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敬仲的一杯酒讓連稱和管至父暈頭轉向,難道公孫無知還真是真命天子,這朝中老臣都開始承認我們這一派系了?當真天下掉下好大餡餅,正好砸在我們頭上……
高敬仲此時倒沒有分毫架子,傳令將大門緊閉,今日不歡不散……連稱與管至父至此真是受寵若驚,什麼時候高老大人如此看重我們二人了?也不管什麼山珍海味,高府佳餚,只管殷勤勸酒。高敬仲興高采烈,就差和這二位露胳膊挽袖子的划拳了。見兩人不注意處,高敬仲一個眼神飛過,管家得令而去。今夜高府重門緊閉,勿通外信,直到城外火起,再來報告高大人。
這是預先定下的計策。
再說雍廩自入宮中朝見無知。
長夜漫漫,今夜註定無眠。
齊國,大變將生。
快到宮門處,雍廩疾跑而入,伏地不起,渾身觳觫。無知詫異的看着雍廩,“深夜入宮,不知何事?”
雍廩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拼命擠出這一句話,“報主公,不,不好了,公子糾率領魯兵已經向我們齊國進發,恐怕,恐怕明早將至都城!”
“嘭!”無知手中金盃落地,杯中美酒盪漾着灑在地上,頓時醇厚的酒香瀰漫開來。無知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他努力想去控制這動作,但是總是徒勞。無知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該來的還是來了。沒想到堂哥這個兒子,自己的侄兒果然不錯。只是這江山不是說讓就讓的。
無知惡狠狠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國舅何在?”
雍廩想還真被料中了,這還是要動兵啊,當下不動聲色,惶恐至極的回答道,“國舅外出郊飲未歸。”
“啊!”無知如同泄了氣的氣球,渾身發軟。
不到關鍵時刻不掉鏈子,一到關鍵時刻保準掉鏈子!
雍廩上前一步,恭敬的進言道,“百官都已在朝中守候,請主公移駕。”
無知心上一急,立刻擺駕朝堂。
進入朝堂,卻見百官已經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無知急命平身,百官平身站起,卻直接衝着無知走過來。
無知看着黑壓壓的人羣,這才感覺到有點不對,這人羣,這眼神,雖然沒有一句話,但是讓他渾身發冷,不寒而慄,難道……
無知本能的向後面退去,雖然知道已經無路可退。一個冰冷的東西伴隨着尖銳的痛感,讓他清醒過來,是什麼溫暖的液體在從他身體裡流失……
雍廩在無知背後拿出一把匕首,帶血的匕首。他面前,無知一點點的從座位上滑落在地……
無知氣絕,登基在位,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
連夫人聽說事變,在宮中自縊身亡。
雍廩命人在宮外燃氣狼煙。這原本應該在烽火臺點燃的狼煙,此刻衝破了齊宮的帝王之氣,脂粉之氣,直衝九霄雲外。
高敬仲和連稱與管至父正在痛飲,忽然得到外間起火的消息。高敬仲起身直奔外間而去,連稱與管至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跟隨着高敬仲一起向外走去。
迴廊下,忽然躍出伏兵,不幾回合將連稱與管至父斬於倒下。隨從雖然跟隨,但手無寸鐵,同時斃命。
雍廩與諸位大夫得到誅殺連稱與管至父的消息之後,大喜過望。經過在朝大夫共同商議,將連稱與管至父心肝剖出,祭奠齊襄公。
其實此舉無非是爲膽敢弒君者做一榜樣,交後來逆賊深思。假如謀逆失敗,後果實在可怕。但就齊襄公的所作所爲,此舉實在過於興師動衆。如果爲了給齊襄公報仇便需要連稱與管至父的心肝,那麼魯桓公呢?爲老好人魯桓公報仇豈不是需要齊襄公的心肝?
當下齊國諸位大夫一面將齊襄公的屍體從離宮取出,準備重新厚葬,一面派人去魯國迎回公子糾爲國君。
魯莊公聞言大喜,便準備爲公子糾起兵。
魯莊公此處的喜倒很不令人理解。齊襄公被殺正該他高興,他卻毫無表示。如今齊襄公的兒子被迎立,他卻很歡喜。
忘記了是殺父仇人了嗎?
這忘性未免驚人。
施伯進言魯莊公,說道:“齊強則魯弱,魯弱則齊強。自來如此。如今齊國沒有君侯,正好對我們魯國有利,主公可以緩一步行事。”聽這話魯莊公又猶豫了,從前那該死的舅舅齊襄公害死父親的行徑又涌上心頭。的確不應該那麼熱心。
正好文姜因爲齊襄公慘死回到魯國,日夜勸說魯莊公興兵爲齊襄公復仇。聽說齊國變亂,無知被誅,齊國準備納公子糾爲君侯,文姜喜不自勝,立馬要魯莊公即可啓程,幫助公子糾回國奪權。
文姜此舉實在無恥之極。
魯莊公爲何要爲齊襄公復仇?身爲人子,魯莊公不能爲父報仇雪恨,反而
要爲殺死父親的仇人仗義復仇嗎?
這是什麼道理?
而文姜居然能夠爲了給情人齊襄公復仇重回魯國,提出種種無理要求,實在讓人無語。
更讓人崩潰的是,魯莊公被母親一說,居然不能推辭,親自率領兵車三百乘,用曹沫爲大將,命令樑子、秦子爲左右偏將,親自護送公子糾入齊。
這就不僅僅是無奈了,顯見得魯莊公糊塗之極,愚蠢之極!
公子糾的師傅正是管夷吾。
管夷吾提出一個打擊隱含敵人的作戰方案。按照管夷吾的設想,公子小白是公子糾最有力的競爭對手,而公子小白在自己的姥姥家莒國,莒國離齊國更近。
公子小白與公子糾原來不過是出奔逃命,誰知無知在變亂中被殺,齊國急需領導。
如今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誰跑的快,那就是誰的。
這場餡餅爭奪戰,正式上演。
如果讓公子小白先入齊國,那大家都可以歇了。到時候公子糾也不用回去了,齊國拱手讓與公子小白。管夷吾請求魯莊公贈與他良馬,去追公子小白。管夷吾準備親自作前鋒,先去狙擊公子小白。魯莊公還問需要多少兵士?看來這位還是真心幫忙。管夷吾自負多才,說要三十乘足矣。
再說公子小白果然也聽說了齊國變亂消息,與鮑叔牙商議之後,向莒子借得兵車白乘,返回齊國。
管夷吾帶兵晝夜奔馳,行過即墨三十里,果然攆上了公子小白。莒兵正在停車做飯,管夷吾見坐在車中的,正是公子小白。管夷吾端正衣冠,上前行禮,問道,“公子別來無恙,不知此去何方?”
公子小白心想,明知故問呢,直接回答道,“當然是回國奔喪。”
管夷吾心想,好個回國奔喪。主公剛去世卻不見你去,如今聽說國內無主,你想起來回國奔喪了。這話當然不能直接說,管夷吾一本正經的勸告公子小白道,“公子糾是長子,這些事情自然都是他主持。公子何必那麼辛苦呢!”
公子小白險些從車上一個跟頭栽下來,辛苦?你還挺爲我着想呢,害怕我回去爭權吧?
鮑叔牙從旁邊拉住管夷吾,道,“管夷吾還是退下吧!各爲其主,何必多言?”
管夷吾一看旁邊莒兵個個怒目而視,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便行禮退下。忽然他一個趔趄,衆人只道他腳下不穩,誰料管夷吾居然彎腰搭箭,向公子小白射去!
只見這隻箭穿越人羣,呼嘯而來,公子小白大喊一聲,口吐鮮血向後倒去。兩旁從人亂作一團,哭泣嚎叫,管夷吾卻率領三十騎從容退去。
烈馬奔馳,管夷吾回想公子小白灑血倒下的瞬間,不由得心花怒放,心想公子糾果然有君侯之福。回到魯國,公子糾早備下筵席,聽說管夷吾射中公子小白,也不掩飾,開懷大笑。
魯莊公與公子糾大宴賓客。
奇了個怪了,魯莊公高興什麼?
可惜世間事總難從人願。
須知強中更有強中手。
原來當日管夷吾這一箭的確射中公子小白,但是他射中的只是公子小白的帶鉤。人家本人一點事兒沒有。但是要說這公子小白,也是急中生智,知道管夷吾箭術高明,一箭不中,後面肯定還有。爲了保全自己,當下咬破舌尖,噴出鮮血。別說管夷吾離的較遠,就是鮑叔牙也被公子小白此舉騙過。
等到管夷吾遠去之後,公子小白方纔睜開雙眼,狡黠一笑,衆人方知是詐術。演技派公子小白居然就騙到了老奸巨猾的管夷吾。
鮑叔牙擔心管夷吾再度跟來,於是請公子小白化妝變服,乘溫車,從小道而行。將近都城臨淄,鮑叔牙先行入城,拜訪各位大夫,稱頌公子小白,那可是真正的人才!
衆位大夫倒是聽說過公子小白的大名,但是也很忐忑,公子糾怎麼辦?先去迎接的可是公子糾啊!
鮑叔牙施展一流口才,說道:“齊國接連兩次弒君,非賢者不能定國。況且迎接公子糾而公子小白先到,這纔是天意啊,天意!魯國幫助公子糾,難道不爲圖點什麼嗎?從前宋莊公幫着鄭厲公奪得權位,後來因爲所要賄賂不得,引起的禍患還少嗎?我們齊國多災多難,還能應付魯國嗎?”
鮑叔牙果然生花妙口。
魯國不是歷來被齊國欺負的嗎?公子小白難道不是有心奪權才先行到達的嗎?
諸位大夫又問,那魯莊公到時候問起來,我們說什麼呢?
鮑叔牙說道,“我們自己有主公了,他們自己就退了啊!”
大夫隰彭與東郭牙異口同聲的說,鮑叔牙說的對啊!
於是齊國諸位大臣將公子小白迎入城中,是爲大名鼎鼎的齊桓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