庸的胡亥做傀儡,使得各路義軍紛紛崛起,僅僅一年多點,便推翻了秦朝?
這不現實啊,總不能和大家明說,自己是個意外的穿越者吧?項莊心中泛起了糾結,他沉吟了許久,最終擡頭,看着曹無咎,耐心道:“侄兒只是分析,朝廷之內,趙高和李斯是支持公子胡亥的,而蒙恬蒙毅兄弟,卻在支持扶蘇,但蒙恬在外,蒙毅又不在朝廷的政治中心,那麼,最終,扶蘇會因爲沒有穩固的後臺而被胡亥逼死,胡亥有趙高與李斯的支持,自然會成爲二世皇帝。”
項莊的話把所有人都說懵了,尤其曹無咎,他的消息也僅僅是通過一些官方途徑得到的,而項莊似乎身在咸陽一般,對事態發展瞭如指掌,這讓曹無咎不免詫異,這個項莊哪裡得來的這些消息。
如此想着,曹無咎又問道:“依你所言,內政之害,遠遠要大於胡人之害了?”
“是的,胡人之害,危害的只是一方寸土,出兵征剿,便可制止,而內政之害,尤其是奪嫡之爭,會危及整個江山,甚至有亡國的危險,所以,侄兒認爲,這個‘亡秦者胡’指的正是胡亥,不是胡人。”
但很快,曹無咎發現了其中的漏洞,趙高是中車府令,他有這個能力在始皇帝旁邊煽風,可李斯僅僅只是廷尉,一個小小廷尉,就能和趙高謀害扶蘇嗎?想通這一點,曹無咎認爲,項莊的話也許只是他的道聽途說而已。
項梁卻聽出了侄兒對秦庭的時勢分析十分有理,但他也想不明白,項莊是如何得到這些內幕的?甚至,他要比曹無咎更瞭解秦朝,但曹無咎此刻在場,他不得不擺一些姿態出來,便冷冷呵斥項莊:“休得在你曹伯伯面前胡言,秦朝此時依然很強大,扶蘇胡亥的皇位爭奪未必如你想的那般簡單。”
項莊見叔父呵斥,只得道歉:“侄兒記住了。”
項梁滿意點頭,項莊越來越成熟了,乃繼續與曹無咎交談,笑道:“曹兄莫與小輩計較,我們繼續。”
曹無咎也歉然的笑了,他剛剛與項莊的交談,完全失去了做長輩應有的大度,便想起了自己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但這個問題,他只想和項梁私下裡交談,便看着女兒笑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你樑叔叔談些事情,一會出來找你。”
曹鳳正擔心父親會因爲自己亂跑,訓斥自己,此時急忙笑道:“好,我出去等阿爹。”
曹鳳出去了,項梁明白曹無咎的用意,他可能有事情要和自己說,便也回身令道:“你們幾個也出去吧。”
幾個晚輩都出去了,屋內又剩曹無咎和項梁倆人,他倆各自喝了口茶,此時茶水已有些涼了,曹無咎慢慢品味着茶中的苦澀,苦澀之後是潤潤的清香,這時,曹無咎苦笑道:“當年秦軍大肆南下,那一戰,我依然歷歷在目。”
曹無咎所指,是當年項燕敗亡的那一戰,項家死了很多人,可一樣保不住強大的楚國,使得楚國漸漸走向衰亡,父親臨死前的呼喊,項梁永遠不會忘記: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這時,項梁也不由得輕嘆了一聲,看着曹無咎,有些感慨道:“曹兄啊,這麼多年,我感覺得到,我漸漸老了,再有兩年,我就要步入四十了,項家能否東山再起,楚國能否復興,我真的很擔憂啊!”
曹無咎是楚國故吏,他與項家關係極好,在項梁面前,他也沒有什麼好掩飾的,而且,當年,江南一戰,他也是親眼看到項燕爲國捐軀,自盡而亡,項渠已最後的生命,率領楚軍將士與秦軍死戰,才使得很多人能夠逃離戰場,避過了那場殺身之禍。
時間疏忽,一眨眼,這都十年了,當年,項莊被一箭射中肩膀,自己也爲他擦了一把汗,如果項莊死了,項渠的後人,僅僅只剩項羽了,幸好,項莊還真的活過來了。
曹無咎發現,自己的思緒被拉的太遠了,他此刻乾咳一聲,清清嗓子,看着項梁,笑道:“我這次來,是想給樑兄指條明路,能不能復興楚國,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如果你肯聽我的,項家再起的機會會很大。”
項梁被曹無咎的話勾起了興致,他不由探身過去,在曹無咎身旁道:“曹兄請明言。”
曹無咎用手指在茶水中濡//溼,在桌上寫下兩個字:‘江東’。
曹無咎走了,項梁此時獨自行走在院子中,不知不覺,他來到了別院,這裡有一株老樹,老樹下,是項梁從小習武的地方,父親彷彿依然站在自己身旁,諄諄的教誨着自己:“樑兒,練劍的目的是什麼?”
“殺敵!”
“殺敵的目的又是什麼?”
“捍衛楚王,保衛國家!”
就這麼簡單的八個字,說盡了忠君報國的宏圖志向,父親也爲了這八個字,付出了生命,兄長爲了這八個字,拋妻棄子,與秦軍決一死戰,楚國,悠遠的歷史,廣闊的土地,如今都已付諸他人了……
一聲長長的嘆息,項梁不由感慨,捍衛楚王,保衛國家,楚王在何處?國家又在何處?
這時,曹無咎寫在桌子上的兩個字浮現在項梁眼前,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