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酒宴,大家都很開心,尤其吳芮主動提出,願意和項家合作,這在暗示項梁,吳芮已經有意投靠自己,但吳芮不是傻//子,他的投靠,必然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只是在今天的酒宴上,他還沒有提出而已。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項梁深知此理,所以,他也沒有在酒宴上過分提起此事,只等這幾日,再與吳芮碰碰頭,再深化探討此事不遲。
想到此,項梁收起雜亂的思緒,看了看桌案上的文書,這些文書都是今天早上送來的,整整一大摞,必須在明天上午,將這些文書發出去。
每天,項梁都會重複這些繁雜的公務,這似乎,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
想着這些,項梁不由輕嘆一聲,爲了楚國,爲了項家的未來,爲了父親曾經的誓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項梁拿起了一份文書,文書是會稽郡長史的親筆信,項梁立刻提起精神,仔細的看了片刻。
文書的內容,和不久前,他送來的那份文書一模一樣,都是關於軍備儲量的問題。
可以說,這兩年,江東在軍備儲備上,有了很大提升,而且,糧食問題也得到了緩解,近七成的士兵都換上了新的布甲,軍官清一色穿的是皮甲,一些高級將領早已領到了屬於自己的盔甲,這是江北軍和廬山郡的秦軍無法比擬的,但同樣,一些不好的問題也漸漸暴露出來,這些問題,迫使項梁不得不去面對。
江東的生產力,可以做到自給自足,但想要應付大規模戰役,還是有些入不敷出,低下的生產力迫在眉睫,另一方面,章郡地廣人稀,這裡毗鄰江邊,會稽又與大海相接,這樣,會稽和鄣郡便不適合作爲後勤重鎮,而且,一旦跨江北上,輸送問題成了江東軍最大的難題。
這一個個問題,正苦惱着項梁,但會稽郡長史卻一次又一次的上本,希望項梁儘快商議此事,解決眼前窘境。
“是啊,是該好好考慮考慮這些問題了。”項梁想到此,自言了一句,這時,門口響起項聲的聲音:“樑公,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項梁聲音略顯疲憊,他放下了手中的文書,門也在這時打開了,項聲快步走入,來到項梁身前,沉聲道:“樑公,項莊已經請來了,在門口等着呢。”
項梁點點頭,項聲轉身離去了,不多時,項莊快步走入,門也在項莊入內之後,很快關上了,項莊此時已來到項梁身前,拱手行一禮:“侄兒見過叔父。”
項梁笑着點點頭:“你剛回來,一定很疲憊,我這時把你找來,你不會怪我吧?”
項莊立刻搖手笑道:“叔父言重了,侄兒怎麼會怪叔父。”
停了下,項莊目光在項梁身上游走,一別數月,項梁蒼老了許多,尤其是臉上的皺紋,已越來越明顯了,想到此,項莊不禁輕嘆一聲,項梁似乎看出了項莊內心的想法,他苦笑着搖頭道:“每天都是這些繁重的公務,好久都沒出去走走了。”
說完,項梁起身撐個懶腰,看了看門口,笑道:“這裡是郡守府,不會有人窺探我們,不妨出去走走。”
“侄兒悉聽尊便。”項莊拱手笑道。
郡守府南院,這裡有塊池塘,池塘中央,建了一座亭子,此時,五十名侍衛已將亭子附近封鎖,往來巡邏,而項梁和項莊此時已緩步走過了長長的迴廊,來到亭子中,一名侍衛擺上兩個軟席,二人彼此對坐。
“我白天看出,你似乎有話要說?”項梁看着項莊,不禁笑道。
項莊被項梁看透了心事,不由拱手笑道:“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準備和叔父探討探討。”
項梁見項莊如此客套,不禁朗然大笑:“你我叔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停了下,項梁向一旁的項聲擺擺手:“你們都退下去,我和莊兒單獨談談。”
項聲唱諾,帶着侍衛緩步退下了,這時,亭子裡,只剩下項梁和項莊,二人彼此對視片刻,項莊嘆道:“叔父,我認爲,我們從邾縣開採鐵礦,卻要沿途跨江,輸送到江乘河港,轉運會稽,沿途浩蕩,路途遙遠,人工繁重,有些得不嘗試。”
說到這,項莊把話頭頓住了,他靜靜凝視項梁,此時,項梁也在低頭沉思,項莊雖然沒有把話說全,但項梁已隱隱猜到,項莊的想法,一定也是後勤儲備的事情,而且,似乎和自己擔憂的事情,同出一轍。
但項梁沒有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表露出來,他只靜靜的凝望着項莊,詫異道:“莊兒不妨詳細談談。”
項莊見項梁對此事感興趣,心中大喜,拱手道:“既然叔父問起,侄兒也不隱瞞,若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叔父海涵。”
項梁笑着搖搖手,項莊繼續說道:“我認爲,我們可以在邾縣就近打造匠鋪,作爲我軍最前沿的補給站,而且,邾縣南臨長江,北環大別山,可以有效防禦敵軍偷襲,也可以在沙羨縣構築戰塢,隨時將兵器輸往會稽或者章郡。”
說到這,項莊悄悄看一眼項梁,見他還在認真聽,項莊便繼續說道:“最重要一點,一旦我們跨江北上,參與中原戰局,衡山郡便可以成爲我們最有效,最可靠的後勤補給基地,那時,源源不斷的兵器輸往前線,叔父也可以從容不迫的徵兵,有了這樣的補給輸送線,還有誰人敢犯我軍威?”
項莊最後一段話,徹底打動了項梁,這也是項梁一直在苦惱的事情,長途跋涉,輸送鐵礦,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而且,路途遙遠,會稽郡也很難達到大規模開採,尤其是輸送,補給需要跨江抵達對岸,才能踏上北上的道路,這樣一來,對運輸會是很大的挑戰,而且,時間上也會延長,不過,項莊剛剛的提議,卻無形中,打破了窘局,讓項梁看到了希望。”
短暫的思索,項梁微微點頭:“這個提議很不錯,我答應你了。”
項莊見項梁允諾,心中大喜,他立刻拱手道:“不瞞叔父,我已經讓孔吉在邾縣開始準備打造匠鋪了,我初期,準備投入一部分匠鋪運轉,到後期,我會擴大匠鋪規模,達到大規模生產鐵器。”
項梁聽到大規模生產鐵器,他心中也燃起了一絲希望,可回想當日,華宇曾言,軒子還沒有能夠大規模生產鐵器的配方,項梁心中如墜冰窟,他不禁嘆道:“莊兒的想法固然好,但軒子那頭,恐怕還沒有更好的技術,大規模生產。”
見叔父是爲這件事苦惱,項莊不禁笑道:“叔父放心,我有辦法讓軒子拿出配方的。”
侄兒說的自信滿滿,項梁也不再多言,沉默片刻,項梁又道:“你認爲吳芮此人如何?”
“叔父,我也正是爲此事而來。”項莊笑道。
停了下,項莊繼續說道:“已吳芮此時的實力,完全可以獨霸廬山郡,在廬山郡招兵買馬,擴建勢力,然後向東進兵,沿着黟縣東進,我項家雖然兵強馬壯,卻未必是鄱陽軍的對手。”
說到這,項莊看了看項梁的表情,項梁依然默不作聲,項莊實在看不出,項梁對這件事的態度,只得繼續說道:“可吳芮並沒有選擇東進,而是聽從侄兒的意見,與項家合作,其實,就是與我們合併,共同光復大楚。”
說到這,項莊略顯尷尬的笑了笑:“當初爲了穩定吳芮,我曾替叔父允諾,只要吳芮奪下廬山郡,我們可以繼續任命他鎮守廬山,擔任郡守,這件事侄兒自作主張,還請叔父責罰。”
項莊拱手起身,項梁這時也從沉思中轉醒,項莊的話,一字一句都刻在了項梁心中,他此時已堅定決心,可以和吳芮談談合併的事情了。
這時,項梁發現,侄兒項莊還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由笑道:“我沒有怪你,你坐下吧。”
項莊坐下了,這時,項梁看了看北方,北方的星星極爲明亮,他的思緒也隨着北方的星星,飄到了邾縣,飄到了邾縣的鐵礦之中,他不自覺的起身,在亭子裡走了兩步,來到欄杆旁,看着天空。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項梁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我準備讓你再回邾縣,駐兵三萬,你可願往?”
項莊沒有想到,叔父會突然增兵邾縣,他帶着疑問,起身來到項梁身旁,剛想開口,項梁卻擺手笑道:“他日,我若率軍北上,邾縣便是我最北面的軍事重鎮,起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停了下,項梁長長嘆息一聲,又道:“而且,周文兵敗,吳廣久攻滎陽不下,張楚軍耗資千萬,卻無法殺入關中,從這一點看來,張楚政權已無能爲了,他們的勢力已到此爲止,是該我們項家北上的時候了。”
見叔父已有北上的想法,項莊心中燃起了一絲激動,項家北上的日子,終於快到了。
這時,項莊拱手,向項梁請命道:“叔父,侄兒覺得,僅僅只控制邾縣,對我們項家北上,還起不到最大作用,如果叔父允許,侄兒願揮兵北上,控制大別山以北,徹底將衡山郡其餘縣城,抓在手中,爲叔父北上,做最後準備。”
短暫的思索,項梁看着項莊,微微點頭:“衡山郡之事,可由你臨陣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