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洪彪喝了口茶,接着道:“吳老六本名吳昭愚,出生在一個教師之家。他爸爸吳湘華是本市有名的語文老師。受其父的薰陶,吳老六從小愛好古詩詞,在本市小有才名。吳老六於八零年考上江城大學物理系。他初到江城,與室友登上黃鶴樓時,便即興賦七律詩一首,詩名‘登黃鶴樓’,此詩還發表在那年的《寶慶日報》上。”
孟昱也是對古詩詞感興趣的人,不由地好奇,這殺人不眨眼的黑幫頭子,能寫出什麼樣的詩來。餘洪彪似乎知道孟昱的想法,便道:“那詩當時也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無非是一些愛好此道的人們,傳誦了一下。正好我也愛好古詩詞,又覺得此詩寫得還不錯,就多讀了幾遍,也就把它背下來了。”
餘洪彪清了清嗓子,吟誦到:“七律。登黃鶴樓。高鎮龜蛇二水前,瓊樓仙閣鏡中懸。千秋黃鶴去無影,一笛紅梅落遠天。鄂楚雲低江漢樹,瀟湘人望洞庭船。離家屈指才三日,卻怕歸時又一年。”
孟昱點了點頭,道:“雖然不算什麼佳作,但也還說得過去。”餘洪彪道:“不錯。可是等吳老六第二年年初寒假回家的時候,剛到家,就聽到鄰居告訴他一個噩耗:他的爸爸吳湘華三天前被人打成重傷,正在醫院搶救。吳老六一聽,人像瘋了一樣,丟下行李,拼命地往醫院跑,要知道,當時我市還沒有出租車。他剛氣喘吁吁地趕到醫院,他爸爸就因傷重不治,含恨而逝了,父子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
孟昱一聽,心裡也不由地惻然,雖然吳老六和自己有殺父之仇,但吳老六的父親被害之時,吳老六還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大學新生,不免令人唏噓。
餘洪彪接着道:“吳老六當時嚎啕大哭,追問她媽媽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不早點告訴他這消息。他媽媽早已經哭得快昏過去了,哽哽咽咽地無法答他的話。還是鄰居告訴他說,是他爸爸怕影響他的期末考試,硬是掙扎着告訴他媽媽說,不要把這事告訴吳老六。他爸爸囑咐完這一句,就昏過去了,也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孟昱更是傷感,爲華國的父母們,也爲華國的孩子們。在華國,父母總把小孩的學習擺在第一位,殊不知,這世上比學習重要的事多多了。就爲了一場期末考試,造成了父子天人永別,這值得嗎?考試誤了,還可以補考,這父親的最後一面沒見上,卻永遠也補不回來了。
餘洪彪又喝了口茶,繼續道:“吳老六聽了後,發瘋似地道:這是誰幹的?兇手呢?兇手被抓了嗎?鄰居告訴他,兇手當時就去自首了,還有證人,證明兇手和吳老六的爸爸是醉酒後起糾紛,倆人相鬥,兇手下手狠了點,把吳老六的爸爸打得重傷不治。吳老六一聽,大吼大叫道:‘假的,肯定是假的。我爸爸從來不喝酒的。’吳老六的媽媽此時已經緩過氣來了,她抽泣着道:‘我已經去給公安局的講了,可他們說這事有幾個證人,而且他們說當救護車趕到時,救護人員都能聞到你爸爸當時確實是滿嘴酒氣。’吳老六悲憤欲絕,可也沒有一點辦法。”
孟昱也猜此事有蹊蹺。一個從不喝酒的飽學之士,突然醉酒和混混鬥毆,是很難令人相信的。於是問道:“莫非其中別有隱情?”
餘洪彪點了點頭,道:“不錯。幾天後,吳湘華的一個學生偷偷地告訴吳老六,吳湘華是被當時寶慶兩大黑幫之一的青龍幫的龍頭老大呂志高打成重傷的。當時呂志高當街調戲吳湘華的一個女學生,
吳湘華上前制止,被老羞成怒的呂志高打成重傷。呂志高並沒有想要吳湘華的命。可等打完,呂志高發現吳湘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於是慌了,畢竟人命關天啊。呂志高的一個手下聰明,給呂志高出了個李代桃僵之計。他們先把白酒灌進吳湘華的嘴,而後要一個混混也喝得半醉,然後自首,稱二人酒後鬥毆。”
孟昱不由地義憤填膺,罵了聲“王八蛋”。餘洪彪道:“這些人確實是王八蛋,不僅傷人性命,還毀人名聲。吳老六知道真相後,人都氣瘋了,跑到公安局去反映情況,可公安局的說,此案已結,接下來的是司法程序。吳老六不服,要寫血書上省城喊冤。不料走漏風聲,吳老六在坐火車去省城的路上,半路被青龍幫的人給劫了下來,帶到無人之處打了個半死後,被撒了一身尿。那幫人還警告他,如果再不收斂,就會把他媽媽給扒光衣服,掛在青龍橋上,到時還會有混混自首,說是因和他媽媽通姦,而他媽媽還和第三者通姦,忍無可忍,才把他媽媽扒光衣服,掛青龍橋上的。”
孟昱聽了後,不解地問:“這青龍幫如此猖獗,公安局就沒做什麼?”餘洪彪道:“當時我父親就是公安局的一個科長。他說,青龍幫做事小心,警察很難抓到證據。就像這事,如果青龍幫真做了,受害者也不願聲張和做證,最後可能就不了了之。青龍幫的混混,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孟昱畢竟年輕,不由地憤憤不平地道:“對這種混混,你只有比他更狠才行。”餘洪彪點了點頭,道:“吳老六正是這麼想的,他也正是這麼做的。吳老六被青龍幫的人打了後,似乎就整天呆在家中,再也不出門了。直到有一天,青龍幫的龍頭老大呂志高五歲的兒子呂修文突然失蹤了。呂志高大怒,出動了青龍幫的人滿城地找,又懷疑猛虎幫在背後搞鬼,兩幫還因此差點火拼。第二天,呂志高也突然失蹤了。呂志高的家人這才慌了,趕緊報了案,我父親當年就負責這個案子。正在毫無頭緒之際,城東一家小旅館的老闆打電話報案了,說是聽到一間客房裡有人打鬥,要趕快出警。等警察趕到現場,發現一人被刺死在房中。牀上躺着一個小孩,正是呂修文。經醫生檢查,呂修文全身無傷,只是被餵了些安眠藥,藥效過了,應該就會醒了。房中被刺死之人,經查證,是一個人販子,專門拐賣小孩。現場應該有第三者,看樣子還受了傷。可警察順着血跡追下去,到了一棵樹下,那血跡就突然不見了。”
孟昱饒是聰明,也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餘洪彪道:“我父親和他的同事馬上進行嫌疑人排查。最有嫌疑的,當然是青龍幫的老對手猛虎幫了。其次是青龍幫內部想上位的頭目了。可是,這些人的嫌疑很快地被排除了,因爲那小旅館客房裡,沒有這些人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後來呂修文的一句話,使我父親懷疑上了吳老六。”
孟昱好奇地問:“呂修文說了什麼話?”餘洪彪道:“呂修文說,是一個大哥哥給了他糖吃,然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孟昱道:“大哥哥?說明此人很年輕啊。”餘洪彪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父親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我父親馬上帶了人去找吳老六,卻發現吳老六也已經三天沒回家了。問他媽,他媽說,吳老六告訴她別擔心,他要出去幾天,去散散心。”
孟昱道:“看來吳老六的嫌疑最大。”餘洪彪道:“不錯。 我父親就找吳老六的母親要了一張吳老六的近照。當呂修文看到吳老六的照片時,喊道:‘就是這個大哥哥給我糖吃的。’正當我父親他們在努力收集更多的證據,好決定要不要通緝吳老六時,一個市南郊的農民,慌慌張張地報了案:在市南郊的桃花洞裡,發現了一個死人骨架和一堆碎肉!”
位於市南郊的桃花洞也算是寶慶市無人管理的一個景點,此洞周圍一兩裡都沒有人家。孟昱想到自己曾經到桃花洞遊玩過,不由地打了個冷顫,不是被嚇的,而是被噁心的。餘洪彪道:“當我父親帶人趕到現場,有三位老警察都當場吐了出來。儘管是冬天,那堆碎肉已經開始腐爛了。整個洞裡,充滿了噁心的腐爛氣味。這顯然是一起惡性碎屍案。從現場留下的死者的衣物,可知死者是呂志高。兇手不用查,就知道是吳老六。”
孟昱問道:“爲什麼?”餘洪彪道:“因爲桃花洞的石壁上,有着血淋淋的幾個大字:殺人者,寶慶儒子吳昭愚也!”孟昱不由啞然失笑,這吳老六果然是書讀多了,人都讀傻了。
餘洪彪道:“我父親他們正準備發文通緝吳老六,負責在吳老六家附近監視的警察報告說,吳老六大搖大擺地回家了。當我父親率人趕到吳老六家中時,他正在搖頭晃腦地讀晏幾道的詞:‘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據我父親說,吳老六當時是一臉的花癡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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