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有你的幸福
她不該招惹這個男人。
這是從遇見陸北辰後反覆繞在顧初腦子裡的想法,而就在這一刻,這個念頭格外強烈。如果換做是北深,他絕對不會當着喬雲霄和林嘉悅的面兒說出上述那番話,如果換做是北深,他一定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離開,跟喬雲霄或其他什麼男人,絕對不會打擊報復似的將所有人都逼上了絕路。
陸北辰的狠與北深的狠不同。
北深只是對自己狠,但陸北辰,不但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
這一刻,喬雲霄愣了,連顧初自己都沒料到陸北辰會來這麼一招,僵住,不消說,林嘉悅如此聰明的女人,想來也會察覺出什麼來。這個空間,四人成畫,不說多麼唯美精良,只因這番話而凝固了氣流。好半天她才轉頭,對上陸北辰的眼。
他站在車子旁,雙手插兜,氣定神閒地與她對視,那眼裡,揉了夜燈的華彩進去,深邃光亮。顧初攥了攥手指,咬牙,緊跟着一扭頭就上了喬雲霄的車。喬雲霄的臉色十分難看,但還是什麼都沒說,繞到車子另一旁開了車門,上車。
車子很快就離開了。
從陸北辰的方向,甚至都看不見顧初的身影。
林嘉悅輕輕扯了下陸北辰的衣袖,輕聲說,“回去吧。”
陸北辰沒吱聲,始終看着車子消失的方向。林嘉悅暗自嘆了口氣,可那股子恐慌還是肆意蔓延於心,下意識地摟緊了陸北辰的胳膊,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是在她身邊的。
一路的氣氛不算太好。
喬雲霄甚至連音樂都沒開。
副駕,顧初只是靜靜地看着車窗外,那些樹影搖曳,晃動了一地細碎的光亮。有光斑落在她的臉頰,沉默,寂寥。趁着拐彎,喬雲霄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略有蒼白,自然是心疼,可又想起了陸北辰剛剛的話,心就跟着堵了一下。
良久,他才問,“他剛纔什麼意思?”
他有一個不詳的預感,總覺得她和陸北辰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又不敢確定。跟陸北辰接觸不多,僅幾次喬雲霄就覺得此人心思縝密,他人稍不留神就能踩進他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他討厭這種感覺,討厭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所以無論如何,他只想聽顧初怎麼說。
顧初沒回頭,卻也沒愣神,許是早就聊到他最終會問,開口,“我只是替他工作了一晚上而已。”
助理與上司發生了關係。
多麼可笑的關係。
喬雲霄半信半疑,“只是工作?”
“嗯,只是工作。”
喬雲霄便不再問了。
又過了十幾分鍾,車行了老城區,本市人聚集的地方,少了霓虹和喧囂,多了傳統和靜謐,連路燈似乎都沒有新城區那麼亮。車子穿過小路後,喬雲霄才又問,“去上海是怎麼回事兒?”
“是他的行程。”顧初輕聲說道。
喬雲霄放慢了車速,“你有沒有想過回上海?”
這一次,顧初沒有搖頭,卻也沒有點頭,沉默的態度令人捉摸不透。喬雲霄知道上海那個地方對於顧初來說意味着什麼,一直以來,他雖說在催促她,希望她能去上海,但從沒一次強迫她。
如果強行,他不是做不到。
但是,他不想看着她傷心。
所以,見她沉默後,喬雲霄說,“如果你能回上海,那麼一切都由我來安排。”
顧初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快到家的時候,喬雲霄嘆了口氣,說了句,“也許你自己沒察覺到,當你提到陸北辰的時候,不再稱呼陸教授,而是他。顧初,你現在已經開始在乎他了嗎?”如果沒有在乎,就不會提到他時用了這麼一個刻意規避的稱呼。
因爲在乎,纔要逃避。
喬雲霄生怕顧初這樣。
他的話落下後,顧初的手指輕顫了一下,下意識回答,“不,我沒有。”
可聲音很小,很細。
喬雲霄還是聽到了,心中的不安卻異常強烈了起來。
兩人到家的時候,不想顧思已經回來了。見是喬雲霄陪着顧初進的家門,顧思一時間覺得奇怪,但終究還是沒將疑問問出口,只是說了句,“姐,你怎麼纔回來啊。”
顧初沒回答她的話,轉頭看了眼喬雲霄,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喬雲霄只是笑笑,然後看向顧思,“丫頭,給我拿雙拖鞋。”
“沒有男士拖鞋。”
喬雲霄直接進了屋子,顧思詫異地看着顧初,顧初詫異地看着喬雲霄的背影,然後進了門脫鞋換鞋,將包擱在了沙發上,問,“這麼晚了你還不回酒店嗎?”
因爲跟喬雲霄太熟了,所以這麼說話也很正常。
喬雲霄往沙發上一坐,“今晚在你家留宿還不行嗎?”
顧初和顧思都愣了。
“這次來選的酒店不是很舒服,所以不想住了。”喬雲霄栽楞着身子,“你們放心,我就睡沙發。”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喬雲霄笑,“你們家沙發還算大,躺上去也挺舒服的,別怕委屈了我。”
顧思瞅了顧初一眼,沒說什麼,顧初輕嘆了一口氣,“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
他的心思她何嘗不知道?怕是唯恐陸北辰親自登門滋擾吧。但話說回來,如果陸北辰有心進攻的話,喬雲霄是他的對手嗎?兩個同樣心高氣傲的男人撞在一起,一準就是沒好事,但陸北辰更勝一籌,緣由是,陸北辰的心思難測,他的下一張牌要如何出誰都揣摩不出來。
以逸待勞,這就是喬雲霄想到的最直接的辦法吧。
夜深的時候,顧思溜進顧初的房間,懷裡抱着個枕頭,鑽上了她的*後,小聲問,“喬大哥要在咱們這兒住多久啊?”
顧初搖頭。
“要是被姨媽知道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所以不能讓姨媽知道。”顧初嘆了口氣,“先讓他住一晚上再說吧。”、
喬雲霄也有倔脾氣,平時什麼的好說,但只要決定下來的事別人輕易不可能改變。所以,顧初也就隨他了。只是這不是長久的辦法,她知道,這一次喬雲霄也只是急了而已,平時他對於登門這件事不會這麼堅決。
顧思靠着顧初,長嘆了一口氣,叫了聲姐。顧初“嗯”了一聲,她就問,“喬雲霄和陸北辰,你更喜歡哪個?”
顧初翻了個身,“哪個都不可能。”
“爲什麼?”
“喬家跟咱們顧家關係複雜,你又不是不知道,至於陸北辰……”顧初沉默了下,然後說,“他不合適。”
“因爲職業?”
顧初搖頭。
顧思盯着她看,“因爲他有女朋友了?大家都那麼傳,但畢竟他不還沒結婚嗎。”
“因爲,他不是我心裡的那個人。”顧初輕聲說道。
顧思一下子就想到了畫室裡的那些畫,心中疑雲竇生。
酒店。
窗外是絢爛霓虹。
夜的車水依舊不曾停歇。
陸北辰打從外面回到酒店,就一直合衣躺在沙發上,眼睛始終看着窗外,夾着煙,襯衫的扣子扯開了四顆,隱約可見健碩厚實的胸膛。林嘉悅在他身邊待了好久,希望他能起身有點動靜,或者乾點其他什麼事都可以,就不想他這麼無聲無息地躺着。良久後,她才輕輕嘆了口氣,“北辰,時間太晚了,你還是回*上休息吧。”
陸北辰這纔有了反應,微微擡頭,見到她後,微微蹙眉,“你怎麼還沒走?”
這句話有點傷人。
林嘉悅的臉色不大好看了,但還是忍住,“我聽羅池說你病了,你這樣,我怎麼走?”
“我已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林嘉悅,“我在你的隔壁訂了間房。”
陸北辰只是“哦”了一聲,沒驚訝,也沒感到意外。這是一種備受冷落的滋味,攪得林嘉悅心裡十分不舒服。她起身就走,一直走到門口,也不見陸北辰叫她。難過成河,蜿蜒心頭,她又轉身看着沙發上的陸北辰,他的影子絕情得令人想恨。
她終究還是不忍離開,甚至說是不捨離開。這麼多年,她都是千里迢迢地追逐着陸北辰的腳步,不論他去了哪個國家,不論他遇上了什麼樣的人,她總會優雅地出現在他面前,形同他的影子。他對她,彬禮有佳,再不耐也不曾翻臉過,她覺得,他還是多少顧及一下她的感受。
可這次來瓊州,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房間裡有點亂,沒有收拾過。林嘉悅折回來,默默地替他收拾房間。陸北辰這人對環境向來挑剔得很,住酒店也是,哪怕發現了一丁點灰塵都能將酒店工作人員痛罵一頓的主兒,今天,他竟容忍客房服務沒來打掃房間。
陸北辰沒動,許是聽見了她的折回,又許是沒有聽見,總之,林嘉悅收拾她的,陸北辰想着他的。
兩人一個動一個靜,誰都不干涉誰。
直到,林嘉悅一聲驚呼打破了寧靜。
驚呼是從臥室裡傳出來的。
陸北辰眼波連動都沒動,直到林嘉悅從臥室裡跑出來,顫抖着聲音叫了句,“北辰,你……”
他纔有了反應,橫過手臂,彈了下菸灰。
“嘉悅,林家的靠山未必只有陸家一個,你明白嗎。”他意外地說了句,嗓音極淡。
林嘉悅僵在了原地。
陸北辰起身坐起來,抽了最後一口煙,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菸圈虛化了他的臉,卻鋒利了他的眸,他雙臂搭在腿上,十指交叉,看着林嘉悅,“你父親將這次的生日宴放在上海辦,他的目的我很清楚。”
“你已經答應他了,不會不參加了吧。”林嘉悅小心翼翼。
“既然我已經答應他了,就一定會參加。”
林嘉悅聽到他的保證後,稍稍鬆了口氣。
“但有些話,我想我需要跟你父親說明白。”
林嘉悅眼波一抖,“你想跟他說什麼?”
“嘉悅,其實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陸北辰輕嘆了一口氣,臉色就稍稍柔和了下來,“你該有你自己的幸福。”
“我明白我自己的幸福在哪裡。”林嘉悅輕聲說。
陸北辰看着她,有些無奈,言語之間就多了語重心長。“林家人要認清一個事實,現在陸門掌權的是我大哥,已經不是我父親了。我父親的那套作風用在我大哥身上未必合適,我想,在他眼裡,應該容不下權勢交換。”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跟林嘉悅說,他的大哥陸東深,原本就是權勢交換的犧牲者,一如陸門深似海,在父輩們掌權的世界裡,子女們的幸福只捏在他們的手裡。那個讓大哥日夜熬盡相思苦的女孩兒,他們的愛情在陸門的權勢之爭中已是消失殆盡。
“我父親壓在我肩上的那一套也未必適合我。”林嘉悅雖溫柔,卻絲毫不相讓,“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不管你是不是陸門的人,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她的聲音蕩在房間裡,清清脆脆的,態度異常堅定。可惜,陸北辰沒能動容,他只是又點了支菸,叼在嘴裡,薄脣逸出菸絲,平靜得讓人望而生畏。林嘉悅發現,自從他來了瓊州後似乎特別愛抽菸,像是今晚,從回來到現在,幾根菸都已經燃盡了。
他不是一個縱容自己*的人,可現在,一切都反常得要命。
來瓊州前,林嘉悅覺得自己挺了解陸北辰的,來了瓊州後,他一切的想法和行爲都令林嘉悅不安。她覺得自己正在失去,因爲,那個突然出現在陸北辰視線裡的顧初。這麼多年,他從沒像今天似的跟她說這些,雖說若即若離,也不至於將話說透。
所以,當外界一直傳言他們兩人是情侶關係時,他不出面澄清的態度讓她欣喜,她覺得,再冷的心經過這麼多年也終究有一天會被捂熱,她在等待,就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可今天他告訴了她,她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她的幸福只維繫在他一人身上啊。
那一年,那一眼的撞見,就註定了她的心要扔在他一人身上了。
是在陸南深的慶功宴上,她的朋友是南深的朋友,就拉着她一同參加了宴會。陸北辰姍姍來遲,卻爲南深精心備了禮物,陸家男兒多爲英俊倜儻,從陸老爺子到最小的陸南深。林嘉悅打小含着金湯匙長大,身邊的朋友不乏帥哥美女,所以對長相好的男人都有免疫力了。可在見到陸北辰的那一刻,她就聽見了心在開花的聲音。
那次的宴會上,陸北辰只穿了件很乾淨的白襯衫,面容清冷,卻在見到南深時脣角微微上揚,顯得就不那麼冷硬了。不知怎的,林嘉悅就是覺得這是個很有故事的男人,他的沉默和他的冷淡,都在講述着他的滄桑。
她的心*了。
陸北辰,就是她始終在等待的那個男人,終於出現。
客廳,死一般的寧靜。
似乎,菸絲燃燒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許久,陸北辰吐了菸圈,那菸頭在他指尖悄然綻放,像是隻鮮紅的眼睛,墜在指間,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切。林嘉悅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她覺得,那根菸的愁緒不是爲她。
“真的無所謂嗎?”陸北辰突然開口低問。
林嘉悅微怔一下,稍後,點點頭。
陸北辰沒再沉默,起身將菸頭熄滅,走到林嘉悅面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了臥室。林嘉悅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就這麼被他拉着進來,腳步不穩地來到*邊。
*上的被子沒疊,就是掀起了一角,露出一片*單。
“北辰,你這是要幹什麼?”林嘉悅有些不自在了。
陸北辰走上前,乾脆將被子一下子掀開,*單上的殷紅斑點就清晰可見了。
“你剛纔叫,是因爲看見了這個吧。”
林嘉悅的呼吸有點加促,馬上移開了眼,“不是,我、我沒看見什麼。”
“剛剛沒看見,現在也看見了吧。”陸北辰雙臂交叉於胸前,態度略微冷淡。
“北辰,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了。”林嘉悅說着轉身就走。
“嘉悅。”陸北辰在身後叫住了她。
林嘉悅的腳步僵在了原地,沒回頭,手指卻悄然攥緊,嘴脣微顫。
“昨晚上,在我*上的女人是顧初。”陸北辰十分冷靜地道明瞭這件事。
林嘉悅的肩頭就顫抖了一下,許久後,她才轉過頭,雖笑着,但臉色已是蒼白,“北辰,你別開玩笑了行嗎?顧初只是你的助理……”
“從昨晚開始,她成了我的女人。”陸北辰看着她,一字一頓告知。