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平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居然是肅然的,令孟昱心裡一震。看來人不可貌相,陸西平也是憤青。孟昱倒是願意相信陸西平的話,因爲大家現在正處在“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年齡。
孟昱喝了口啤酒,吃了口菜後,道:“西平,詛咒是沒有用得,因爲他們不信有報應。要解決腐敗的問題,只有雙管齊下。第一,加強法制建設。但法制還是要靠人來執行,所以,第二,要大多數的人有公私分明的觀念。”
陸西平愣了一下,道:“我黨提倡的是大公無私。”
孟昱笑了笑,道:“提倡大公無私,是不切實際的,因爲那不符合人性。人的任何行爲,都是帶私心的。”
陸西平爭辯道:“那雷鋒呢?他助人爲樂,有什麼私心?”
孟昱笑道:“你剛纔也說了,雷鋒是助人爲樂。他在助人中,得到了快樂。他自己有所得,所以,還是滿足了他的私心。如果有一個人助人爲苦,還天天助人,那纔是沒有一毫私心的行爲。但如果一個人真的助人爲苦,你認爲他還會天天助人嗎?”
陸西平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的觀念被完全顛覆了,他喃喃地道:“那難道我們不要提倡助人爲樂了?”
孟昱笑道:“當然要。這是雙贏的局面,爲什麼不呢?需要幫助的人,得到了幫助;幫助人的人,得到了快樂。這不很好嗎?”
陸西平不吭聲了。孟昱喝了口啤酒,接着道:“所以,提倡公私分明,纔是可行的,纔是符合人性的。該你的合法利益,有法律保障,你有權力盡全力爭取。不是你的東西,你無權竊取,取了就要受法律的懲罰。只有全民或者說大多數的公民有了這種意識,腐敗才失去了其土壤。”
陸西平道:“這怕很難啊。現在網上不都說了嗎?人人痛恨腐敗,但只要自己有機會,就會更腐敗。”
孟昱道:“這就是因爲公私分明的觀念,並沒有深入到人心。我問你,假設我係的辦公用具,如複印紙,圓珠筆,筆記本,只要是工作需要,教職員工可以隨便拿,沒人管,你說,會有什麼結果?”
陸西平笑了,道:“那還用說?恐怕所有的東西,第一天就會被拿空,都給人搬回家了。”
孟昱道:“不錯。這就是腐敗的土壤!因爲大家都沒有公私分明的觀念。我聽一個工人師傅講過這樣的事:一個工人的自行車掉了個螺絲,他就在幾十萬的機牀上下了個螺絲,安到自己幾百塊錢的自行車上。損大公而肥小私,在這人的觀念中,這不是錯的,不是在犯法。如果大部分的人有這樣的觀念,法律也就是一紙空文。”
陸西平道:“按你這麼一分析,反腐敗是沒有希望了,我可以說,大部分的人,都是公私不分的人。”
孟昱正色道:“話不能這麼說。一種社會公德的形成,是要一個過程的。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或者是認爲應該公私分明的人。但現在,還沒有這樣的環境。網絡是個好東西,讓我們能看到他國他人是怎麼做的。以前,隨地吐痰的人多吧?現在少多了吧?以前,不分場合就抽菸的人多吧?現在,大部分的菸民,都很文明瞭吧?以前,幹什麼事都不排隊,現在,幹什麼都排隊了吧?雖然,還有隨地吐痰的,還有不分場合抽菸的,還有插隊的,但周圍都是鄙視的目光,是個人,都害臊啊。慢慢地,你就很難見到這樣的人了。”
陸西平舉起酒杯,
和孟昱碰了一杯,而後一口喝乾,抹了抹嘴,道:“孟老弟,看來你對反腐敗很有信心啊。”
孟昱道:“我是真的有信心!以前,人們以能插隊爲本事,現在,大家都認爲不排隊亂插隊是沒有教養的行爲,插隊的人就少多了吧?現在,還是有很多人以貪得到爲本事,認爲罵貪官的人,是因爲自己貪不到而嫉妒。這使得貪官有一種心理平衡。等到將來,大部分人都以貪污以公私不分爲恥的時候,貪官的心理平衡就被打破了。”
陸西平點了點頭,真心地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以後也不要裝大公無私了,我只要做到公私分明!”
孟昱微笑着點了點頭,道:“所以,一方面要在全民中形成公私分明的觀念,另一方面,要建立《私有財產保護法》和《公有財產保護法》。兩者相輔相成。立此二法,普及此二法,能促進社會形成公私分明的觀念。社會形成了公私分明的觀念,此二法才能被真正地執行,私有和公有的合法利益,才能得到真正的保障。到那時,誰有臉去公然做強拆的事?誰有膽去公然做強拆的事?誰有臉去公然用公款消費?誰有膽去公然用公款消費?”
陸西平看着孟昱波瀾不驚的臉,心裡感慨萬千。自己一提起腐敗,義憤填膺,卻沒有深入地考慮人性和法制的因素。而孟昱,卻是從人性和法制兩方面考慮,提出了可行的對策。看來,自己今晚接近孟昱的舉動,是非常正確的,孟昱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才各付了一半的錢,回到宿舍。由於是剛開學報到,宿舍管理員對晚歸的學生一律放行。孟昱回到寢室的時候,三室友都還沒有睡,各自正在做着平時愛做的事情。
孟昱是四人中的老二。
老大於國斌是圍棋迷。自進大學以來,於國斌的業餘時間都泡在圍棋上了,一心在研究最佳下法,號稱要專業棋手沒飯吃。此時,於國斌正在網上研究華國圍棋九段高手古大力的棋譜。
老三張天林家在本地,家中作些小生意,有點小錢。張天林雖然平時有點自大,但無壞心眼。張天林的女朋友是中文系系花唐飛。此時張天林正在和唐飛煲電話煲。
老四曾聖元是下河縣人。下河縣是寶慶市下轄的一個縣,所以,曾聖元算是孟昱的老鄉。曾聖元是個才子。曾聖元的家庭條件不太好,他的夢想是有份穩定的收入後,老婆孩子熱炕頭,然後續寫紅樓夢。此時,曾聖元半躺在牀上,正捧着那套被他翻爛了的《紅樓夢》在讀。
三人一見孟昱進來,都放下了手頭的事。特別是張天林,匆匆地和唐飛說了聲:“我們寢室的老二回來了。掛了,明天聊。”張天林收了線,對孟昱道:“怎麼樣,老二,我重友輕色吧?”
沒等孟昱答話,曾聖元從牀上跳了起來,道:“孟老二,你回來得正好。我跟他們說了我們那發生的一件怪事,他們不信,你來爲我作證。”
於國斌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對曾聖元道:“你那是下河縣,孟昱住在寶慶市,你那的事,他能做什麼證?”
孟昱和三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問:“什麼事?我最近一個月沒在寶慶,發生的事情我不一定知道。再說了,寶慶那麼大,就算我在寶慶,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一定知道。”
曾聖元道:“這事鬧得很大,還差點鬧出了人命。寶慶的地方網站上都登了。”
孟昱道:“那你說說是什麼事吧。”
曾聖元道:“我們下河縣有個龍口村,村頭有個瀑布,叫龍口瀑布。龍口瀑布據說通過地下河,連着你們寶慶雙清亭下的龍潭呢。”
孟昱道:“龍潭我聽說過。龍口瀑布也聽說過。”其實,孟昱是李絲媛被害案真相大白後, 才知道龍口瀑布的,因爲李絲媛的屍體是在龍口瀑布的出口處發現的。孟昱心裡不由地想起了李絲媛。李絲媛一案,由於涉及到了省公安廳廳長李建國,報紙都得到有關部門的指示,不能亂加報道,故很多市民都不知道真相。比如曾聖元,都不知道孟昱和龍口瀑布上發現的屍體有關。
曾聖元道:“今年七月,龍口瀑布的出口處,發現了一具女屍,聽說是某大官的女兒。同天,龍口村的一個傻妞,在龍口瀑布下的水潭裡溺水了。巧的是,這兩女孩有相同的名字,都叫李絲媛。”
孟昱心裡微微一驚,但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而是淡淡地道:“這又有什麼?不就是碰巧嗎?”
曾聖元嘿嘿地笑了一聲,道:“如果就是這樣,我能拿來說事嗎?更巧的是,那傻妞突然人開巧了,主動要求去縣重點中學下河縣一中去插班讀高三,說是明年要考大學。當時,龍口村的人都被逗樂了,縣一中也拒絕了她的要求。不料那死者的父母,因爲傻妞和自己死去的女兒同名,把傻妞收爲了乾女兒。傻妞就在乾爹乾媽的幫助下,取得了一個插班考試的機會。考試的結果,出乎人的意料,傻妞以優異成績被縣一中錄取了。”
其他兩人聽得一臉笑意,孟昱卻突然覺得又驚又喜又懼,一時間,腦海裡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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